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俯視神
()珏也在一旁震撼得忘記了初衷,鏈穿鎖骨,這乃是對付大奸大惡之人的手法,他也只是聽聞,並未親見,而如今在眼前的,比鏈穿鎖骨更甚百倍,鎖骨,手腕,胯骨,腳踝,僅是看著,就令人不寒而慄。
然而,這樣的震撼並沒讓翎放下手中的劍,仍舊抬舉,望進那氤氳的雙眸中,眸中無物,猶如深潭死水,不起波瀾,淡然,孤傲,縱然是赤|身|裸|體,仍舊未損半分。
玉身玄鏈,鐵肉交融,似縛,似困,再伴著那傲然凜凜,淡漠錚錚,全然給人一種禁|欲的美。
翎將劍尖緩緩移至那人頸后,淺移兩步,將那泛著隱隱青光的長發挑至他身前,纖長稍窄卻盡顯有力的背脊,光潔如玉,無半點瑕疵……
微微一怔,沒有……此人全身上下盡在眼中,別說是那印記,就連一塊傷疤也沒有……
周圍的唾罵與不恥之聲全然入不了翎的耳朵,她久久沉浸于思索當中。
沒有印記,那也就是說,他……不是……那為什麼,他的悲鳴,能夠傳入她腦海中?他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受如此重的刑囚?十惡不赦嗎?……
「翎……」
珏的聲音將翎的思緒拉回現實中,腦海中早就沒有了那悲鳴的哀嘆。
翎這才仿若回過味來,看著眼前一絲不掛的軀體,她……做了什麼?眾目睽睽之下,她……扒了一個男人的衣服……?
將手中的劍遞給珏,伸手解下披風,將眼前的人包裹起來,觸手冰涼,猶如千年寒玉,似是呵護,似是憐惜,彷彿眼前之人,天經地義就是她的,她已找尋了許久,如今終於尋到,如釋重負。窘態,從來沒有在翎的臉上出現過,至少,是在眾人面前。
「珏,這個人,我要了。」一語既出,霸氣橫生,不容任何人拒絕,不管他是誰,她至少不會相信他是十惡不赦的惡人,若是這世間惡人也能生得青蓮之姿,那雲泥豈有分別?
「嵐(lan)族祭壇,誰人敢在這裡放肆?!」正在這時,那些被翎與珏突然闖入,又被翎的怪異舉動怔住的祭師們突然開口,為首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老者,一身灰袍,花白鬍子垂於胸口,如今正瑟瑟抖動,顯然,方才的一幕,讓這個保守的老人,氣得不輕。
「不知廉恥的妖女,進獻給嵐神的祭品,豈能容你染指?」灰袍老者一板一眼的說著,而身後四人,均閉口不語,可以看出,灰袍老者應該就是嵐族族長。
聽到灰袍老者出口侮辱,翎頓時心生惱火,她正為這詭異不尋常的事苦思也不得其解感到氣悶,一時間,那本屬於冥王的邪肆噴薄而出。「我要的人,豈能容你們那個不知廉恥的爛神(沒打錯字,是爛神)染指?」口吻慵懶夾雜著不屑與嘲諷,仿若他們所頂禮膜拜的嵐神,就是她腳下匍匐的骯髒。他們說得有多難聽,她就如數還回去,翎的原則,人敬她一寸,她敬人一寸,絕對公平。
神對人,可以俯視,但是,人俯視了神,那可就是極重的不敬。
果然,一語落地,登時氣得那灰袍老者手指著她劇烈顫抖,半晌上不來一口氣,更是吐不出一個字,周圍人潮開始起伏,甚至有人開始擼起袖子,憤怒之情溢於言表,單純,且濃烈。
灰袍老人喘勻一口氣,似乎覺得與翎對話討不到便宜,轉而掀起群憤,肅穆的說道:「諸位,此兩個妖人出口污衊嵐神,意圖搶奪祭品,罪大惡極,這樣污濁的靈魂進入祭壇,嵐神會降罪於我們,我們必須替嵐神凈化這污濁的靈魂,讓嵐神,得以安寧。」
「對,敢污衊我們的神,殺了他們!」
「對,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
「妖女……」
「……」
一時間,唾罵之聲連綿不絕,人潮湧動似有決堤之勢,彷彿轉眼間就要撲上來撕咬二人。
翎微微嗤笑,仰首鳳眼微垂,似居高臨下藐視眾人,剛才還說她是神仙,轉眼成了妖女。
愚蠢等於單純,但是,單純並不等於愚蠢,不過,他們現在所面對的,正是純粹的愚蠢,信仰的力量是龐大的,面對一群被蠱惑的人,她也沒心思再說什麼了。
珏皺了皺眉,轉頭看向翎,卻意外的發現,翎似乎是下意識將那人護在了身後,或許她自己,都未察覺,她,居然把後背,給了一個陌生人,心頭微微劃過一喜,不管這個人是誰,他能讓翎有一絲重視,讓她終於有了想要保護的衝動,他就救他一次。
轉念之間,劍花四散,騰身而起,直奔灰袍老者。
灰袍老者身後四人瞬間躍起,作為族長護法,武功在族內已是無人能敵,但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珏手中長劍揮出,劍氣直掃一人,登時,那人幾乎像手無縛雞之力一般,胸前鮮紅飄灑,倒在地上,生死不知,而同一時刻,飛起一腳,將一人徑直踢入人群中,只聞骨頭輕微折斷的聲音,只知那人再未能起身。
劍鋒橫掃,萬夫且不可擋,更何況幾個不入流的護法,轉眼之間,四人均死的死,傷的傷,灰袍老者孤立無援,只得束手就擒。
「蔑視神靈,血染聖地,神會懲罰你們的。」灰袍老者凝重肅穆的說著。
遺言?詛咒?不管是什麼,翎,最聽不得的就是這個,「珏,他走不快,你抱著他,老傢伙交給我了。」
翎從珏手中接過長劍,劍鋒一掃,將灰袍老者的花白鬍子齊脖割下,咬牙切齒的在灰袍老者耳邊說著:「再加一條告訴你的神,我還割了你的鬍子,讓他儘快來找我,我有帳跟他算。」
陰狠毒辣的語氣令灰袍老者不由顫抖,登時連大氣也不敢出。
是神翎都恨,只要跟神有關係的人,都跟她有仇,她正愁有氣沒地方出呢,如果他們的什麼嵐神跟宿命有關係,找來正好,正好出氣。
正在這時,被鮮血驚愣的眾人開始回神,氣憤之情盡顯,山谷之地石塊眾多,頓時,大小石塊猶如繁花落地般向他們二人砸來,一時間,忽大忽小,猶如流星雨降,似是忘了,他們各各都不是神射手,而他們的族長,也在其中。
翎這個時候不會硬碰硬,會審時度勢,也是她最大的優點,登時身子一矮,躲於灰袍老人身後,只聽噼啪幾聲沉悶,前方的身體開始搖搖欲墜。
珏飛腳踢開石塊,眼見拳頭大的石頭就要砸上身邊的人,情急之下伸手一拉。
「唔……」那人悶哼一聲,咬破了嘴唇沒喊出聲,狹長的雙眸緊閉成線,而身上雪白的披風,鎖骨處,已然滲透殷紅。
「老傢伙,讓他們停手,否則,你就不是頭破血流那麼簡單了,我讓你裸|奔出去。」陰狠毒辣的聲音再次響起,令灰袍老者突然想起方才一幕,頓時,不寒而慄。
雖然失了祭品會惹得那人大發雷霆,甚至會殺了他,但是,他這副老邁的身軀,赤|裸在眾人面前……很多時候,縱然生命可貴,可是,尊嚴的力量,仍舊不容小覷。
「停……停手……」灰袍老人已然是頭破血流,被砸得頭昏眼花,說起話來也無力了,但是,估計這族長在族中也是頗有威信,雖然被人挾持,多年來的餘威尚存,經他這麼一開口,眾人才驚覺,他們根本沒砸到要砸的那兩個人,反倒快把自己的族長砸死了。
「族長……」眾人慚愧的驚呼,面前的族長,額頭頂著紅腫,半張臉都是血,那隻剩一半的花白鬍子,也被染成了紅色。
灰袍老人粗重的喘著氣,「姑……姑娘……」
翎微微挑眉,俏唇勾起濃濃嘲諷,先是神仙,后是妖女,現在又是姑娘,人,真的是善變的動物。「走,送我們出谷,別耍花樣,否則……小心你晚節不保。」也不用劍比著灰袍老人的脖子了,翎施施然走在灰袍老人身後,只是用劍頂著他的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