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鬧離婚（二）

施大國離開后，慢慢恢復平靜的楊慧，給假期結束后直接返回學校的蕾蕾打了個電話——施大國為了獎勵蕾蕾考上大學，特意給她買了一部當時紅極一時的摩托羅拉T191手機——把自己和施大國吵架之事的前因後果與女兒訴說了一番。

蕾蕾少不得要勸慰幾句：「媽，你這又是何必呢？事情已經這樣了，你再吵再鬧，這房子也要不回來了。其實，說白了這本就是他們施家的房子，我們就當眼不見為凈不好嗎？老為這種雞毛蒜皮的事生氣很傷身體的。」

「你怎麼也說這種話？這怎麼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了？你這是要和你爸一個鼻子出氣嗎？你別搞錯，如今送出去的這兩間房子將來可都是你的。」楊慧不滿女兒的態度，言辭激烈地反駁道。

「怎麼還跟我生上氣了？我這不是在勸你嗎？你氣傷了身體還得自己掏錢去看病，這不是得不償失嗎？」蕾蕾不得不耐著性子，對楊慧好言相勸道，「再說，我們家又不缺房子，何必非得動那麼大的肝火去爭那幾間老房子？就算得到了也發不了什麼大財不是？我們守著自己的房子不好嗎？去年你在我們小區買的那一套一室戶，如今租出去了，你每個月收著租金不是挺好的嗎？這要是真被他們氣病了，這租金還不夠你付醫藥費的啊！而且你要是病了，倒霉的是我，拖累的是我，施家可不會有人來照顧你，你忍心累著我嗎？」

聽到電話那頭傳來楊慧粗重的喘氣聲，蕾蕾知道自己先前的那番說辭並沒有被母親接受，她依舊心緒難平。思村片刻后，她又換了一種思路繼續開解楊慧：「再說，你想想，我們現在好歹還保留著施家的一間屋子。你要是和老爸一離婚，可連那間屋子也沒有了。說不定，到時候老爸被叔叔一陣攛掇，連這間屋子都拱手送了出去，那樣豈不是又便宜了他？這下六間房子他一個人全得了，不知道會得意成什麼樣子呢？」

這招激將法還真管用，楊慧聽完蕾蕾的話后逐漸冷靜下來，開始認真思考起來。

蕾蕾的話並非全無道理。經她這麼一提醒，楊慧算是想明白了，如果她真就這麼和施大國離婚了，難保這最後一間屋子不落入施小國的手裡。這樣豈不是讓他太得意了？這房子只有划入自己名下，攥在自己手裡，才能叫人安心，才能讓施小國的如意算盤落空。

待施大國再回到家中時，屋內一片漆黑，楊慧已就寢多時，此刻鼾聲都已起來了。

和楊慧通完電話后，蕾蕾如同木偶一般躺在寢室的床上一動不動，雙眼也是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唯有她腦中的思緒翻湧不止。

在聽到楊慧提出要和施大國離婚的那一霎那，蕾蕾表面上雖然平靜如水，甚至還可以以輕描淡寫的口吻，談笑風生地勸解開導著楊慧，但只有她自己知道，當時她內心的情緒猶如驚濤駭浪般翻滾著。

蕾蕾不是沒有想到過父母可能離婚的事。從小到大，目睹著施大國和楊慧一天到晚為了家中的一些瑣碎小事而爭吵不休的情形，蕾蕾厭煩不已。實在不堪忍受時，她也曾想過他們為什麼不幹脆離婚呢？這樣大家不都可以遠離煩惱，清清靜靜地過日子了嗎？

事後，冷靜下來的蕾蕾也曾有過自己的思考。

施大國地地道道的農民出生，世代龐雜的家族體系和紛繁複雜的鄰里關係，塑造了他極其保守的家庭觀念——一切以家族榮譽為上。父親常年在外謀生，作為家中的長子，他從未忘卻過自己肩頭擔負著家庭重任。都說「長子如父」，他可謂是將整個施家抗在肩頭，在艱難的匍匐前進中慢慢長大的。強大的責任心和禁錮的世俗觀，使得施家的一切在他心中有著無可撼動的地位。

而楊慧的出生則完全不同。楊家祖上是富甲一方的大地主，雖然，楊慧出生較晚，未能親身經歷過那繁華盛世，但骨子裡烙印上的階級優越感是與生具來的，這一份驕傲始終陪伴在她左右。再加上，楊家歷代以來不約束子女個性，任其自由發展的教養方針，使得楊慧有著獨立而鮮明的性格特點。在她的身上看不到傳統女性所具有的面對家庭、面對父親、面對丈夫時的三從四德和三綱五常，但凡她覺得不對的事，必是要奮起反抗、據理力爭的。這方面，蕾蕾受她的影響頗深。

日常生活中，施大國豪放不羈，做起事來大手大腳；楊慧則是精明算計，凡事都要精打細算一番。蕾蕾有時候都覺得不免好笑，從小經濟拮据的現在視金錢如糞土，而從小家境優越的現在反而恨不得將一分錢掰成兩爿來花。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物極必反呢？

炒菜時，如果需要放一勺糖，施大國一定抄起滿滿一勺，想也不想就倒進鍋里，而楊慧則是剜出一勺來抖落個半天，直到把勺子里那個「山尖尖」抖平才會倒進鍋里。洗衣時，一桶衣服需要倒入一瓶蓋洗衣液，施大國一定是看也不看，直接用瓶口對著洗衣桶，向里傾倒洗衣液；而楊慧則是認為洗一桶無需用滿一瓶蓋洗衣液，所以總是慢慢往瓶蓋里傾倒洗衣液，仔細斟酌著用量，直到覺得差不多了才倒入洗衣桶里。

除了各種事物用量上的多少常令兩人爭執不休外，個性上的差異和金錢觀的差異也令兩人在生活瑣事上摩擦不斷。

兩人剛結婚那會兒，作為一家之主，施大國有著當家之責，經濟大權自然而然的落在他的身上。可在領教過施大國的大手大腳后，意識到家中經濟並不富裕的楊慧，提出了由她來當家的要求，並從此剝奪了施大國的經濟大權，將家中金庫牢牢地攥在了自己的手心裡。

個性的迥異，成長環境的不同，造就了如此天差地別的兩個人，使得兩個人猶如水火般磕磕碰碰，不能相容。可即便是這樣，即便他們兩個吵得再凶，也從未提過要離婚的事。久而久之，蕾蕾也認清了現狀，不再為這些無稽之事而杞人憂天。

收回紛繁的思緒，蕾蕾又想到了眼下。原本以為父母這輩子就會是以吵鬧的樣子結束一生時，楊慧卻突然提出了離婚，蕾蕾不可謂不震驚。

小時候，她經歷了楊老爺子和楊慧為了房子大吵——事後蕾蕾知曉了舉報信的事情，弄清了大人們吵架的原委——把一個完整的家鬧得支離破碎，蕾蕾實在是不願意再看到這樣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複上演。她一直很羨慕施家這種大家庭和樂融融的氛圍，所有人彼此間互相照應著，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即使偶有口角之爭，也能很快和好，繼續和睦相處。所以，即便楊慧對施家人總是有著這樣或那樣的不滿，蕾蕾也總是以勸解為主。她不想因為與施家人的齟齬導致自家人關係破裂，她不想再經歷一次家庭的破碎。手心手背都是肉，無論離了誰，她的心都是會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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