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賣身契
「明天讓東平縣的押司立個契書,不准我將你們姐妹賣掉,每日三餐好生養著,你們放心便是。」
李茂只能這樣安慰彷彿受驚小倉鼠般的鄭愛月,想她一個鄉野柴火妞也不懂什麼契書內容。
估計字更不認得,輕易就能糊弄過去。
鄭愛月心頭壓著的大石頭因為李茂一句話憑空消失,喜極而泣道:「多謝老爺,我和愛香兒一定好好侍奉老爺,愛香兒年紀還小,我已經來了初葵……」
李茂愣了一下,隨即才想起來什麼是初葵,用老百姓的話說鄭愛月成兒人了,可以娶進家門傳宗接代。
但是他沒有那麼禽獸,無論是關乎自己的身體還是他人的身體,都要負點責任,順著鄭愛月的話茬和她聊天。
「原來你家中還有兄弟,嫂子,那為何你母親……」
李茂得知鄭家姐妹還有兄弟鄭奉鄭春,妓家出身的嫂子小桃紅。
鄭虔婆的名聲傳開,除了鄭虔婆自己做皮肉生意,還和小桃紅一起做。
直到前幾個月小桃紅有了身孕,鄭家兄弟才帶著小桃紅去清河縣城安胎待產。
李茂一方面腹誹鄭虔婆真能生,一方面明白了鄭虔婆臨終的真實想法。
如果不把鄭家姐妹託付給旁人,只怕在鄭家兄弟的逼迫下,用不了多久就得和那位小桃紅一樣開門接客。
隨即深深看了鄭愛月一眼,鄭愛月急著讓他立下契書,不單是怕被他遺棄賣掉,更怕鄭家兄弟找上門來,此女有些小聰明。
為了安鄭愛月的心,為了給老師和范押司牽線,李茂第二天起早去縣衙尋范押司。
當著其他押司的面親自寫了一份賣身契,范押司簽名用印后,只要鄭家姐妹按上手印就沒有律法上的破綻。
而且是死契,和小妹賣給王招宣府上截然不同,今後是生是死都和李茂這個主人掛了勾。
就算被李茂活生生打死,也只需官府罰些銀兩就能揭過去,封建社會就是這麼毫無人性。
李茂盛情相邀,范押司看到李茂擠眉弄眼心領神會。
二人在縣衙不遠處的街面上找了個茶樓,李茂把雅間唱曲兒的一對父女請出去,轉身對范押司道:「伯父,你的機會來了……」
范押司在「基層」摸爬滾打幾十年,聽李茂說把他引薦給東平府通判陳文昭,沒有表現的多麼高興。
身為東平縣的地頭蛇坐地戶,范押司小道消息不絕於耳,早就知道新來的通判大人吃了癟,弄的四下不靠到處樹敵。
這個時候靠上去可不是明智的選擇,陳文昭被擠兌走了還能到別處繼續做官,他把路走死了往哪挪?
「賢侄,胡知府,許同知不是善茬,京城裡都有靠山,陳大人想要借著拿賊開闔這步棋走的不是太好,一下子就陷入了僵局,我不過是個不入流的押司,這渾水沒資格趟啊!」
范押司在李茂面前不用藏著掖著,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
他不看好為人剛正不知變通的陳文昭,陳文昭的脾性從這次科場弊案可見一斑,眼裡不容沙子。
「伯父做了近二十年小吏,難道不想混個官身?」
李茂笑道:「老師為人剛直不阿,但手裡的職權不是假的吧?只要伯父幫襯一二,幫老師在東平府站住腳,伯父有什麼想法小侄可以代為言語。」
范押司沒想到陳文昭出手如此大方,他不禁患得患失。
由吏為官的誘惑太大,但陳文昭這個靠山在他看來委實不靠譜,到最後光沒借到惹一身麻煩怎麼辦?
李茂沒有繼續勸說,范押司人精一個,自然會自己權衡利弊。
二來他並不知道老師陳文昭心裡究竟是什麼想法,代為包辦反倒會令老師不快,畢竟他只是一個傳話的人而已。
李茂看不到范押司的內心活動,但察言觀色不難看出范押司最後的決斷,無非是輸了下海乾活,贏了會所嫩模的架勢。
「賢侄,東平縣還缺一個主薄。」范押司只說了這麼一句就不言語了。
李茂嘴角抽了抽,范押司的胃口不小啊!
主薄可是八品官,他以為范押司的要價不外乎司獄巡檢等九品入流的官。
范押司小吏出身,步子邁的太大肯定會扯到蛋,也讓老師陳文昭為難。
他到是低估了范押司的貪婪和賭性,范押司竟然盯上了東平縣主薄這個肥缺,也不怕把自己個噎死。
范押司見李茂臉色微變,知道李茂不能替陳文昭做主,放下茶杯說道:「賢侄借我文房四寶一用,待我給陳大人寫一封信,成與不成,伯父絕不會忘了賢侄的好處。」
范押司寫信的時候沒有避開李茂,李茂從頭看到尾。
第一次覺得自己小瞧了范押司,門縫看人把范押司看扁了。
范押司這封信圍繞我若為東平縣主薄展開。
以他在東平縣二十年押司的履歷,可輕易將新來的知縣架空,令其有職無權形同虛設。
又點明陳文昭和李昌期的同年進士關係,如此一來陳文昭便可暗中把持東平府兩縣的庶務,分走胡師文和許同知的過半權柄。
范押司這一手玩的太溜了,難怪陳文昭感慨下面的小吏渾身是油,這典型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一般人還真玩不過這些把持地面的小小吏員。
當李茂把這封信交給陳文昭的時候,陳文昭看完之後頗為意動。
如果范押司真的能把東平縣的庶務掌控在手裡,他替范押司活動個主薄官位,回報無疑超過他的付出。
陳文昭見李茂想說什麼,擺手道:「凌雲安心去文昌書院讀書,清河縣那邊為師給李知縣寫了一封信,你回去的時候轉呈給李知縣。」
陳文昭眼下能用的人只有李茂這個學生,范押司能用但他不敢放心用。
特別是在沒有把好處兌現給范押司,將其收攏之前,和李昌期「協調」好步調,李茂作為他的學生出面最合適。
李茂離開書房后,陳文昭起身來回踱步良久,最終展開潔白的宣紙,寫了又改,一封信足足寫了四遍,最終小心的吹乾折好。
如果李茂看到陳文昭寫的這封信,絕對會瞠目結舌。
因為這封信是陳文昭寫給蔡京的,而且陳文昭自稱蔡京的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