第四十七章 負心人

第四十七章 負心人

一行人進了農戶家,沈卿坐在廳堂里,不發一言。

軒轅離走進來,看著一身素衣的她,眉目間儘是冷漠,跟當年的她到底是不一樣了。

「王妃,不知我可否坐下?」軒轅離望著她柔聲問道。

沈卿放在膝上的手收緊,面色卻是淡然:「質子隨意便是,這地方是質子尋的,本妃沒有還讓你站著的理。」

瞧見她還是這般得理不饒人,軒轅離心裡反而鬆了口氣,在她對面坐下,卻是看了身旁的侍從一眼。

侍從會意,急急帶著人都走了出去,不多時,外面傳來消息,說馬兒跑了,要使幾個人去追,所以沈卿身邊僅有的三五個侍從全部被調走了。

沈卿哪裡不明白他的想法,但他卻只是淡淡垂首喝茶。

「楊嬤嬤……」沈卿開口,話還未說完,之前農戶家的女主人便來了,一臉歉意的笑道:「家中的柴剛剛才燒起來,不知王妃可否使人幫幫小婦人,也好給大家做頓熱湯飯。」

她一說完,跟著的幾個婆子丫環紛紛欣喜,在這廳堂里,吹著穿堂寒風,也沒個炭火沒口熱茶,現在去廚房烤做飯,那可是最好的選擇啊。

「王妃,奴婢們去給您熏些熱炭來。」有婆子耐不住,忙道。

沈卿微微皺眉,若是不讓她們去,似乎太不近人情了,可是讓她們走了的話……

「王妃,您要不一道過去?這兒可是冷呢。」有丫環提議道。

沈卿剛要開口,便聽那婦人開口:「小婦人廚房臟著呢,哪能污了王妃的眼,若是王妃遣不出人,那小婦人一人也行,只是要勞煩諸位多等待會了。」

「這……」丫環婆子們一聽,忙急了起來。

沈卿轉過頭,看著不發一言的軒轅離,這是他早就安排好的吧。

罷了,終歸是躲不過一問的。

「楊嬤嬤留下,你們去吧。」沈卿鬆了口,眾人便連忙道謝走了。

她們一走,軒轅離的人自己也退了下去,僅剩下她們三人。

沈卿轉頭看了眼楊嬤嬤:「還勞煩嬤嬤在側間稍等片刻。」

楊嬤嬤有些擔憂的看著她;「王妃,可需要奴婢去把人叫回來?」

「不必了。」沈卿淡淡道。

楊嬤嬤瞧著,這才轉頭離開。

等她一走,屋子裡的氣氛彷彿凝結了一般,軒轅離眸中含著複雜的情緒,嘴角卻勾起一抹溫柔來:「卿兒……」

「質子自重。」沈卿淡淡睨著他,彷彿從未認識過他一般。

軒轅離心口微痛,勉強揚起笑來:「你就是卿兒,對嗎?」

沈卿看著他這雙總是在自己可以面前染滿痛苦的眼睛,以前,她恨不得自己替他承受所有的痛苦,可到頭來呢,為他付出一切,卻被他一聲令下,扔入萬蛇窟里,再拋棄在亂葬崗,連死也不得一處安身之所。

沈卿的默認,讓軒轅離的手微微顫抖起來,他張開嘴,聲音已經喑啞:「我知道你恨我。可是當時,我也是迫不得已……」

沈卿再看他這雙痛苦的眼睛,心裡反而不痛了,好似那塊一觸碰就痛的發顫的地方,已經被徹底挖走了。

「迫不得已,殺了我,殺了我所有親近之人,將我棄之如敝履,任由野狼分食?」沈卿笑起來,眸光明媚,語氣冰冷。

軒轅離聞言,略驚訝的張開嘴:「你……忘了之前的事?」

沈卿皺眉,自己才說這一句話,他怎麼知道自己忘了前塵之事?

軒轅離看著她的表情,忽然笑起來:「你真是忘了,不過忘了也好,也好……」

「可我沒忘了找你報仇。」沈卿笑起來。

軒轅離笑著搖搖頭,眼角帶淚:「你不會殺我的。」

沈卿眉頭狠狠擰起:「等我殺你之時,你便知道會不會了。」

「你當初不會,現在也不會。」軒轅離篤定的看著她:「卿兒,你我十多年,我了解你,你總是外冷內熱,做什麼都喜歡留有餘地,從不趕盡殺絕……」

「夠了。」沈卿看著他滿是深情的眼神,只覺得噁心和厭惡:「你已經用你的無情,教會我要趕盡殺絕了,軒轅離,你別以為你有多了解我,若是你真的了解我,就該知道,我一定!一定會殺了你!」她說完,起身欲走,手腕卻一把被他拉住,沈卿抬手便露出匕首,可軒轅離卻十分了解她的武功招數,抬手便化解了,還一把,將她死死禁錮在了懷裡:「卿兒,回到我身邊……」

沈卿不知眸中何時染上的淚,只冷笑:「你知道我為何沒死嗎?」

軒轅離沒出聲,按照當時下的手,她必死無疑。

沈卿冷眸輕轉:「我現在的命,是老天爺給的,不再是你軒轅離的!」說完,腳往後一踩,再反手一推,軒轅離便狠狠撞在了一旁的牆上,面色猛地變得煞白。

外面的人聽到聲響,二話沒說便提著劍進來了。

楊嬤嬤聽到聲響,也急忙出來,卻看到沈卿的脖子上架滿了寒劍。

「王妃!」楊嬤嬤忙上前來,盯著軒轅離:「軒轅質子,你這是做什麼!」

軒轅離似乎被撞狠了,稍稍恢復些力氣,便對侍從們道:「把劍放下來。」

「可是質子,她想殺了你!」侍從看著沈卿手裡握著的匕首忙道。

軒轅離面色微沉:「沒聽到我的話嗎,把劍放下來!」

侍從們見此,遲疑了半晌,沈卿腦海中迅速湧現的,卻是當時軒轅離下令,殺無赦!

「殺無赦……」沈卿緩緩合上眼睛,清淚落下:「楊嬤嬤,後退些。」

楊嬤嬤不知怎麼了,卻聽話的後退了兩步,軒轅離卻知道沈卿要做什麼,在她冷眸睜開之前,忙上前將侍從們推開,可已經遲了。

沈卿以手為刀,動作利落,三五下,侍從已經倒下三個,還有五個。

「住手!」軒轅離見狀況失控,寒聲大喝,可侍從們見沈卿動了手,他們便也不肯停下來了。

楊嬤嬤嚇得面色蒼白,不敢出聲。

沈卿只覺得脖頸微痛,有微熱的液體流出來,渾身的寒氣也冒了出來,冷眸盯著軒轅離,嘴角挑釁揚起:「你這次殺不死我,你一定會後悔的!」

軒轅離看著她滿是殺氣的眸子,心如刀絞,撿起地上的刀劍便上前,開始幫她一起對付自己的侍從,但沈卿卻並不屑於跟他並肩作戰,抬手便刺向了他。

方才倒下的侍從見此,二話沒說,撿起地上的劍便猛地朝沈卿的心臟刺了過來。若是沈卿不收手,那她、軒轅離,都得死。

「住手!」

熟悉的呵斥聲,沈卿的劍還來不及刺到軒轅離的身上,便覺腰間一緊,而後便被摁在了一個微涼的懷裡。

「還愣著做什麼,還不把行刺王妃的人給本王都拿下!」姬無歡寒聲說罷,外面便衝進一列訓練有素的侍衛,不過方才軒轅離明顯是在幫沈卿的,而沈卿又是在殺軒轅離,所以他並沒有被拿住。

沈卿聽到姬無歡的聲音,不知為何,竟鼻子一酸,心裡的委屈全部涌了上來,眼淚竟也撲簌不斷了。

姬無歡還是第一次見她這般柔弱的哭泣,以前見她,不是用渾身的尖刺武裝自己,就是冷漠的厲害,現在倒是像個正常的小女人了。

不過他並不知道怎麼哄女人,只是僵硬的把她抱緊了些,抽出了自己的帕子給她,再看軒轅離時,渾身殺伐之氣:「軒轅質子是對本王不滿嗎?竟要半途對一個弱女子下手,是不是也太卑鄙了些?」

軒轅離只盯著沈卿,看見她撲進另一個男人懷裡哭泣,拳頭死死攥了起來。

「王爺誤會了,我們只是再跟王妃鬧著玩呢,對吧,王妃?」軒轅離盯著沈卿,他相信,他的卿兒還是他的卿兒,不會變的。

沈卿用姬無歡的帕子擦乾了眼淚,只冷漠的看著軒轅離:「他們口口聲聲要取本妃性命,質子難道沒聽見?」他以為自己還會無條件的助他么,軒轅離,你到底是有多貪心。

「卿兒!」軒轅離皺眉,姬無歡也沉了臉:「質子注意自己的身份!」

沈卿就這樣與軒轅離對視著,腦海里的畫面卻如決堤的水一般涌了進來。

他告訴自己,他要娶那個女人。

他告訴自己,那個女人容不下她。

他告訴自己,要為了他的以後著想……

她找人誣衊她叛變,他二話不說便派人殺自己,殺了自己所有親近的人,剿滅了她一手創建的梅雲閣……

男人啊,真是薄倖。他可以為了另一個女人殺了自己,也可以在需要自己的時候,對自己滿懷深情。

「聽聞南詔使團即將來京,質子就這麼迫不及待了嗎?殺了本妃,有什麼好處?」沈卿鎮定下來,淡漠問道。

軒轅離被問到了死穴,此次南詔使團過來,是個絕佳回國的機會,他不容有任何閃失。

「我從未要殺你。」

「從未?」沈卿冷冷揚起唇角,拿著帕子在脖子上輕輕擦拭了一下,一片鮮紅:「這就是質子所說的,從未曾想要殺本妃?」

軒轅離牙關要緊,臉上的溫潤終究綳不住了。

領頭的侍從見此,拿著長劍比在脖子上,狠狠盯著沈卿冷笑:「要殺你的是我,誰讓你是姬無歡的女人呢?事已至此,我也不多辯駁,但你要記住,膽敢背叛,必死無疑!」說罷,長劍一橫,當即抹了脖子。

姬無歡更關心沈卿的脖子,他抬手止了沈卿幾處穴位,等到那人自盡時,更是抬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這次的事情,本王會如實上奏,軒轅質子,好自為之吧。」說罷,將沈卿打橫抱起,轉頭離開。

沈卿並不為那死去的侍從可惜,他的手,沾上過自己的血,還有她所有親近之人的血,他們都該死。

軒轅離看著乖乖躺在別人臂彎里的沈卿,只覺得心裡酸脹的難受。

「卿兒,你怎麼不明白,怎麼不明白呢!」軒轅離眼眶發紅,心口一陣一陣湧來的酸澀,幾乎將他吞沒。

姬無歡一路將她抱到馬車上,未曾說一句話,剛才看到她和軒轅離的眼神時,他知道,她們之間不會什麼都沒發生過,而她夢裡那句囈語……

上了馬車后,他頓了頓,卻還是下了馬車,只冷冷丟下一句:「他們會送你回去。」說完,也不顧外面大雨,只帶著三五人,騎馬離開。

楊嬤嬤嚇壞了,連忙替她收拾脖子上的傷口。

沈卿卻是看著姬無歡離開的背影,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但是跟軒轅離的對峙,讓她覺得元氣大傷,已經無心細想了。

回到肅穆公府,沈卿才聽說了雲慈庵的事,原來當時她們去告辭,皇后不曾出來相見,是因為姬睿出事了。

姬睿雖然天生異瞳,被人當做不祥之人,可也有一種說法,說他這樣的不祥之人,血是被詛咒過的,只要放血開光,便有奇效,所以每年,皇後為了救自己不能見陽光的大皇子,都會帶姬睿上三次山,這也是皇帝默許的。

或許是皇帝覺得虧欠,又或許是他想要哄住姬睿,所以這麼多年以來,對他基本上都是有求必應。但是誰也沒曾想到,這一次姬睿會選擇自殺,割了手腕,房間裡布滿了血。

「這就是王爺急急趕去的原因么?」沈卿響起姬無歡匆匆背影,完全沒有想過他是因為知道自己獨自被留在外,而匆忙帶人趕去的。

小豆芽一直留在府中,不知山上發生了什麼,只是急急替她換藥,心疼的滿眼是淚。

紫苑的傷也早就好了,在這弄玉院作威作福,沈卿回來后,便開始替老夫人打探她跟軒轅離的事。

「王妃,您說著好好的,軒轅質子的人怎麼就發了瘋?」紫苑站在一側問道。

沈卿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銅鏡中紫苑微微上挑的眼睛,只道:「許是我不小心把祖母不願意將霜兒姐姐嫁給他的事兒吧,倒是個痴情的。」說罷,垂下眼眸,掩飾住其中諷刺。

紫苑眼珠子一轉:「難不成他與大小姐真有什麼?可大小姐尋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怎麼就有了這痴情了。」

「這就不知了。」沈卿說完,楊嬤嬤也從外面來了,瞧見紫苑,面色微沉:「王妃才回來,你莫要在這裡打探什麼。」

紫苑一聽,不高興了:「嬤嬤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打探什麼了?我這還不是關心王妃么,哪像有些人,王妃這樣的金貴身子遭了大罪不說,自個兒倒是完完整整的,跟個沒事人兒似得。」

楊嬤嬤難得跟她逞口舌之快,轉頭將葯端給了沈卿:「王妃,趁熱喝吧。前頭奴婢都問好了,老夫人回來便歇下了,誰也沒見。奴婢使了信過去,老夫人身邊的瑞兒姑娘說,您明日再去便好。」

「嗯。」沈卿頷首,看著噘著嘴的紫苑,道:「平素數你最機靈,你可知道寧國公府的林妙月?」皇后說過幾日便要入宮去,她還是早些做準備的好。

「寧國公府的嫡小姐?」紫苑輕呼出聲:「奴婢曾聽人說過,這位林小姐可了不得呢,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開口即可做文章,曾得皇上誇讚,若是男兒身,怕是早就考了個狀元了。」

「比霜兒妹妹還厲害些?」沈卿淡淡笑問道。

紫苑小嘴又是一撇:「咱們大小姐是京城第一才女,可不是大魏第一,若是要分出個大魏第一,這林小姐絕對是在前頭的,而且聽聞性子柔婉可人,現在寧國公府也是她幫著在管呢,井井有條,沒有一個下人敢造次的。」紫苑一說起來,滿目的嚮往,可見這位林妙月小姐,的確是才名在外。

紫苑說了半晌才問道:「王妃問這個做什麼?」

「偶爾聽說了,便隨口問問。」沈卿笑罷,又道:「時辰也不早了,紫苑,你去大廚房看看,多備些飯菜,興許王爺會過來。」

「可是王爺不是去了雲慈庵么?」紫苑不解道,心裡卻是不信,雖然王爺看著對這個王妃不錯,可斷不至於還匆匆趕回來吃飯。

沈卿但笑不語,不知為何,她竟就是覺得,姬無歡會回來。

打發走了紫苑,沈卿才稍稍鬆了口氣靠在暖榻邊,楊嬤嬤也讓小豆芽去外面守著,這才低聲道:「奴婢探問過了,嚴嬤嬤與那劉清之事,如今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劉大人一怒之下,把他打了個半死,關在房裡不許出來。」

「劉夫人呢?」沈卿想起劉夫人還打算撈一個大夫人的把柄,好要挾她嫁出元霜的計劃,不禁笑道。

楊嬤嬤搖搖頭:「劉夫人好似沒什麼動靜。」

沈卿聞言,心裡感嘆,全靠一個楊嬤嬤和冷漠的姬無歡,是辦不成事兒的,她還得再想想辦法,可是再造一個梅雲閣,要花費的時間太長了……

正想著,小豆芽卻急急進來了,說府外有人求見。

「求見我?」沈卿警惕起來,誰會在這個時候過來?

小豆芽點點頭,又比劃了一番,沈卿勉強看懂:「女子?」

小豆芽頷首,沈卿皺皺眉,楊嬤嬤想起軒轅離的事,忙道:「奴婢去替您看看吧。」

「不必,在東院還不敢有人造次。」說罷,抬抬手,便讓小豆芽去把人引進來,可等見到一身粗布衣裳,滿臉傷疤的女子時,她的心如同被什麼東西狠狠擊打了一下,讓她的眼眶酸脹的發紅:「夏嬈!」

「夏嬈見過主子……王妃!」

沈卿將所有人都打發了出去,讓楊嬤嬤死死守住弄玉院的門,這才起身將一身襤褸的女子扶起:「你沒死!」夏嬈是她四個護衛之一,當初軒轅離下令剿滅梅雲閣時,是她死守梅雲閣的,她以為,他們全部都不在了。

夏嬈看著沈卿,看著她果真完整無恙,才哽咽著笑開:「屬下沒死,素秋和狄雲也沒死,只是曉春和冬霜……」夏嬈沒有繼續說下去,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她比沈卿大五歲,可什麼時候都沒她來的隱忍鎮定。

「我們三個被扔到亂葬崗,得一個游醫救了,只是素秋斷了一條腿,狄雲和我最幸運完完整整的。」夏嬈笑嘻嘻的,可沈卿看著,卻只覺得心痛的厲害。她哪裡幸運了,她以前嫵媚妖嬈,最是愛美,可是現在,臉上布滿了傷疤,拿劍的手現在稍稍使力便抖得厲害。

夏嬈依舊笑著,笑著笑著,就再也綳不住了,抱著沈卿大哭了起來。

沈卿抱著她,緩緩拍著她的背,卻是緩緩閉上眼睛,叫囂著的恨意幾乎將她吞噬。

等夏嬈緩過神來,才說起她的來由。她們其實一直盯著軒轅離,等他一認出沈卿,她們自然也就確認了。

「梅雲閣的人,全部死了嗎?」沈卿縱然心痛,卻還是問了出來。

夏嬈沒有隱瞞,點點頭:「全死了,只剩下我們三個。」

「那我私下裡置辦的宅院可還在?」那些宅院和財產,都是她打算等到軒轅離回到南詔時,作為禮物送給他的。

「還在。」夏嬈頷首:「我們現在便住在那裡,只是許久沒有聯繫那些管事的,他們已經起了別的心思了。本來我們想著,殺了軒轅離便去陪主子,也就沒有管他們了。」

夏嬈提起軒轅離的時候,還小心翼翼的看了下沈卿的神色,但見她滿面不再有任何的眷戀,心下稍松。

「好。」沈卿讓她在一旁坐下,想了想,還是叫了楊嬤嬤進來。

「這段時間你們先不要輕舉妄動,我再把情況理順些,再做安排,這段時間,你們便與楊嬤嬤聯繫,有什麼消息我會讓她通知你們。」沈卿道。

楊嬤嬤微楞,但見沈卿這般相信自己,便朝夏嬈稍稍躬身行了禮。

夏嬈忙將她扶起:「既然主子相信你,那我們便也相信你。」

楊嬤嬤聞言,默默立在一側,沈卿看了看天色已是不早,道:「你先回去吧,我會找機會來看你們。這段時間,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夏嬈頷首,重新戴上斗篷,這才轉頭離開。

夏嬈走了,楊嬤嬤本打算也退下,卻聽到沈卿道:「嬤嬤是不是在想,我到底想做什麼?」

楊嬤嬤腳步頓住,轉頭卻並沒有說話,她的確是這樣想的。

沈卿見她未曾敷衍自己,倒是鬆了口氣:「我不知嬤嬤有什麼目的,我也不會強迫你說出來,等你願意告訴我時,我會盡我所能幫你。但我是個自私的人,嬤嬤一定要記清楚,但凡背叛,絕不會放過。」

楊嬤嬤聽到這話,連忙跪在地上:「奴婢明白。」想起自己的事,她咬咬牙:「奴婢的事,在恰當的時候,奴婢一定會告訴王妃,而且保證絕不會給王妃帶來麻煩。」

沈卿瞧見她這般,嘴角微微揚起,將人都打發出去后,靠在暖榻上卻是睡不著了。

今日發生的事太多了,她的記憶好似恢復了絕大部分,在於軒轅離對峙時,她覺得好似時光又倒退了一般,讓她只想與軒轅離同歸於盡,可好在姬無歡來了。

想到姬無歡,想到他在知道自己生母死因時渾身緊繃的模樣,微微嘆了口氣,既然他也算幾次三番救過自己,便再幫幫他吧。

如今得知夏嬈和素秋都還活著,她心裡的愧疚好似少了些,只是死去的那些兄弟,仍舊讓她覺得無法原諒自己。若不是她一心相信軒轅離,梅雲閣又怎麼會這般輕易被他剿滅!

她這裡悠悠想著,但盯著她的人卻是不樂意了。

元霜在得知沈卿跟軒轅離起了衝突,還逼死了軒轅離的一個侍從以後,不問青紅皂白便過來了,小豆芽想攔,結果直接被她身後跟著的連翹狠狠掐了一把,不得不讓開了門。

沈卿聽到房門被踢開的聲音,猛地驚醒,轉頭便看到撩開帘子一臉怒意的元霜。

「霜兒妹妹……」

「別假惺惺的,你告訴我,你跟軒轅之間是不是有什麼?」元霜寒聲質問道。

沈卿看了眼屋外圍過來看熱鬧的人,淡淡道:「都退下。」

「退下做什麼?難不成你做了什麼醜事怕人聽見不成?」元霜大聲道,現在老夫人不同意她跟軒轅離的事,她破了身子不說,老夫人還真有把她送去給那個廢物大皇子的想法,她如何能不怒,有氣兒沒地撒,就只有來尋沈卿了。

沈卿聞言,倒是淡淡笑了起來:「我是為霜兒妹妹之著想。」

元霜一聽,立馬心虛的不知說什麼,卻強硬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眼多著呢。那京兆尹家的劉公子和嚴嬤嬤在你房中行不軌之事,就是你一手設計的。」

「妹妹這般篤定,是親眼所見,還是劉公子或嚴嬤嬤告訴你的?」沈卿淡淡笑著:「據我所知,當時在場的人,並無霜兒妹妹你的人,而嚴嬤嬤也在被送回去后,沒多久就死了,難不成,是劉公子告訴你的?」

「你——!」元霜語塞,漲紅了一張臉,待看著屋外一張張幸災樂禍的臉時,才狠狠咬牙:「你別以為自己有多聰明,我告訴,你最好別讓人抓住了你的尾巴,否則……哼。」說罷,又呼啦啦帶著一幫人離開了。

小豆芽看到連翹,嚇得連退幾步,連翹見此,驕傲的揚起下巴,不屑的笑出了聲,才隨著元霜一道離開。

楊嬤嬤匆匆趕來,看著沈卿忙問道:「王妃,沒事吧。」

「沒事,不過,她得有事。」沈卿看了眼眸中含淚的小豆芽:「都欺負到門口了,難道還真當咱們淮南王的人是好欺負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帶著幾分邪氣,楊嬤嬤眉心一跳,等她吩咐完,才抿著嘴,笑著跑出去了。

當晚,元霜便被外面的流言氣瘋了。

連翹在底下怯怯道:「小姐,這一定是別人胡亂傳的,您別信。再說了,您素有才女之名,尋常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大傢伙也不會相信的……」

連翹的話還沒說完,一個巴掌便落了下來,連帶著在她臉上刮出三道血口子。

元霜氣得面色鐵青:「外頭都傳得有鼻子有眼的,如何會不信?外面那些人最喜歡看熱鬧了,如今竟然傳我與劉清不三不四壞了名節,這如何說得清楚!」若她名節還在也就罷了,可偏生,她已經把初次給了出去。這傳謠言的人,若是胡亂說的也就罷了,可若是真是知情人怎麼辦?

「小姐,您清清白白的……」連翹剛想再說,卻又惹來一巴掌,打得她臉都腫了起來。

「不許再提這件事!」元霜幾乎是咆哮,她來回快速的踱著步子。若真是有心人傳的,祖母知道了一定會使人來查驗的,而且就算不查驗,一旦出嫁,也會叫夫家的人發現。所以解決這件事的唯一辦法,便是找軒轅離。

「馬上去信給軒轅質子!」元霜忙道。

連翹微微咬牙,怯怯道:「老夫人不許您再跟軒轅質子通信!」

「你聽她的還是聽我的,快去!」元霜顧不得許多,直接大喊。

連翹哪敢耽擱,忙轉頭出去了,可等出了院門,才轉頭啐了一口:「什麼溫婉的第一才女,都是狗屁!」

她才說完,轉角便出來個人,好似一直在等著她一般:「大小姐一定不知道你這樣說她,不然,你這小命怕是都沒了。」

「怎麼是你!」

楊嬤嬤提著幽幽燈籠,輕笑:「因為我有件事,需要你幫幫忙。」

「什麼事?」連翹警惕問道。

楊嬤嬤淺笑:「小事。」

沈卿守著飯菜,果真就等到了姬無歡。

姬無歡本來在弄玉院外躑躅許久,卻還是決定進來了。

桑柔跟在後面,有些不解:「王爺,您這般奔波回來,難道有很重要的事嗎?」

姬無歡並沒有理她,悶著頭往裡走,本以為沈卿該是歇下了,可進了花廳,才看到她竟坐在飯桌前候著。那張白玉似的小臉,在昏黃的燭光下,似乎也溫柔了不少。

「你怎麼還沒睡?」本來是問怎麼還不睡的話,出口卻變成了冷漠的責問。

沈卿眉梢微揚,努力淺笑:「想著王爺許是會回來,便多等了一會兒。」

姬無歡聞言,看著一桌子的飯菜和飯桌旁等候的人,莫名的,心裡有一絲絲溫暖的感覺。

桑柔瞧著這番場景,手心微緊,想上前,卻被袁也一把抓著出了房間。

「你做什麼?」桑柔出門后,不滿的推開袁也的手。

袁也看著她一張原本溫和的臉上寫滿憤怒,皺皺眉頭:「王爺這麼多年來,過得什麼日子,你難道不清楚?」

桑柔皺眉:「王爺這麼多年挺好的。」

「是嗎?形單影隻,永遠不明白****為何物,永遠活在自己冰冷的世界里,你覺得很好嗎?」袁也問道。

桑柔不滿的看著他:「王爺不是還有我……我們嗎?他不會孤單的……」

「桑柔,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王妃來了以後,王爺發生了多少變化,你難道沒看出來嗎?」袁也拉住要走的她。

桑柔微微咬牙,轉頭去看房間里投射出來溫暖的光,到底甩開袁也的手:「王爺的事,不需要你來插手。」

袁也瞧見她執著的樣子,嘆息著搖搖頭,卻是不再多說,只抬眼往房間看去,只希望王妃真的能就這樣一輩子陪著王爺才好。

房間里,一席無話,用完飯以後,姬無歡才開口:「你脖子上的傷……」

沈卿對於他的關懷,有些奇怪的笑笑:「多謝王爺關心,花廳冷,我們去暖閣坐坐吧。」她等姬無歡過來,最主要還是打算告訴他,自己的真實身份,這樣他也不用真把自己當成他的王妃,簡單的互相利用關係,總比現在這樣奇奇怪怪的好些。

姬無歡聞言,手指卻是一顫,耳根微微有些發熱,看了看她幽潭般的眸子,騰地一下站起來,轉頭回去了暖閣。

沈卿看著他這僵硬的動作,愣了一下,使人都退下了,才入了暖閣。

進去后,便道:「王爺,對於今日之事,您有什麼想問的嗎?」沈卿在暖榻上放著的小桌子的另一側坐下,才說完,姬無歡便將小桌子搬走了,留下兩人四目相對。

沈卿愕然看著他,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操作,姬無歡卻輕咳兩聲,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過來。」

沈卿眨眨眼,看著他一張冷臉,默默挪了過去,姬無歡卻一把摁住她,開始查看她脖子上的傷。

她的脖子真好看啊,修長而白皙,往下去,隱約能看到鎖骨和……

沈卿察覺到他的呼吸好似重了起來,忙往後退了一些,卻被他一把撈住,緊緊禁錮在了懷中:「沈卿,你現在是本王的王妃,那這一輩子都是,別想跑。」

「你知道……唔……」沈卿話未說完,嘴便被他堵上了,身上只感覺得到他粗糙而溫熱的大手,而落在臉上炙熱的呼吸。

沈卿打算坦白的計劃,失敗……

京城的夜裡,寒風乍起,犬吠不止。

一匹快馬快速在甬道穿過,在一座大宅的后角門停下,遞了消息過來:「郡主秘密離開使團,獨身往京城而來。」

軒轅離知道的時候,手裡一刻未停過的畫筆驀地停頓下來:「她怎麼會過來!」

「東陽郡王這幾年不安分,聖上便想著將她許配給您,這次過來,是她說一定要見過您,再決定要不要嫁,所以……」

「東陽郡王已經如此猖狂了么?」軒轅離皺眉。

「東陽郡王手握大軍,南詔大部分的兵力都在他手裡,我王很是倚仗他。」

軒轅離牙關微緊:「那你們趕緊派人去尋,別出了事。」

「是。」

看著人離開,軒轅離才鬆開手裡的畫筆,紙上躍然呈現的,卻是沈卿的畫像,只是這畫像上的女子,始終沒添上一雙眼睛。

關於元霜的流言,老夫人第二天一早也知道了,當即便叫了元霜來問話。

元霜自然是死不承認,卻咬牙切齒道:「祖母,這一定是王妃害我的!」

老夫人皺眉:「我知你不喜她……」

「不是的。」元霜搖搖頭,篤定道:「我知道,就是她設計了劉清跟嚴嬤嬤,她有這樣的心機,也有手段,一定是她聽說了我們害死姬無歡娘親的謠言,所以想替姬無歡報仇……」

「好了!」一提到二夫人,老夫人便格外惱怒。看了看她那張無辜又貌美的臉,寒聲道:「你回去準備一番,過段時間,隨她一道入宮。」

元霜聞言,如受重擊,再看坐在一旁的大夫人,她早已經哭得兩眼紅腫。

元霜知道老夫人是決定將她嫁給大皇子了,登時蔫了下來:「祖母……」

「不用再說了,回去準備準備吧。」老夫人寒聲道,她本來也不想做這個決定,可是……

元霜自然不肯妥協,開始哭求,老夫人眼見著心煩,抬手便讓人將她拖了出去,等她走了,才轉頭看著大夫人:「所有莊子和鋪子虧空這麼大,你怎麼現在才來報?」

大夫人也是心亂如麻,肅穆公府下面幾乎九成的莊子鋪子都出現了大量的虧空,以前的管事和賬房也在一夜之間沒了音訊,現在的肅穆公府,就如同突然之間被人抽掉了底一般,陷入了困境,而且最主要的是,馬上就要過年了,又將是一項極大的開銷。

「我也不知道……」大夫人哭泣著搖頭,老夫人氣得直接砸了手裡的杯子:「不知道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若不是我看在你老實本分,不喜歡三房的偷奸耍滑,怎麼會讓你來打理偌大的肅穆公府!」

「娘,我……」

「好了,不用再說了,從今日開始,你把掌家的鑰匙交出來吧。」老夫人疲憊的揉揉眉心,大夫人蒙了,交出管家的鑰匙,她就真的什麼也沒有了。

老夫人不願再聽她多說,看著旁邊的大丫鬟瑞兒道:「去信,請三老爺一家搬回來。」

等瑞兒一走,大夫人才凄凄然的恍惚著走了出去。

「真是個草包。」等她走後,老夫人仍舊不滿,可虧空已成事實,馬上就要過年了,得想辦法填補這個缺口才行,往年肅穆公府過年,都是除了皇宮以外最體面的,她不能失了這份體面。

思來想去,忽然想起,沈卿嫁過來時,大燕那浩浩蕩蕩的十里紅妝,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沈卿還不知這事,只覺得渾身好似散了架一般,她側躺在床上,背後一雙手卻是愣生生抱了她一夜,不過身後暖呼呼的,聽著外面北風呼嘯,感覺倒也不錯。

「王爺,我有事與你說。」沈卿到底沒有糊塗。

姬無歡早就醒了,卻依舊閉著眼睛,感受著蜷縮在自己懷裡的小小女子,拿下巴抵著她的小腦袋。

沈卿見身後沒有聲音,眸光淡淡:「王爺既已知道我不是大燕公主,那也應該知道我曾在軒轅離身邊……」

「我不關心。」姬無歡冷冷道,鳳眸微微睜開,看著她胳膊露在外面,手一抬,便拿被子將她裹了個嚴實只露了個小腦袋在外面。

沈卿啞然:「王爺,我們說好的交易……」

「你難道想睡完就跑?」姬無歡腦海里浮現的,全是她初見自己時,那直白的情詩,和口口聲聲喊著要跟自己生孩子的樣子。

沈卿嘴角抽了抽:「所以王爺的意思是……」

姬無歡目光沉沉,半晌才開口:「軒轅離野心不小,本王自不會放虎歸山,讓他離開京城,至於其他,就看你自己了,但是……」姬無歡一字一頓:「你休想離開肅穆公府半步,也不許再跟他見面!」

沈卿聞言,只覺得心中一沉,這個男人,到底只把自己當成他圈養的小白兔,不由嘴角溢出些譏誚,淡淡道:「我明白了。」

到底,還是互相利用的關係來的舒服。

屋外傳來敲門聲,是桑柔的聲音:「王爺,芳蕊姨娘求見。」

沈卿知道芳蕊的身份,皇上所賜,必然也是皇上的耳目。以前姬無歡誰都不碰,皇上也無法強迫,如今怕是要雨露均沾了。

「王爺……」

「讓她候著,本王隨後跟王妃一道過來。」姬無歡說罷,便摟著她起了身,可是不知怎麼的,看到她白皙的肩頸,只覺得內心又是一股火,竄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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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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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負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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