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的家我做主(二)
在一旁目睹了整個過程的蕾蕾,待施大妹離開后,走到了楊慧身邊,蹲下身,幫著清洗起了施大妹留下來的那一盆草莓。
「老媽,你這又是何必呢?跟她置氣,你自己不也要動肝火嗎?得不償失啊!」
「我就是看不慣她指手劃腳的樣子。」
「唉……」蕾蕾無聲地嘆了口氣。
她能理解楊慧的感受,正所謂母女連心,她也不喜歡被人指手劃腳。其實,這世上應該沒人喜歡被人指手劃腳的吧?
母女倆才剛洗完草莓,正準備轉身進屋,不遠處傳來了助動車的「突突」聲。蕾蕾回頭一看,臉色立即沉了下來。
「她怎麼來了?」
楊慧也回頭看了一眼,拉了拉蕾蕾的手肘,勸解道:「今天是祭祖上墳的日子,她必須得來。算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看不見吧!」
在看到盛潔的那一刻起,蕾蕾心中的不甘和委屈再度翻湧而出。此刻,她嘴裡的牙都快被咬碎了,而懷裡抱著的塑料盆也因她過度用力的抓捏而變形。
按理說,單就大留婚宴當天盛潔構陷她偷錢這件事,蕾蕾那天那頓脾氣發完后,這事就算過去了。至於盛潔,她已經很清楚這人的品行,其所作所為就是一副小人嘴臉,日後劃清界限、近而遠之便是。真正讓她耿耿於懷的其實是施家人的冷漠。事發至今,沒有一個人來安慰過她這個當事人,也沒有人真正關心過當日究竟發生了什麼。可即便是這樣,蕾蕾一開始也沒有太放在心上,她從來就不是一個需要靠別人的安慰來舔舐傷口的人。然而,施家人的冷漠所帶給她的被拋棄感卻是她無法無視的切膚之痛。在施家人的眼中,在施家人的口中,在施家人的意識中,他們並不在乎是非對錯,他們只想息事寧人,而不願屈服的蕾蕾成了那個不知好歹的人。難道她這個施家的女兒,在施家人心中的地位還比不上一個剛進門不到一天的人嗎?鑽了牛角尖的蕾蕾,一口惡氣鬱結在胸口找不到發泄口,只能將滿腔憤怒轉嫁到了肇事者身上。但凡有人提到盛潔,蕾蕾便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此刻見到真人更是恨不得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讓她也嘗嘗被冤枉的苦頭。
但蕾蕾到底還是清楚自己的處事原則,她做不出那種沒底線的事,不過,若是能逞逞口舌之快,出一出心中的惡氣,她還是會毫不猶豫地去做的。
這樣的機會很快出現了。
上墳祭祖回來之後,施家的家宴便要開始了。因為人口的增加,原本的三張八仙桌已經滿足不了需求,現在施大國的客堂間里擺放著的是一張原檯面,外加兩張八仙桌,將原本就不寬敞的空間擠得水泄不通。所有人幾乎是背靠著背、肩挨著肩、腿碰著腿地坐在一起。除了事先已經放好的冷盤外,熱炒已經從端菜上桌變成了接力傳菜,從最靠近廚房門口的一桌開始,手遞手地傳送到最遠端的那一桌上。吃個飯,倒吃出了一出「擊鼓傳花」的好戲,也算是別開生面了。
家宴過半,一道紅燒鱔段從廚房門口傳來,蕾蕾從小雲手中接過盤子,轉身遞給了另一桌的戚巧兒。期間,她冷不丁地對同坐在那張桌上的楊慧說道:「老媽,你今天的胃口好嗎?還吃得下飯嗎?」
楊慧不知女兒這突如其來的問話究竟何意,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蕾蕾似乎早料到楊慧會有這樣的反應,也不等她回答,便接著說道:「和那種滿嘴噴糞的人坐一桌,不覺得倒胃口嗎?換作是我的話,估計吃下去的菜早就吐完了吧?」
在場所有的人突然間都沉默了,大家都知道蕾蕾口中那個「滿嘴噴糞、令人倒胃口的人」指的是誰。但是,除此之外,蕾蕾言語中的一語雙關施家人也是聽得真真切切的。她看似在指責和盛潔坐在同一張桌上的楊慧,其實卻是在指桑罵槐,藉機嘲諷了一下冷漠的施家人。
施大妹顯然對蕾蕾的言語很不滿,她沉著臉、皺著眉,嘴唇蠕動了兩下,但到底還是沒有發出任何不滿的聲音。其他人呢?蕾蕾一眼掃去,展現在她眼裡的是一副眾生相,在座的每一個人的表情都各不相同,各有深意。但蕾蕾不在乎,她此刻只想看一個人的表情。蕾蕾斜眼睨視著盛潔。她的神色當然好不到哪兒去,被人當眾羞辱,誰都不會有好臉色。盛潔鐵青著臉,低著頭,一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這樣的舉動讓蕾蕾有些意外,她原以為以盛潔結婚當日的表現為參照,現在的她一定會當場翻臉,然後和自己起衝突,不想她居然畏懼地不敢發作。原來只是個吃軟怕硬的紙老虎嗎?而大留作為她的丈夫,看到盛潔被當眾羞辱,居然像個沒事人一樣。
面對此情此景,一股寒意從蕾蕾腳底升騰而起,迅速傳遞至全身。咋暖還寒的季節里,她居然感受到了隆冬時節的冰冷。這樣冷冰冰的氣氛算怎麼回事呢?是盛潔忍辱負重識大體?是施家人顧全大局不計較?恐怕……未必如此吧!眾人的默不作聲,看似是一種默認和縱容,但蕾蕾清楚這不過是施家人的冷漠罷了。她更情願看到的是,盛潔被激怒后掀桌而起,而後二人大吵一架,大留為了袒護妻子加入罵戰,施家人為了勸架亂作一團。雖然場面會失控,雖然氣氛會破壞,但至少這樣的局面下多少還能看到點人情味。
人情味這是以前施家最令蕾蕾引以為傲的地方。小時候目睹了楊老爺子和楊勇對施大國的算計,蕾蕾對楊家人是失望的。但因為血緣的牽絆,因為和兮兮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因為長幼尊卑的禮數,蕾蕾從未當眾表達過不滿,但有意無意地疏遠,多少還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和態度。而對施家人呢?即使見識到了施小國各種算計的小動作,即使知曉了楊慧和施大妹之間的齟齬,可是施家那種和樂融融的大家庭氛圍還是蕾蕾很嚮往的,對於那些不和諧的因素,她總是或有意或無意地忽視著。可如今,她為什麼感受不到施家人的溫暖呢?難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象?是自己把親情想得太美好了嗎?蕾蕾恍惚上了。
這一恍惚就恍惚了一下午,等回過神來時,已是晚間時分。蕾蕾甩了甩頭,試圖將腦海中各種紛繁複雜的思緒甩乾淨。她覺得也許婚宴上的受辱令她失去了理智,失去了客觀公正看待事物的心態。與其現在去做出判斷,不如緩一緩,靜待來日,或許時間可以去偽存真,給她一個答案。
想通這些之後,蕾蕾的神經頓時輕鬆下來,再想到下午盛潔吃癟的模樣,一陣快感油然而生。出了心中這口憋悶已久的惡氣后,蕾蕾感到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鬆快感。這回她是徹徹底底找到了身為「主人」的存在感,心情頓時大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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