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生存本能

()當翎推開青偃的房門，看見桌上的食盒未動，所抱的一絲希望也隨之破滅，她還指望著青偃興許餓了，自己能吃一些，想著又覺得好笑，食盒放在桌上，青偃一動也不能動，就算想吃，也夠不著。

打開食盒，食盒下方有個小小的炭爐，以至於一碗燕窩粥，幾碟小菜，仍舊溫熱。

青偃自從她進門動也未動，似乎是睡了，看著他薄唇之上乾裂已成血口，猙獰駭人，翎又不自覺的微感胸口揪扯。

嘆了口氣，看了人家的身子，總得付出點代價，不然，真的有違她一直以來的原則了，這麼安慰著自己，翎打濕了乾淨的手帕，將濕潤輕點在薄唇上，乾燥的唇瞬間將水漬吸進，似是已經乾渴了太久。

「青偃……」翎出聲呼喚著，青偃的臉色已經接近慘白，總是在不經意之間就流血，再不吃飯，他真的要油盡燈枯了。

喚了一會兒，青偃才無力的睜開眼睛，發現翎正用手帕沾濕他的嘴唇，頓時提起一絲警覺。

「青偃，吃飯好嗎？」翎頗有耐心的問道，她自然感受到了他的警覺，這樣一點水，也會令他恐懼嗎？

「我不餓。」原本清冽的聲音略帶嘶啞無力，卻是堅定異常。

「青偃，再不吃飯，你真的會餓死的。」翎仍舊有耐心，但是這勸說之詞，有些蒼白，要說別的，翎的口才幾乎無人能辯駁，但是要說到勸人，實在是極大的挑戰。

青偃不再說話，只是那拒絕之意，根本不用表明。

「那……喝口水好嗎？」

青偃仍舊不語，眼中眩暈襲來，輕輕閉上狹長的雙眸，一臉淡然，視死如歸般淡定。

「不吃也不喝，你就是躺著等死，那我救你做什麼？」翎被他的淡然略有激惱，既然打定主意要死了，為什麼要干擾她的心神？以至於她現在心裡亂得找不到任何頭緒。

「我沒讓你救我。」青偃輕輕開口，如果能有生的可能，誰想死呢？可是這生……

「你……」翎被氣得頓時噎住，她都知道了自己的命運，但是一直到十四歲，仍舊堅強的活著，想盡辦法活下去，怎麼這個人，有活路，卻偏偏要把自己活生生餓死？

翎鳳目一厲，腦中的話未經過濾憤然出口，「你那麼想死，老老實實做祭品就好了，幹嘛還要一遍一遍呼救？」

青偃突然睜開眼睛，氤氳的目光中居然有驚詫，被擒之後他都一直未開口說話，但是他心底的念頭卻在希翼著有人能救他，這是生存的本能，也是……「你是誰？」問出一句絲毫不著邊際的話，其中想問的是什麼，似乎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是個多管閑事的，擋了個一心想死之人的黃泉路，你聽著，想死你就乾淨點，別再煩我，否則，我就直接幫你達成心愿！」翎氣急扔下一席話，甩袖轉身就走。

莫名其妙，她兩年前就什麼都不要了，就連親人兄弟都放棄了，居然現在會跟一個一心想死的陌生人大動肝火，看來，她隱居竹林是對的，世間多煩擾，她該找個誰也尋不到的地方。

「煩勞公主能高抬貴手扶我起來，我自行離開便是，莫污了公主的眼。」青偃淡然冰冷的說著，她或許只是碰巧路過，或許只是看出他抱著一絲希望，但話說到這個份上，他，絕不仰人鼻息。

「等你死了，我會命人把你扔出去，污不了我的眼！」砰地一聲，翎將門打開，動作之大，讓兩扇門大開撞在門棱上，決然而走。

而珏，其實就在附近，雖未偷聽，但是看到翎一臉怒火疾走而去，也約莫知道了發生了什麼事，慢步踱入青偃房內，看見他躺在床上，氣息已然短促細微，不由得搖了搖頭，翎真的不管了？她沒看見，這個人眼看就快不行了？

「青偃，跟你做個交易。」珏悠然開口，但語氣卻正色有加，傲然俯視床上的人。

青偃緩緩睜開眼，眩暈若黑，說出的話明顯氣息漸少，「將死之人……有何能與月王交易？」

「讓翎在乎你，你身上的玄鐵鏈是什麼做的，你應該清楚，普天之下，沒人願意耗費十年功力替你打開，如果你能讓翎在乎你，我願替你打開。」翎對刑囚之事甚少接觸，但是珏卻知道，青偃身上的玄鐵鏈其實是金剛鐵，是這個世上最堅硬的東西，除了煅燒，任何工具都無法開解。

他曾經在書上看過，這也是第一次見著，想要打開鐵鏈卻不傷人筋骨，需灌注內力掰開鐵扣，耗費至少十年功力，他們是有權利可以驅使他人，但是，習武之人視功力如性命，耗功必要心甘情願，否則，稍有差池，兩敗俱傷，玉石俱焚。

「月王付出如此大的代價，算計自己的親妹妹在乎一個陌生的男人，所為何事？」

「你無須多問，只告訴我，做，還是不做。」若是青偃能成為翎的牽絆，讓她不再有要遺世的念頭，十年功力算什麼？就算他武功半廢又怎麼樣？

翎早就放棄了親人，珏當然也在此列，他是把翎帶回來了。但是能看得出，翎對這世間不僅僅是淡泊的，更是帶著抵觸，如果她再次遺世隱居，上一次他找了兩年，這一次，興許……

「月王就不考慮後果嗎？」青偃慘淡一笑，已經無力再睜開眼睛。

「你最好別傷害她，否則，我將你挫骨揚灰。」珏俯視著床上的人，眼中寒意凜現。

「做哥哥的連妹妹的清白都不顧了，還顧及傷害？」青偃不接受翎的照顧，顧慮也在此，他能看出，翎還是個豆蔻年華的少女，不忍污了她。

珏聞言不但不惱，反而輕笑，「翎從小身邊都是男侍衛，她也不是長在閨中的稚嫩少女，看了你的身子，也算她佔便宜，更何況，你如今動也動不了，能做什麼？」只要翎不悄然離開，他們就有時間，還有四年，他們一定會為翎找到那個人，現在這麼做確實委屈了翎，堂堂北列王朝的公主，紆尊降貴的照顧一個男人，可是，比起這些，失去翎才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事。

正在此時，珏突然感覺到翎的氣息，正在向這邊走來。

「記住，事成之後，我不僅可以替你除去鐵鏈，還能助你恢復內力，到時，你是去是留，隨你。」說完，珏運起輕功，飛身而走。

只留下已經睜不開眼睛的青偃，微弱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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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在外面轉了一圈又回來，終究還是覺得，自己跟一個快死的人發火，實在有些不應該，她倒不是生青偃的氣，只是夾雜了太多自己的糾結，畢竟青偃只是太過於傲氣，她，不想讓他就這麼死了，人的生命，應該是寶貴的。

思慮間已經回到了青偃的房間，輕輕關上門，看了看仍在食盒中溫熱的燕窩粥，頓時覺得，這是個大工程。

看著青偃的臉色透著青白，已經儼然快像個死屍，翎微微嘆了口氣，死要面子活受罪，這句話形容青偃，再合適不過了。

「青偃……」翎不得不高聲喚著，她覺得，輕聲的呼喚，青偃應該已經聽不見了。

果不其然，青偃被這突如其來的高呼驚了一下，轉而艱難睜開雙目。

「聽我說，你的自尊我能理解……」翎壓下心中的火頭，耐心說道。

「你不能理解。」青偃清冽中帶著嘶啞的聲音，無力卻突然的打斷了翎的話，雖然珏許諾了他，但是，他仍然無法面對將自己的尊嚴踐踏於腳底苟且活著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