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婚宴(三)
不一會兒功夫,施大妹又打破沉默,對著施小妹說道:「小妹,聽說你家後頭那戶人家的兒子在賭博,欠了一大筆債,前幾天被人打上門了,有沒有這事啊?」
「怎麼沒有?來了四五個上門討債的彪形大漢,鬧出好大的動靜。那天晚上把我嚇得不輕。」彷彿又經歷一遍當晚的情景似的,施小妹的臉上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作孽啊!」施大妹感嘆著,「這光生兒子也沒用,還得好好教育,否則長大了也是敗家子。」
「誰說不是呢?」施小妹附和著,「要是人人都像大姐這樣會教育孩子,個個都像阿新這麼有出息,多好呀!」
「你家小雲也不錯呀!這不考上了重點高中,眼看著就該考大學了吧?以她的成績肯定能考上一所好大學,將來一定也是個有出息的。」
姐妹倆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地拉著家常,其他人則時不時地插上兩句嘴。施二妹則始終如一位看客般坐在桌子的一角,靜靜聽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
蕾蕾因為席間喝了不少飲料,一晚上跑了好幾趟廁所。先前,聽著長輩們「憶苦思甜」,講著過往的艱苦歲月——她雖然對土話尚未做到收聽自如的地步,但因為講的都是自家的事,隻言片語的勉強能聽個明白——因聽著有趣,即便再急著想上廁所,也只得勉強憋著。如今,話題漸漸朝著乏味的方向發展了,什麼誰家的兒媳對公公婆婆不孝啦,什麼誰家的孩子遊手好閒、不務正業啦,誰家為了家產兄弟失和啦等等。他們說的那些個人蕾蕾都不認識,加之磕磕絆絆地也聽不太明白,漸漸便失去了興趣,不想再聽下去了。趁著空兒,她趕緊溜出去上了個廁所。
等她再度回到客堂間時,楊慧不知道是如何的本事,居然在施家人那裡搶到了話語權,開始炫耀起了楊家過往的門第尊容。
楊家是與施家完全不同的家境,以前楊慧嘴上也時不時地提到楊家的家史,但從來沒在施家人面前細說過,現在細細說來,大家都覺得像是聽說書般新鮮,便由得她說下去。
「據說當年解放后,楊家被抄了家,那紅木傢具運了十幾輛卡車都沒運完。」楊慧砸砸嘴,頗有些暴殄天物般的不滿,「在被抄家之前,聽說楊家的長輩很有先見之明地將一些銀元和金條封到罐子里埋到了地下,想著興許以後還會有機會去挖出來,可誰知道竟再沒有回去的日子了。這會兒要是有人回老家去挖的話,按政策國家是要歸還的,簡直是發了一筆橫財。」
「大嫂,那你回去挖呀!挖到了就是你的啦!」施小國一聽,似乎來了勁。
「挖什麼挖?楊家那麼大的地界,你知道那些錢被埋在了什麼地方?」楊慧滿不在意地說著,「你是沒看到過,我們楊家的地有多大。我插隊落戶剛回來那會兒回過一次老家,當時那裡的老人指著一片樹林告訴我,那裡曾是我們楊家的地,那片樹林種著的樹都是為了給楊家人燒柴用的。你瞧瞧這奢侈得……嘖嘖……要是那些銀元、金條被埋在那片林子里,你知道在哪個角落裡?上哪兒挖去呀?」
聽到楊慧這麼一說,施家人臉上不免也露出了失落的表情。
楊慧停頓了一會兒,接著說:「再說了,就算知道埋的具體地點,可要將這些錢挖出來也不是我一個人就可以的,那是需要花錢請人的。再說了,雖說我們楊家現在是各奔東西了,可誰知道一旦這批錢財被挖出來后,會不會有人回來討要呢?到時候,這個也說有份,那個也說有份。我一個人辛辛苦苦花錢請人來挖,最後自己卻拿不到多少錢,這不是吃力不討好嗎?萬一到時連投進去的本都撈不回來,豈不是更不值當?」
「那些被抄走的紅木傢具後來怎麼樣了?有沒有再還給你們呀?」施小妹問道。
「怎麼可能呢?且不說這些紅木傢具被抄之後是不是都被當官的要了去,就算要還,又還給誰去?人都不知道在哪兒了,怎麼還?」楊慧不以為然地說道。
「你不是說當地還是有親戚的嗎?」施小妹追問。
「那是我媽家的親戚。楊家的人都散了,有的去了海外,有的去了香港、台灣,我們這一支算是比較不濟的,南下到了這裡。」楊慧不免露出些許唏噓,「現在那些老房子都成了鄉辦工廠的廠房了。想想看,一個家族的房子開得下三間鄉辦工廠,這屋子得有多少間?得大到什麼程度呀!」
楊家祖上的這些事,楊慧在家時時常和蕾蕾念叨。這些蕾蕾可以說是倒背如流了,聽了個大概后,她又失去了興趣。離開座位后,蕾蕾先是來到隔壁的儲物間——婚禮期間這裡是舉行儀式和宴請賓客的重要場所,其餘的宴席則分別設置在了施大妹居住樓房的底層和鄰居家的空屋子內——此刻房間里擺放著的六張八仙桌里有半數被人佔據,大都是開了牌局在捉對廝殺。蕾蕾看到順發和根寶也在牌桌上和人對戰正酣,圍在桌邊觀戰的人群里則有好幾位施家的小輩。蕾蕾對打牌沒有興趣,溜達了一圈后,便將目標放到了樓上。
二樓對應一樓客堂間的位置是一間娛樂室,新娘家在置辦嫁妝時添了一套卡拉OK的設備。那些鬧完洞房的客人們,此刻正圍坐一堆,一個個輪流引吭高歌。因為有著年代的差異,他們唱的好多歌都是蕾蕾從來沒有聽到過的,她覺得既新鮮又有趣,便坐在一邊聽眾人高歌。這一聽就是近兩個小時,直到楊慧上樓來喚她回家。
至於那些唱歌的人,在蕾蕾離開的時候,他們還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大有不唱通宵不罷休的架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