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心緒如絮
兩個捕快被李茂打發出去挖坑,準備安葬鄭虔婆,他端著還剩下的酒精來到鄭家姐妹面前。
白綾一碰鄭愛月額頭上的傷口,就把鄭愛月刺痛的醒了過來。
李茂示意鄭愛月不要動,擦乾淨血跡,發現鄭愛月的傷口很淺,長好了連疤痕都不會留下。
用剪刀解開鄭愛香背後的衣衫,寸許長的傷口已經有了結痂的跡象,發黑的血跡和白皙的脊背色差強烈。
醫者父母心,李茂沒有避諱男女之別。
給鄭愛香的傷口消毒後用白綾纏繞包紮,像是給鄭愛香束胸,只是連荷包蛋都比不上,也就比搓衣板強那麼一點。
真的沒什麼看頭。
李茂終於可以歇一歇了,從遭遇劫匪到現在,他精神高度緊張,身體疲憊不堪。
席地而坐背靠土牆,劫後餘生之感極其強烈。
一個封建王朝到了末期,實際上有很多指標,李茂親身經歷了兩種,官吏腐朽,賊寇橫行。
別說有宋一代被後世戲謔稱為宋鼻涕,單單是王朝內部的問題,慢慢發展下去就足以把整個王朝葬送,區別是時間早晚而已。
如果按照歷史的正常發展,十幾二十年不到,稱雄一時的大遼將灰飛煙滅。
從白山黑水走出的女真人完顏家族將馬踏黃河,刀劍所指望風披靡。
趙佶和趙桓以及諸多妃嬪宮女和無數百姓將被擄走,成為華夏歷史空前絕後的恥辱。
在這樣的歷史大勢中,李茂覺得自己能做的有限,他不是超人,僅僅是個前途還未卜的窮秀才。
除非他穿越而來占的是徽宗趙佶的身體,或許還有幾成力挽狂瀾的機會。
現在的境地就像他對陳澤說的那樣,掙命而已。
李茂心緒雜亂且澎湃的時候,陳文昭派人送來棺材和郎中以及二十貫錢,並且留下一輛馬車和車夫。
帶隊的東平府押司給了李茂一封陳文昭的親筆信。
李茂先讓郎中給陳澤診視,給仍舊昏迷不醒的鄭愛香號脈,他退到屋外展開了陳文昭的書信。
信的內容不長,寥寥不足百字,大概意思是讓李茂在茶酒攤停留三兩天,若是陳澤得救,則攜陳澤去東平府。
若是陳澤不行了,要讓衙役給他傳信,他會親自來料理陳澤的後事。
郎中背著葯匣子出來,診斷的結果和李茂的判斷差不多。
陳澤氣血大虧,能不能保住性命要等兩天才能見分曉,鄭家姐妹的傷勢都不嚴重,但脈象蹇澀,情緒波動起伏太大,需要服用硃砂等鎮靜安神的藥物。
郎中留下了幾個紙包的湯藥,明天會再送葯過來,李茂想給診金湯藥費的時候,郎中說陳大人已經付過了云云。
李茂送走郎中返回茅草屋給三人熬藥,看著黑褐色的葯汁在砂鍋內翻滾,微微嘆息了一聲。
鄭家姐妹的狀況放在後世是小傷,大多歸於應激后的心理疾病。
陳澤的傷輸點血,打點抗生素破傷風什麼的保證三五天就會恢復一大半。
這就是時代的差距,在古代對生命最大的威脅僅有兩點,戰爭和疾病。
倒霉的李茂覺得自己幾乎占碰上了。
「要不要自己開發點抗生素出來?青霉素的最原始製備方法也不是很難,就是療效不敢保證。」
李茂的思想開著小差,直到鄭愛月的悲鳴聲讓他回過神來。
看到鄭愛月撲到已經躺進棺材里鄭虔婆的屍體上痛哭,他沉默了。
李茂不擅長在這種情況下安慰別人,而且鄭愛月的悲慟發泄出來比憋在心裡好。
後世的常識告訴他,時間是最好的心傷良藥。
小半碗葯被李茂灌進陳澤嘴裡,鄭愛香那邊亦是依法施為,最後把一碗湯藥放到哭成淚人一般的鄭愛月身旁。
「人既然死了,就讓她走的體面些,哭哭啼啼把她的衣衫都弄髒了,再說你還有妹妹等著你照顧,你出了問題,你妹妹怎麼辦?」
李茂想到了這個安慰開導鄭愛月的理由,人死為大沒錯,但活著的人更應該被重視才對。
失魂落魄的鄭愛月聞聽此言,小身子哆嗦了一下。
看看再也不會醒來的娘親,看看躺在那邊仍舊昏迷的鄭愛香,清淚再次湧現,跪地給鄭虔婆磕了三個頭,擦著眼淚起身去照看鄭愛香。
李茂招呼兩個衙役幫忙,用鐵釘把棺材蓋封上。
明天一早埋葬,早點入土為安,免得鄭家姐妹沉浸在悲傷中無法自拔。
答應鄭虔婆臨終之言照看鄭家姐妹,李茂當時是頭腦發熱,多少也有些敷衍。
但看著床榻上彷彿雨打浮萍的姐妹倆,焉能沒有同情心?
把鄭虔婆的棺材抬到茅草屋前,李茂看到屋子後面那棵大樹,才想起有件事忘了。
李茂拎著短刀穿屋而過來到樹下,圍著大樹挖了小半圈,從一尺深的地下挖出兩個酒罈子。
其中一個酒罈子里裝滿了銅錢,另一個罈子底兒則是碎銀子,銀錢加起來有近兩百貫左右,應該是鄭虔婆的全部身家。
這筆銀錢和范押司給的兩根金條一樣,燙手。
鄭虔婆說的明白,拿了這筆錢就要照顧鄭家姐妹,言中之意是兩姐妹的嫁妝。
放在剛穿越的那會兒,甚至在清河縣城內,李茂樂的人財兩得,和鄭家姐妹去過沒羞沒臊的生活。
但是在他憑白撿了個秀才案首,又和陳文昭坐實了師徒之誼,再這麼干,估計陳文昭能用唾沫星子噴死他。
身份地位不同啊!
而且鄭虔婆的名聲不好聽,兩個女兒再清白也架不住別人以訛傳訛,傳揚出去東平府縣試案首娶妓為妻。
李茂的名聲在士林就臭大街了,禮教殺人,殺的可不只是女人。
李茂把酒罈子里的銀錢倒在包袱皮上包好,心中琢磨著對鄭虔婆的承諾可能要打個折扣。
照顧鄭家姐妹他義不容辭,拿人錢財就得替人辦事兒。
但好女婿之類的暫時還是免了,且不說禮教殺人,他願意也得看鄭家姐妹願意不願意。
強扭的瓜能吃,甜不甜誰能保證?
天不亮的時候,李茂和兩個衙役抬著棺材來到已經挖好的墳塋地。
李茂看著後面已經醒來的鄭愛香,姐妹倆哭哭啼啼,在幽靜的黎明傳出很遠,感覺有點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