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揩油（一）

自從施大國鄉下的房子建造以來，他便開始了外地、鄉下兩頭跑的日子。眼看著房子的主體大致已完成，剩下的就是些貼瓷磚、排線和粉刷之類的瑣事，平時有楊慧盯著，需要涉及商討的事宜，待他回到家中再做主即可。這段時間以來，他笑稱自己都快成了一名實打實的監工頭了。

施大國建房也算是件大事，施家上下自是有力的出力，紛紛挽袖相助。立軍本身也是木匠出生，有著一手不錯的手藝，施老爺子當年留下來的那些傢伙拾兒都給了他。那段時間，他是眾人里跑得最勤快的一個，也是幹活最賣力的一個。相比之下，順發就顯得懶怠了許多。

上樑的日子，按照鄉下的習俗是需要操辦一下。當大梁被架好的那一刻，需要鳴放鞭炮以示慶賀；同時，主人家要向前來幫忙的人員和工人師傅分發糖果；最後，還需要擺上一桌酒席加以款待。原本一遇到幫忙時總是推三阻四的順發，在吃酒席這件事上表現得格外的殷勤。早早地就已經來到了施大國的家。這一舉動自然又招致了以施大妹為首的施家眾人在背地裡對他的好一通埋怨。

好在這都是一些小插曲，房屋的建造還是比較順利的，經過近一年左右的時間，施大國的新房終於大功告成。雖然，房屋佔地不多，只有四十多平方，但好在有兩層樓，一家三口偶爾回來居住也夠了。

房子以中間的樓梯為界限被一分為二，一樓朝北的部分是廚房和衛生間，朝南的部分是客堂間。二樓朝北的部分是蕾蕾的卧室，朝南的部分帶陽台，是施大國夫婦的卧室。

在廚房裡，施大國重新砌起了土灶，蕾蕾再度吃到了那久違的「家鄉味」。自打施老太太屋子裡的土灶被拆改用煤氣灶以來，這家鄉的土味便也跟著消失了，施老太太再做出來的菜便和楊慧做的沒什麼區別了。也正是這個緣故，蕾蕾才明白了所謂的「家鄉味」其實就是柴火香，是只有土灶才能做出來的獨一無二的味道。

由於事先做過安排，春節假期正是施大國的休假日，他可以在家待上十天左右的時間。按照慣例，蕾蕾和楊慧也在除夕這天趕回了施家。

因為家宴安排在農曆的正月初二，初一這天，蕾蕾除了一大早去廟裡燒香外，並無他事。

說起燒香這事，倒不是蕾蕾迷信，她向來不信鬼神之說，對她來說，她信奉的是做人做事但求問心無愧，「不以善小而不為，不以惡小而為之」，「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人只要心中存著善念，願做善事，便可無愧於心了。

她之所以會去燒香，完全是為了感受過年的氛圍。

隨著年齡的增大，蕾蕾總覺得這過年的氛圍是越來越淡了，小時候那種期盼過年的衝動和興奮也越來越淡了。除了商場里鋪天蓋地的紅燈籠外，人們都是板著臉行色匆匆的樣子，冷漠得毫無喜樂可言。

可是在廟裡就不同了。這裡每到過年的時候就會張燈結綵，人們為了祈禱新的一年裡能交上好運，往往會扶老攜幼地舉家出行。人人都會將自己收拾得爽爽利利的，在莊嚴肅穆的環境里，虔誠地燒上一些紙，點上一柱香，磕上一個頭，敲上一次鍾。全家老小其樂融融，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誠摯的祝福和會心的笑容。而且鄉間熟人多，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到處都可以看到見面三分笑的場景，到處都能聽到「新年好」的問候聲，這種感覺真的是太好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除夕夜看《春晚》，午夜時分享受著屋子周邊360度無死角的環繞煙花秀，聽著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入睡；年初一早起去廟裡燒香已經成了蕾蕾春節里例行的公事，對她來說這便是最濃最濃的年味了。

感受完新年的氣氛回到施家，離午飯尚有一段時間，蕾蕾預感到今天應該不會有太多的人來，倒是有時間可以將新房子好好轉上一轉。上次元旦假期回來時，原本計劃參加完大留的婚禮后在回學校去之前，到家中彎一彎，看一眼建造中的房子，可是後來因受辱之事她憤然離去，直接回了學校。昨天，她又是下班后直接從單位趕回鄉下，到家時天色已晚，只是大致上將室內看了一遍，房子的外觀還沒來得及細瞧。所以，趁著今天接下來的空閑時光，蕾蕾決定將新房子里裡外外、上上下下、前前後後仔細打量一番。

楊慧見女兒在參觀新房子，也來了興緻，陪著蕾蕾一起轉悠上了。

施大國夫婦房間很大，帶有一個全封閉式的大陽台。冬天的時候，陽光會灑滿整個陽台，坐在窗檯邊曬著暖暖的太陽是件很愜意的事。此外，卧室內的傢具都是依著房型，由木匠師傅們當場打造出來的，可以說是定製版的傢具，除了那張雙人床還是原來的外，家中唯一的舊物件便是以前放在卧室門口處的那個帶有穿衣鏡的大衣櫥。而那張雙人床則是蕾蕾強烈要求按原樣保留下來的，因為那張床太有特色了。這是一張純木製的，帶有明清風格的柱床，而床架上裝飾的鏡面圖案卻又有著濃濃的大生產、大躍進時期的風格，紅太陽、牡丹花、工農兵、大豐收的場景，即便是如今的農村也已經很難找到這般特色鮮明的傢具了。

至於蕾蕾自己的房間，為了避免新環境帶來的不適感，在她的強烈要求下，施大國並沒有給她的房間定製傢具，除了她自己挑的一張沙發，和從市區搬來的單人床外，屋子裡唯一的傢具就是一個舊的五斗櫥，以前是放在施大國屋子裡的，這些多少還能讓蕾蕾找到些往昔的熟悉感。

再到一樓，到處都是打造的傢具，廚房新砌的土灶和新打造的組合櫥櫃，以及鑲嵌式的煤氣灶台，這些都讓整個屋子變得面目全非，已經找不到往日一絲一毫的影子殘存。要不是門口處放著的那張矮桌，蕾蕾真的會以為自己是在別人的家中做客。

因為施老太太已不再居住在旁邊的屋子裡了，原本開在兩間屋子中間的那扇門，在這次的重建新房的過程中被封上了。

看完了屋內，蕾蕾又轉到了屋外，屋頂上深褐色的瓦片，牆面上豆沙色的瓷磚和底部赭紅色的大理石貼面，再配上白色的窗戶，房子整體看上去很洋氣。雖然，房子的面闊只有一開間，體積不大，但整體風格大氣，倒也不遜色於周邊其他人家的房子。

蕾蕾轉了一圈下來，雖然對新房子很滿意，也很開心能住上寬敞的房子——有了自己的房間，不用再憋屈地睡床板挨凍了——可是新的房子也就意味著變化和不同，這一切對於蕾蕾來說處處透著一股子陌生感，她需要花上一段時間來慢慢適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