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迎親(一)
蕾蕾已不是第一次參加鄉下的婚禮,對迎親時的整套儀程早已爛熟於胸。但以往她都是跟在哥哥、姐姐後面露個面便可,本人並不需要出面具體做些什麼。如今她要獨挑大樑,且任務比以往來得都重,容不得絲毫馬虎,她這心中難免還是有些忐忑的。
施小妹也料想到了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她也在隱隱擔憂,這次讓蕾蕾一個人獨挑大樑也不知道靠不靠譜?這跟去的人里要麼是不知當地風俗的兮兮,要麼是比她還小的梅梅,這萬一要是有個什麼差池,被女方家挑出毛病來,丟了施家人的臉面,可就不太好了。為此,臨行前,施小妹不免又是將蕾蕾拉到一邊,進行了一番叮嚀囑咐。蕾蕾一邊聽著,一邊用心記著。為了讓施家人放心,她一臉鎮定地頻頻點頭,並一再表示自己一定能完成任務的。
從施二妹家開車去往盛家需花上二十分鐘左右的時間,盛家的地理位置相較於施家而言,更加的偏僻荒涼。遠遠望去,盛家周邊除了農田就是工廠,正兒八經的人家並不多,這讓盛家的房子遠觀過去顯得有些突兀,和周邊的環境不太協調。
迎親的車隊剛在盛家門口停穩,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便響徹天際。待禮炮聲停止后,眾人迫不及待地從車上下來,向盛家走去。盛家人倒也算熱情,紛紛來到門口,夾道歡迎著迎親的隊伍。
期間眾人不免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著,除了眼神的游弋之外,還夾帶著三三兩兩的指指點點。從無意間鑽入到蕾蕾耳朵里的隻言片語來看,她似乎是眾人議論的焦點。對此,她顯得很坦然。與其說是坦然,不如說是習以為常。且不說小時候每次回鄉,施家人總是要對她評頭論足一番,即便是後來,她在出席親朋族人間的各種宴慶場合時,也總不免要被眾人當稀有動物般打量和品評一番,她早就從一開始的不適應和異類感,逐漸麻木成了習以為常並能泰然處之。此番,面對盛家人的「盛情」,她照舊選擇了無視。
進入室內后,難免又是一番喧鬧,新娘的家人為了不讓新郎輕而易舉地見到新娘,可謂是使出了渾身的解數,大留髮紅包幾乎發到手軟,這才將眾人擺平。隨後,便是新人給長輩敬茶、磕頭之類的儀式。待各項儀式如程序般走完后,眾人在客堂間里分賓主落座,主人家早已備好了紅棗茶、瓜子、花生、水果、喜糖等吃食,大家一邊聊著天,一邊等待著宴席的開場。
蕾蕾知道接下來她的重任便開始了,為了更好地適應角色,她先熱了個身。在等待開席的這段時間裡,她只是一開始隨眾人略坐了坐,之後便開始四處拍照,儘可能多地將婚禮中的各種細節紀錄下來,尤其是新人們的一舉一動,更是被鏡頭格外照顧著。
蕾蕾不是什麼專業的攝影師,也不是很懂得取景、採光這類技巧,用的設備更是佳能的傻瓜數碼機而非高級的單反,她所能做的就是憑自己的本能和直覺去努力捕捉每一個瞬間,寧可多拍也絕不錯過。
半小時后,宴席順利開始,每張桌子的中間,八個冷盆以幾乎完美的形狀圍成了一個圓圈。趁著新人們尚未開始敬酒前,蕾蕾就著冷盤先給肚子墊了個底。待到第一個熱菜被端上桌時,蕾蕾已經隨著新人一起起身,開始在各張桌子間穿梭。新人們每敬一次煙,每倒一杯酒,她都要用手中的相機將畫面固定下來。若是遇到個別愛搞怪的客人,故意刁難新人時,蕾蕾更是要變換著不同的角度,儘可能多地採集下這些有趣的瞬間。於此同時,她還要看顧好隨身攜帶著的一個紅色挎包。這個包里放著的都是大留在敬酒時,賓客們給的紅包。鄉間習俗,女方家的酒宴上紅包一般是塞入男方手中,而在男方家的酒宴上紅包則是直接塞給新娘。大留從賓客手中接過紅包后,轉手就交給了身後跟著的蕾蕾。蕾蕾則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放入紅色的挎包中,並依照紅包收到的先後順序一個挨一個的疊放,絕不可錯了次序。
整個宴席期間,蕾蕾一刻不得閑,幾乎是在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她恨不能自己當場變出個三頭六臂來。
一圈酒敬完,再次回到席間時,桌上的熱菜早已變成了冷盤。
蕾蕾坐下后,看到面前的小碗里堆滿了菜,她感激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兮兮。
「菜是涼掉了,但總比沒的吃好,先吃兩口墊墊肚子吧!」兮兮對蕾蕾說著。
「嗯……」
蕾蕾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奈何天氣太冷,原本的熱炒冷掉后實在是味同嚼蠟,難以下咽。蕾蕾略略吃了兩口后,便再也吃不下去了。
此刻,一道熱氣騰騰的紅燒蹄膀被端上桌來。好不容易來了一個熱菜,兮兮剛想叫蕾蕾趕緊吃上一口時,蕾蕾卻再次離席了。按習俗,蹄膀端上桌便意味著新娘要去換裝了,要將敬酒時所穿的喜服換成潔白的婚紗。這是新娘準備出發的第一波信號。
蕾蕾按照規矩來到了主桌旁,對著盛潔客客氣氣地說道:「嫂子,我們該上樓去換婚紗了。」
提醒新娘換裝是她今天要完成的另一項任務。
可不知為何,新娘冷著一張臉並不理會蕾蕾的催促。蕾蕾以為屋子太嘈雜了,新娘沒有聽見自己的話,於是,將身子向著新娘的方向又湊了湊,並加大音量又說了一遍。
「不用那麼大聲,我聽得見。」這次盛潔倒是搭理了蕾蕾,但說話的口氣頗為生硬。
說完這句話后,盛潔別過頭去,又不搭理蕾蕾了。蕾蕾討了個沒去,站在一邊尷尬地進退維谷,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剛從外邊安排完一些事宜回到席間的大留,似乎看出了兩人間的異樣。他先去新娘那兒轉了一圈,又將蕾蕾拉到一邊,口氣不善地問道:「怎麼回事?」
蕾蕾把事情經過向大留描述了一下。
「要不再等等。」大留冷冷丟下這麼一句話后,就轉身離開了。
蕾蕾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這時,兮兮正在往蕾蕾的碗里盛酒釀圓子,這是剛端上桌的甜羹,還熱乎著。蕾蕾也不怕燙,端著碗,淅瀝呼嚕地一頓喝。待放下碗后,她又朝主桌方向望去,見大留在給他打眼色,示意她可以再次去催新娘換裝。
蕾蕾依言而行。
「嫂子,我們是不是該上樓去換衣服了?」
可盛潔仍舊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蕾蕾只得耐下性子,換個法子去勸。
「今天天這麼冷,這裡沒有空調,你穿得這麼少,坐在這裡會著涼的。你要是想再坐會兒的話,我們去樓上坐吧!」
蕾蕾自覺已經把話說得很委婉了,這是她能做到的極致了。豈料,盛潔依舊無動於衷。
「要不我們先上樓去,好歹樓上有暖氣,不會凍著。」蕾蕾少不得再勸。
這次盛潔有反應了。她抬頭白了蕾蕾一眼,用極其生硬的口吻回道:「怎麼?我都沒覺得冷,你冷什麼?」
蕾蕾被嗆得一口氣差點背過去。
眼見著形勢有些微妙,蕾蕾知趣地退到了一邊,冷眼旁觀著新娘及其家人的一舉一動。
這時,大留再次走到蕾蕾身邊,他的神色也有些異樣,言語中帶著些許的責備:「你都和她說什麼了?她怎麼這樣了?」
蕾蕾自己都沒鬧明白眼前究竟是個什麼情況,面對大留的質問,她實在無言以對。
「就是之前你讓我去說的那些話呀!沒說什麼出格的話。」蕾蕾委屈地解釋著。
兮兮看到情況有些不大妙,跟著湊到了蕾蕾身邊,悄聲問道:「新娘這是怎麼了?她幹嘛那麼對你啊?」
「我也……」
蕾蕾的「不知道」三個字還沒說出來,就被兮兮打斷了。她用力拽了拽蕾蕾的胳膊,並用眼神示意蕾蕾去看一看新娘。
蕾蕾順著兮兮的指引向新娘處看去,只見盛潔的臉上掛著兩行清淚,而她的母親則在她的耳邊,壓抑的音量,一副極力勸說著什麼的模樣。
蕾蕾瞪著一雙無辜的眼睛,回望向兮兮,愣愣的開口道:「這什麼情況啊?我沒說什麼不該說的呀?難道這裡也有哭嫁的習俗?她這是不捨得離開娘家?」
兮兮將頭一歪,也是一臉莫名地望著蕾蕾,像是在說「連你都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兩人面面相覷地對望了一陣,也實在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再次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耐心等待著轉機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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