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清閑時光（二）

待這片地里的坑都填完，蕾蕾的雙臂已是酸脹得抬都抬不動了。春寒料峭的時節里，蕾蕾一陣活干下來，額頭上沁出了密密的一層細毛汗，貼身的衣物也已被汗水濡濕粘在了肌膚上。她為自己的逞強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呀！

施老太太看著不斷甩動著胳膊的蕾蕾，慈愛地關心道：「是不是很累啊？」

蕾蕾心氣高，從不願在人前示弱，趕緊否認道：「沒事，一點都不累。」

「媽，蕾蕾，你們在幹嘛呢？」

楊慧打西邊過來——蕾蕾看到楊慧過來的方向便知道她這一早上是上人家家裡串門去了——看到自留地的祖孫倆，便徑直了走了過來。

「你這是上西邊巧鳳家聊天去了吧？」

楊慧的這個習慣似乎不是什麼秘密，施老太太看到她過來的方向，便也猜到了她的去向。她知道楊慧和西邊的幾戶人家有交情，以往回鄉時也時不時會去那裡轉轉，聊聊天。

楊慧用點頭的方式做了回應。

一旁的蕾蕾忍不住插嘴道：「我在幫奶奶種玉米。」她急著向楊慧炫耀自己的功勞。

「你會種玉米？」楊慧質疑道。

「這就是我剛才種的。」蕾蕾驕傲地指著自己腳下的土地。

楊慧笑了笑，轉頭又對施老太太說：「接下來是不是得給地澆點水啊？」

施老太太指著糞桶，說道：「拿這個桶去河邊打點水上來，澆在地里就好了。」

「我去打水吧！河邊不太好走，您腿腳不便。」楊慧搶在施老太太前頭拿起了糞桶，朝她來時經過的一條小河邊走去。

玉米地里忙活完了之後，楊慧從家門前的一口水井裡打了一桶水上來，招呼著蕾蕾洗手。

「蕾蕾過來，先把手洗洗再進屋。滿手的泥，臟死了。」

蕾蕾雖然乖乖地聽話走到井邊去洗手，但嘴裡滿是不以為意地說著：「泥土怎麼會臟？那可是最乾淨不過的了。我們吃的米，吃的面，吃的水果蔬菜可都是從地里種出來的。沒有這泥土，我們要上哪兒去種這些吃的呢？我們可都是靠著泥土來養育的。這養育我們的泥土又怎麼會是髒的呢？」

楊慧聽完蕾蕾的一番長篇大論，啞然失笑道：「這種了一會兒地，怎麼還種出了一肚子的感慨，一大堆道理來了呢？那要是再讓你多種幾天地，豈不是要把你種成一個哲學家了？」

經楊慧這麼一提醒，蕾蕾轉了轉眼珠子，對楊慧說道：「媽，要不我們別急著回去了。反正最近也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我們不如索性多住幾天再走。好不好？」

楊慧思忖了一下，覺得女兒的要求並不過分，這段時間的確是比較清閑的。既然女兒開口了，楊慧沒有不答應的道理。母女倆便決定多住些時日。

那天傍晚時分，楊慧想去地里摘些菜，晚飯時炒來吃。她見蕾蕾今天上午對這自留地來了興緻，便隨口問她願不願意和她一起去地里摘些菜。蕾蕾自是興高采烈地滿口答應著，未等楊慧催促，便一個人巴巴地往自留地里走去。

楊慧看到自留地的荷蘭豆長勢良好，正是採摘的時候，便摘了一小簍回來。

這以往只有等到施大國每周回鄉一次，才能帶些蔬菜回市區。因為客觀原因所致，對於那些時令蔬菜往往很難候准菜的採摘期，要麼還不到時候太嫩了些，要麼已過了採摘的時候又老了些。能吃到正正好好、鮮嫩可口的時候不多。這次機會難得，楊慧便由著自己的性子，盡挑剛長成的蔬菜採摘。

晚飯時，蕾蕾被清炒荷蘭豆的香氣所吸引。她本就愛吃荷蘭豆，於是迫不及待地夾了一筷子送到嘴裡。果然，這味道一點都沒讓她失望。不但不會失望，反倒是多了幾分驚艷。荷蘭豆清新四溢的豆香中帶著絲絲甜味，這恐怕是蕾蕾有生以來吃到過的真正意義上可以稱之為清甜的味道。用一句俗不可耐的詞來形容她此刻的感受，那真是滿口的「齒頰留香」啊！

嘴裡嚼著美味，心裡偷著滿足。蕾蕾突然發現，自己居然深深地眷戀著腳下的這片土地。她從不知道自己對土地會有著如此深厚的感情，或許因為她是施家人，身上也被打上了施家的烙印，骨子裡潛伏著的施家基因在此刻覺醒了吧！

接下來小主的這半個多月里，除了幫助施老太太幹些地里的農活外，蕾蕾最喜歡的事就是午後坐在水橋頭邊對著河水發獃，看著河裡時不時冒上水面換氣的小魚兒吐泡泡。她知道除了魚兒外，這片河裡還有她最愛的小龍蝦、螺螄和河蚌。以往，過了清明節后，施大國便會划著家中的一艘小木船，下到河中沿著河岸撈螺螄、抓河蚌、捕龍蝦。這是她初夏時節最美味的記憶。施大國的醬爆小龍蝦，楊慧的紅燒螺螄，楊老太太的河蚌豆腐湯，都是鮮美得讓人想想都會直流口水的珍饈美味。

後來因為鄉鎮大搞經濟開發，工廠越開越多，河道污染日益嚴重，這河裡的河鮮是吃不得了。再後來，政府似乎意識到了環境污染的危害性，開始整治河道，整肅河道邊的污水排放，清理淤泥，並修築河岸。雖然水質是有了改善，但河裡的魚蝦卻因為大力整治而一度難覓蹤影。好在經過這些年的休養生息，魚蝦再度出現。蕾蕾這才得以重拾兒時的美味。

此刻，蕾蕾望著河面，看到河裡又多添了一重美味，素有「水八仙」之稱的菱角。這是親戚家的一位叔父栽種在這邊水域里的。現在尚未到菱角成熟的時節，不過再過兩個多月，想必頭茬的菱角便已長成，可供採摘了。到時，她就又能一飽口福，吃上這鮮美無比的嫩菱角。想到這些，蕾蕾的腮幫子不自覺地抽緊了，口腔里不住地分泌出唾液來。

當然，蕾蕾不止只對著河水發獃。她還喜歡對著夜空發獃。

這裡不像市區那般燈火通明，少了光污染的天空顯得格外的澄凈。一輪明月高掛，清冷的月光灑在田埂間的阡陌小道上，留下莊稼們斑斑駁駁的身姿。此外，還有那滿天的繁星，滿眼的星光璀璨。這些是在都市裡難得一見的景緻。蕾蕾很喜歡在晚飯後，搬張小凳子坐在屋前的空地上，抬頭仰望這璀璨的星空，將這些星星一顆一顆地一一細數過來，以此來打發時光。然而，她數著數著便被這些星星迷了眼，數亂了數。既然數亂了，那就不數了。蕾蕾索性閉上了眼，讓自己整個兒沐浴在月光中，心中感到無比的安寧，周身的時空彷彿凝滯了一般。

這段時光，或許是蕾蕾此生中度過的最愜意的日子了。

蕾蕾和楊慧在施家一住竟住了半月有餘。因不放心楊老太太一人在家，最後蕾蕾跑了一趟腿，將楊老太太一併接來同住。同時，因為按耐不住悸動的心，蕾蕾還取來了家中的數碼相機，她要用鏡頭記錄下這轉瞬即逝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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