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孟彥眨巴眨巴大眼睛,「哦」了一聲。方才他可是瞧見的,母親說的這位姐姐,著實有些可怕。
宴席開始后,大傢伙兒也都有說有笑地互相敬著酒。唯有孟嵐,不知是喝醉了酒,正接著酒勁說著胡話,還是故意為之。悉數數落著父親的不是。
席間,孟立誠滿臉尷尬。方才便聽得孟嵐罵罵咧咧地說了許久,說自己一把年紀了,卻還想起要續弦來。說到底,他如今正當壯年,而先夫人也已過世了多年,自孟嵐出生后的十多年裡,他可從未再娶過,也算是對得起先夫人了。若不是後來孟太后與孟老夫人提起,要他再娶一房夫人,他也是斷然不會娶的。
而鄭婉兒畢竟出身禮部尚書府,這樣的出身與侯府相比,倒也是門當戶對。最緊要的是,孟老夫人似乎對這位新兒媳的印象頗為不錯。再加上婚後一年多,便又生了位小少爺,老夫人自然更加歡喜。
而孟家的大少爺孟義對於此事,倒是不怎麼在意,也唯有孟嵐,在得知此事以後,時常表現出不滿來。
今日雖還是頭一次見到繼母與弟弟,便顯露出一副極其不喜歡的表情來,這也叫孟立誠臉上有些掛不住。
事後,孟立誠回府之後,也只能唉聲嘆氣:「而今孟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尤其是嵐兒,這般不知收斂。若不是皇上與皇后寬容,只怕她早就被廢了。」
鄭婉兒在一旁安慰道:「人各有命,侯爺,您也不必太過擔憂了。」
「可你不知道,太後娘娘如今身體也是大不如前了,太醫說,只怕是撐不了多久。到時太后一死,咱們家在皇上那兒還有什麼親情可言。本想靠著嵐兒,還能再續家族的榮光。誰知這個不爭氣的,腦子裡不知在想些什麼,衝撞了皇后不說,還被降為了才人。這叫我如何放心呢……」
鄭婉兒一時也無言,只好陪在他身邊坐著。
時光飛逝,轉眼春日便來臨。到了春天,孟太后的病似乎愈發嚴重。這日,本該是太后親自主持春蠶大典,卻也只能拜託了皇後代為主持。孟嵐今日倒還算守著規矩,沒有鬧出什麼事來。可直到春蠶大典結束時,卻聽到太後宮里的宮女來報,說是太后快不行了。
眾人紛紛趕往仁壽宮。
孟太后此刻已經說不出話來,卻用手指著孟嵐,蕭承軒走近了,想問母後到底要說什麼,最後只聽見了她說了最後一句:「千萬,要留她一命……」
說完這一句,孟太后緩緩閉上了雙眼,與世長辭。霎時,滿屋子的人都跪下了。孟嵐這下才算清醒過來,往後只怕再沒人能護著自己了。這一刻,她終於落了淚。倒並非是為太后,而是為自己。從前太后在時,她囂張跋扈慣了。而今,她只是孤身一人在宮中,不知往後的路要怎麼走。
蕭承軒明白母后的意思,母后也知道孟嵐的脾氣,將來不知還會犯下什麼錯來。所以,才會在最後留下這樣一句話。再後來,太後身邊的趙嬤嬤拿出了太后早就寫下的遺詔。上頭清清楚楚地也寫著,無論如何,不得廢了孟嵐,無論如何也要保住她的性命,保住孟家的家業。
蕭承軒回想起母后的一生來,著實也是凄慘。
十四歲時,便嫁給了先皇,成為了晉王府的側妃。後來先皇登基,她便被封為淑妃,再後來好不容易生下了皇子,卻又被冷落了十多年。先皇駕崩,她又只能忍氣吞聲跟著蕭承軒在楚王府,日日要受到蕭承彧派來的人的監視。
終其一生,她都是不幸的。她渴望得到丈夫的愛,卻始終沒能得到。好在蕭承軒是個孝順的兒子,時時刻刻想著她。好不容易盼到了蕭承軒成了皇帝,她可以安享晚年的時候,卻又身染重病。病中,最念念不忘的,還是孟氏一族的未來。
太后病逝,皇上三日未上朝,三日後,則是為孟太后舉行了葬禮,將其與先皇一起葬在了西山的元陵中。
一個月後,日子再度回歸到正軌上。孟嵐彷彿變了一個人一般,再也不似從前那般張狂,只終日將自己關在屋子裡。除卻安兒以外,倒也沒有任何人再去過她的重華宮。
到了秋日裡,一年一度的秋獮正式拉開了序幕。蕭承軒帶著皇后南宮洺熙,還有太子蕭辰安,再加上皇室中幾位宗親去了南苑。孟嵐本是可以不必前去的,可這日卻不知怎的,她竟也跟著車隊到了南苑。
蕭承軒得知此事後,便命人將她安排在了行宮的西南角的賞春院里住下了,左不過如今她到哪兒都是一樣。
可偏巧這一日,卻惹出了事來。
這一晚,南宮洺熙所居的芳華院中起了大火,好在那日南宮洺熙與蕭承軒一道去了行宮外的雲湖遊船,並未在院中。可不巧的是,那日蕭辰安去芳華院中尋母后,四處尋不得,便要離開。卻發現外頭的院門不知被誰在外頭落了鎖,死活都打不開。身邊跟著他的清荷本欲去找人將門劈開時,卻發現院落東角處冒出了火星子,沒過多久大火便蔓延開了。
二人想逃也逃不出去,清荷只能將蕭辰安帶到南邊的水缸里暫且躲著
待到南宮洺熙與蕭承軒得知消息趕回來時,整座芳華院已經被大火包圍。
「參加皇上,娘娘。」碧荷道。
南宮洺熙焦急地問道:「裡面人都出來了么?」
碧荷彼時卻一臉沮喪地回道:「娘娘,奴婢四處都找不到太子殿下的蹤影,還有清荷,清荷也不見了……」
「什麼!」南宮洺熙瞬間身子一軟,便要向後倒去,「不,不會的……」
蕭承軒一把扶住了她,道:「怎麼會不見了,可有仔細找過?」
「已經四下里派人找了,可就是沒有瞧見太子殿下。奴婢想著,會不會……」
話還未說完,南宮洺熙突然不顧一切地就要衝進那火海中去。
「安兒,你在哪兒!」南宮洺熙大聲呼喊著。
身邊的人趕緊上前去將她攔住,只聽見蕭承軒道:「洺熙,而今你進去更是危險。還是等他們先進去救火才是。」
「不,安兒一定在裡面……」南宮洺熙哭著說道。
南宮洺熙一遍又一遍地在外頭喊著蕭辰安的名字,終於,聽到了從裡面傳來的微弱的聲音:「母后,我在這兒……」
南宮洺熙瞬間提起了精神:「皇上,你聽,是安兒的聲音,從裡面傳來的。」
頓時,蕭承軒也顧不得什麼了,將外衣脫了便沖了進去,好在裡頭的火勢已被滅的差不多了。待到他進去后,才發現,就在靠近門邊的一隻大水缸里,蕭辰安就躲在裡面,而外面是軀體早已被燒焦了的清荷。她抱著蕭辰安躲著的那隻水缸,用身軀擋住了火苗。最後,便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直到生命的終點。
蕭承軒將安兒抱了出來,南宮洺熙見著安兒無事,一下子抱著他哭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清荷呢?清荷在哪兒?」
安兒在她懷中放聲大哭:「母后,清荷姑姑她死了……」
南宮洺熙瞬間愣住了,怎麼可能?清荷怎麼會死……
她始終不相信這個結果,直到裡面救火的宮人們將清荷的遺體抬了出來,雖說已是面目全非,可她頭上戴的那隻簪子南宮洺熙卻認得。那還是南宮洺熙尚在閨閣中時,送給清荷與碧荷一人一隻的玉簪。
她頓時渾身發抖,一時難以接受這個結果。
「怎麼會……清荷她怎麼會……」她手裡抱著安兒,靠在蕭承軒肩頭失聲痛哭。
蕭承軒當即下了令,命令乘風徹查芳華院起火一事。最終,在快到天亮時,查探出了結果來。
「啟稟皇上,臣方才派人查探了芳華院四周,卻在角落裡發現了這隻耳墜。」
說著,乘風將一隻蝴蝶型的耳墜呈上去交給了蕭承軒。身邊的夏公公上前看了看,道:「皇上,這不是孟才人的耳墜么?」
「哦?你倒是認得?」
「是,奴才記得清清楚楚,這是太后曾經賞給孟才人的,那時您不是也在場么?後來,孟才人常帶著這對耳墜。」夏公公說道。
這麼一說,蕭承軒也想起來了,確實,母后曾經送給過孟嵐一對耳墜,就是眼前這個。
蕭承軒當即大怒:「來人,去將那賤婦帶來!」
沒過多久,便有兩名侍衛押著孟嵐進了正德堂內。
只聽蕭承軒怒道:「說!是不是你在芳華院縱的火!」
孟嵐卻輕笑了一聲道:「昨晚芳華院失火一事,臣妾確實也聽說了。可是,若說是臣妾縱的火,皇上,您也得有證據才行啊。」
蕭承軒氣得將那耳墜扔到了她面前,質問道:「這耳墜可是你的?這是今早侍衛在芳華院外牆的角落裡發現的,你敢說不是你匆忙間落在那兒的?」
孟嵐卻狡辯道:「皇上,臣妾真是冤枉啊。這隻耳墜確實是臣妾的不錯,可臣妾的耳墜早已丟失了許久,大概是哪個縱火的宮人故意偷了臣妾的耳墜丟在芳華院,然後嫁禍給臣妾的呢。又或許,這火,根本就是皇後娘娘自己放的,以此來嫁禍臣妾。」
一聽這話,蕭承軒便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到這個時候,你還要栽贓皇后嗎?難道說,皇後會自己縱火,燒死自己的婢女,還差點燒死太子不成?」
聽到最後一句話,孟嵐愣住了:「什麼?」
她萬萬沒有想到,昨晚蕭辰安竟會在芳華院內。她明明是打探了好了消息,以為南宮洺熙在院中,才會悄悄去縱了火。而今,卻沒有想到,不但沒有燒死南宮洺熙,反而差點害了蕭辰安。
她一下慌張起來:「安兒他沒事吧?」
「你還有臉問!」蕭承軒氣得上前給了她一巴掌,「到這個時候了,你還不肯承認嗎?」
最後,孟嵐嘆了口氣,道:「沒錯,昨晚的火,是臣妾放的。皇上,要殺要剮,隨您。」
蕭承軒沒想到,她竟然不再狡辯,直接便承認了罪行。
其實,孟嵐是想過嫁禍到南宮洺熙頭上的,但在聽說差點害死安兒的時候,她內心的那一絲良知卻突然被喚醒了。她最不願傷害的人,便是安兒。倘若叫安兒知道,她犯了錯卻不敢承認,那樣會給安兒帶來怎樣的影響呢。
「來人,將這個毒婦押下去,關進密牢,聽候發落!」蕭承軒吩咐道。
隨後,來了幾名侍衛,將孟嵐帶了出去。
安兒躲在暗處,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沒有想到,以往一向慈眉善目的姨娘,竟然就是昨晚縱火的那個人。可是,他不想看到姨娘死,於是便跑到蕭承軒跟前道:「父皇,您要怎麼處置姨娘啊?」
「似她這般不知悔改,還蓄意害人之人,自然是要賜死的。」蕭承軒答道。
「父皇,可是皇祖母留下的遺詔說過,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姨娘死的。」蕭辰安小聲說道。
蕭承軒想起來了,母后的那封遺詔。唉,母后還真是用心良苦呢。為了一個不知死活的女人,還偏偏留下了這樣一封遺詔。
「也罷。來人,傳朕旨意,從今日起,重華宮孟氏廢為庶人,幽禁於重華宮,非召不得出!」蕭承軒說道。
孟嵐的命,總算是保住了。可雖是保住了性命,但這與死了又有何分別呢?
南宮洺熙對於這個結果,是斷然不能接受的。若不是昨晚孟嵐縱的火,清荷也就不會死。她對蕭承軒道:「皇上就這樣輕饒了她嗎?她害死了清荷,難道不該一命抵一命嗎?」
蕭承軒也是萬般無奈,畢竟母后的遺詔擺在那裡,他不能不遵從。
「洺熙,可那也是母后的遺願,朕不能違背。朕已經下了旨,令其終身囚禁於重華宮中,此事也只能這樣了。」
南宮洺熙看著蕭承軒,久久不語。孟嵐真是命大,太后的遺詔便是她的護身符。可清荷的命又該怎麼算,清荷是再也活不過來了。一連數日,南宮洺熙都沉浸在這悲痛之中,那畢竟是從小便跟在她身邊的婢女。她待清荷也如同親姐妹一般,而今卻眼睜睜看著她死於非命,那個害死她的人,卻只是被幽禁而已,這叫她如何咽的下這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