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虎落平陽
()翎沒有理會他，而是繼續說道：「但是，性命沒了，就只留一培黃土，縱然是現在落魄，鳳凰落架也變不成雞，虎落平陽也絕不會與犬為伍，我認為，活下去，這與尊嚴毫無衝突。」一席話精闢有道，她能看得出，青偃想活下去，不僅僅是他，是人，都不會在還有希望的時候放棄生命。
「鳳凰落架……虎落平陽……」青偃細細咀嚼著翎用來形容他的兩個詞，但是腦中的眩暈已經無法讓他思考。
「青偃，你還有活下去的理由嗎？你可還有在這世上未完成的事？」翎問出這兩句略微有些不自在，她其實與青偃差不多，都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也都沒有未完成的事，只是青偃做得比她更絕，或許是因為這身上的枷鎖，讓他更沒有活下去的心思了。
「沒有。」青偃的呼吸更加短促，將昏欲昏之態漸顯。
「其實……我也沒有。」翎苦笑一聲，劍眉低垂，鳳目微掩，兩個都對世間沒什麼眷戀的人討論生存的意義，在她看來，著實有些可笑。
「你……貴為公主……」
「貴為公主又如何？告訴你，縱然是貴為公主，就算有萬丈尊嚴，我也只能活到二十歲……你有的選擇，是尊嚴還是生命……但是，我就算是放棄了所有的尊嚴，仍舊換不來生命……」翎嘆息著說道，她不知道為什麼要跟青偃說這些，可能是青偃必死的心，引發了她太多感觸。
二十歲，如果能用什麼來換，她寧可捨棄全部，可是……換不來……
「為什麼……」
「與生俱來的命。」一語似能解釋全部，她的命，她……不能做主。
青偃未語，他在等待腦中的眩暈過去，他似乎能明白了，為何翎的眉宇間，儘是木然，眼中，儘是空洞……再怎麼努力，也沒有未來嗎……
「青偃，我希望你能活下去，我放棄了尊嚴得不到的，希望能看著別人得到……」翎嘆了一口氣，幽幽的說著：「我不想再看到身邊有人離去，即使我們才相識不到一日……兩年前，我的貼身影衛因我而死……卻死的不值，因為那時，我有了了卻殘生的念頭……可是被他看出來了……結果……他替我去了……」
她從未想過會對一個陌生人說出一直以來埋藏在她心中的秘密，世人以為，宸影是為了護主，才犧牲的，但是，只有她知道，宸影也知道，他，是被她害死的，如果她當時足夠堅強，沒有被那半本**上寫的驚天秘密所困擾，最起碼，宸影現在還活著。
「青偃，我是個自私的人，我現在就想讓你同我一樣活下去，暫時放下你的尊嚴，陪我活下去好不好？沒到無法改變的那一刻，我，從未想過主動終結自己的生命……」翎說完，也不管青偃答不答應，拽過一床疊好的錦被，將青偃的上身微微抬起，將錦被墊在他身後，她現在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不讓這個人死在她面前。
端過燕窩粥，用銀勺舀起，小心的遞到青偃唇邊等待著。
青偃看著眼前的人，他不了解她，但是，他能感覺得到，似乎世間所有的光華都集中在她身上，要說他現在是虎落平陽，她，也算是鳳凰落架。
她，要他陪著她……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你可聽說過，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青偃面無表情，幽幽開口問道，吐字猶如冰凌，顆顆沁涼。
「我知道。」翎沉穩開口，她隱約能了解到，青偃可能並不是普通人，如此下成本對待一個生祭的祭品，他的身份，可能非比尋常。
「但是，相信我，我要的人，無人敢奪。」渲然而出的那屬於冥王的霸氣使得青偃微微一怔，眼前這個女子，她有多大能量？那是未經世事的無畏，還是有憑有據的浩然霸氣？只是，他的身份不是她們能想象……她，會後悔的……
看著翎一直舉著銀勺，青偃緩緩張開薄唇，喝下銀勺中的粥，翎不由得欣慰一笑，終於……願意活下來了……
勺中的粥不緊不慢的遞著，青偃似乎吞咽得有些艱難，翎不住有些心疼的問道：「他們……幾日未讓你吃東西了？」
青偃直到咽下口中的粥，停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五日……」雖然五日未進食，但是青偃張口及吞咽的動作依然優雅從容，就連翎，或許都沒有那麼文雅的吃相。
「你現在只能喝粥，而且吃得不能太多，過幾日，身子好了，想吃什麼，我叫他們準備。」翎不由得放輕了語調，用的是她從未有過的柔軟語氣。
青偃緩緩點了點頭，心中仍有些掙扎，但是，他不願看到眼前的女子失望挫敗的表情，他能看出，她，遭遇了太多世間的不公平，他不忍再給她增添傷害。
翎看著小碗中的粥已經快要見底，剛想問他是否還想吃點別的。
突然，青偃倚躺著的身體緩緩直起，向前彎下，蜷縮著，額頭似有汗珠。
「怎麼了？」翎頓時一驚，但是青偃沒有回答她，只是儘可能的用雙手捂著腹部，牽動著鎖骨的鐵鏈，瞬間染血。
翎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粥里有毒，忙看看手中的銀勺。
銀勺光潔鋥亮……雖然很多毒都是銀器測不出來的，但是，就算是下毒，也應該是她和珏，不可能對青偃下手才對。
青偃上身蜷縮著倒在一旁，錦被滑落，露出他的手，似是捂著胃部，可是，鐵鏈牽動著，手，根本使不上什麼力氣。
翎慌忙放下手中的小碗，將青偃的身體輕輕抬過，重新躺好，蓋上錦被，手探了進去，繞開青偃的手，輕柔的按壓著他的胃部，問道：「這裡疼？」
青偃微微點了點頭，抿著薄唇，眉頭緊蹙。
翎頓時恍然，他都五日未進食，這大半天來更是一點水也沒入口，自己居然連口水也沒給他喝，直接讓他喝粥……
「對不起，我從來沒照顧過人……」一邊飽含歉疚，一邊輕輕按揉青偃的胃部，那裡，已經凹陷得只有身體一半厚。
輕柔的動作令青偃的額頭微微舒展，久久出了一口氣，說道：「不能怪你……我也……沒被人照顧過……」
翎仍舊歉意的微微一笑，在確定青偃的痛楚緩和了幾分之後，起身倒了一杯清水。
青偃慢慢喝下小半杯水，皺緊的眉頭恢復平整，淡然謝道：「有勞公主了。」
「叫我翎。」翎依舊探手進去輕輕按揉著，她犯的錯，一向不會逃避，就算是個全身赤|裸的男人，也沒有給她造成多少扭捏。
畢竟，當年在軍中，打赤膊的男人也見得多了，更何況，她上一世的記憶中，全|**片滿天飛，不是什麼新鮮的東西。
回過神來的青偃卻有些身體僵硬，不由得想起珏那句話，看了他的身子，是翎佔便宜，不自覺地，臉上泛起一絲紅暈。
屋內寂靜一片，時間瞬而流淌，等到翎發現，青偃已經沉沉睡了過去。
扶著他躺好，又確認蓋好了被子，算了算時間，輕腳出門。
出了門之後才發現，她要做什麼事，還真有點無從做起，最起碼，習慣了有人聽差的她，現在身邊連個人都沒有，若說以前在山谷中也是一人，可是，一人要做的事就少多了，更何況，她無欲無求，除了守著寒潭垂釣，幾乎什麼也不會去做。
現在看來，除了能使喚珏的侍衛，別無他選。
「落翼……」一邊說著，翎一邊推開落翼的房門，珏的貼身侍衛現在只有他在，性子是冷了點，但是，翎也沒打算讓他做細活兒，只見剛剛進門，床上突然翻起一個人，見到是翎，忙單膝跪地。
「屬下見過公主殿下。」
「哦？你在休息，對不住了。」翎慵懶的語調中略帶些抱歉的說道，珏的侍衛，不是她自己的，多少有點疏遠。
「公主殿下客氣了，敢問公主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