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五章 百轉千回
十年摯友視線相撞,顧星朗上前數步。
上官宴瞧見他動勢,一躍而下,也往這頭走,同時聽見阿岩興奮喊:「爹爹!爹爹!」
他轉頭沖她單眼一眨,三分狡黠三分調皮,剩四分父女間默契,阿岩便噤聲,卻展顏笑得開懷。
這般情深一刻、舉重若輕,實在叫人羨慕。
叫慕容峋羨慕。
上官宴與顧星朗在邊界相會,完全就是面對面說話的距離,中間卻橫國境線,想想也很荒謬。
「無論要不要迎擊我,都該死守蒼梧。這般挪動,是要出漏洞的。」顧星朗道。
「剛說了,本不來的,派霍衍吧,怕他見到慕容峋,為報家仇壞了形勢。」上官宴笑笑,「當然也是怕你有去無回,兄弟一場,來見一面。」
「我很好奇啊,你希望我贏還是紀平贏?」顧星朗問。
「以國之立場,當然希望他贏。紀平很厲害,可你若到他那個年紀,會更厲害。未免來日鬥不過,只好盼著你現在就輸。」
顧星朗看著他。
「後面一句還用說出來么?」
「說說吧。」顧星朗微笑,很期待的樣子。
上官宴想了會兒,搖頭:「說不準。以朋友立場,你想贏,我該祝你功成,但,」沒說下去,卻視線更遠,望向了阮雪音,
「總覺得你這趟想取勝,須付大價錢。而你未必捨得付。」
視線所指說明一切。顧星朗不覺得上官宴此刻說這種話是危言聳聽。「願聞其詳。」
「她在寧安平息因孤女們受害而起的軍民暴亂時,曾被扣了什麼帽子,你知道的吧。」
顧星朗沉默肯定。
「那趟渾水裡沒我,但以我在蒼梧時的觀瞻,阮墨兮曾拿競庭歌的個人理想與女子進步一題,輔公天下之題——她回霽都該也會面臨同樣的問題。」
顧星朗稍評估,「這不算多大問題。」
「她與競庭歌不同。她是祁后,又是一手推行女課之人,」上官宴蹙眉,其實也沒想清楚。
「不過就是更重的帽子,但說到底,缺乏行動與結果支撐的指摘,都可以被認定為莫須有。」顧星朗道,「再退一步,哪怕存陷阱,我說莫須有,就是莫須有。」
上官宴笑了,「為了她,你是真打算做昏君了。」
「世人若眼瞎,我也只好動用強權。」
「星朗,」上官宴聲低下去,喚出了從沒用過的一個稱謂。
直教顧星朗寒毛豎,然後整顆心懸起。
能讓上官宴這般鄭重,接下來的話無論如何都是要緊的。
「我一個旁觀者都推演不出所以然,你當局者迷,恐怕就更想不到。但換個思路,種種被堆積的勢到此刻為止,大都用上了,關於她的,卻還沒用。寧安那回合是個馬腳,作為朋友,我不得不將能感知到的,警示在前,說與你聽——換個女人,我也許就三緘其口了,但你對她,」
用心用情太過,令他無法保持沉默。
這句話沒說出來,顧星朗完全聽懂。
「當然,我也捨不得。」談話氣氛太沉重,上官宴又笑笑,「打從第一眼見我就喜歡她,這話對庭歌亦老實交代過。縱使此喜歡或非彼喜歡。」
雖隔距離,阮雪音一門心思都在那頭,又兼目力好,怎會注意不到上官宴三番兩次往這邊看。
終於在第三次發生時,她挪步,頃刻到了談話二人跟前。
果見上官宴笑盈盈,顧星朗滿目憂。
「他這會兒所言,真心假意且不論,多少都是迷魂湯。」阮雪音淡聲,「聽便聽了,無謂上心。」
「雪兒你可太讓人傷心了。我這都是為你。」
顧星朗已沒興緻計較這聲「雪兒」。
「不知你方才都擺出了怎樣利弊,應該關涉我吧,」否則無須一再地看,「也不必浪費雙方時間,你直說結論,我自會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