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尊貴軀殼
()宸影當年胸口中箭倒在她懷中，她縱然有內力，卻仍舊無能為力，眼睜睜的看著血流盡，只能抱著，直至懷中的身體冰冷……僵硬……
珏嘆了口氣，蹲下身子，將掌心貼在青偃略微淤青的胸口，暗暗運功，自己打的自己救，也就是為翎，他才能做出這樣的事，因為這是翎，第一次求人。
「肋骨略有受損，但是沒斷，受了點內傷。」看著翎擔憂，珏有一次心軟了。
「謝謝二哥……」翎幽幽說著，連頭也沒抬。
「翎，你不能這麼跟我說話。」珏聽言甚是感覺受傷，翎居然求他？又這樣跟他道歉？這個男人的出現，居然讓翎跟他疏遠了嗎？
「二哥，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翎低沉落寞的聲音又一次染上濃濃的愧疚。
「翎，冥王從不求人，也……從不道歉……」翎變了嗎？以前的她，意氣奮發，似乎天地都快容不下她，而如今，居然會低聲下氣……
「二哥你忘了嗎？冥王……早就死了……現在活著的，只是永樂公主北堂翎。」翎低沉的聲音似乎與悲戚的靈魂產生了共鳴，無盡的憂傷與落寞從她身上緩緩溢出。
只是北堂翎，一個看似尊貴的軀殼而已，而她的靈魂，冥王，已經成為過去，她，勢必完全拋棄這個身份……但是，她拋卻了這個身份，居然讓自己如此被動……
珏長嘆了一口氣，不想再去糾結這些會讓翎感到傷痛的事，「早點休息，明天一早，我讓落翼送信去末都，把宸羽接來。」最終，珏還是妥協了，他不能這麼逼她，這樣，恐怕牽制住了翎，但也傷透了她的心。
「不用了，一來一往，等宸羽到這，恐怕最快也是十日之後了，送信去末都，告訴他們晚些時日回去，我想等青偃身體好些了再走。」翎一邊說，一邊將青偃抱起來放在床上，還好很輕，她盡全力也能抱起兩步。
「好，聽你的，注意身體。」珏交代一聲，深深看了躺在床上的青偃一眼，大步離去。
只剩一口氣，翎，希望這樣能留得住你。
翎用溫熱的水打濕帕子，略帶些許顫抖著擦拭青偃沾滿血污的臉，青白儘是冰涼，鼻翼間的呼吸，彷彿她仔細了再仔細，才能感覺到微弱。
重新擦拭青偃的胸膛和手腕，不一會兒，一盆血紅的水，青偃，他有多少血可以流？
小心翼翼擦拭他手腕手心的傷口，明明是個連攥起手指都費力的人，哪來這麼大力量？不算鋒利的瓷器碎片，沒有對手腕造成太大損傷，卻居然差一點就切斷手指的經脈，拿著乾淨的棉布細細包紮好，翎的心，止不住抽痛，他已經傷得夠重了，她從未見過傷得這麼重的人，居然又害他傷上加傷……
小心將錦被蓋好，翎起身倒了一杯清水，放在手心暖著，等青偃醒過來。
她其實是在乎他的不是嗎？就算是珏不逼她，她也不會把他丟在一旁不理不睬。珏只是不肯等她熟悉過來，對著一個才見面一天的人，她下意識要逃避，有錯嗎？為什麼，都不肯體諒她？都要逼她呢？
而她，也只是糾結於青偃的抗拒，讓她有些尷尬，但是，生生受了傷害的，卻是青偃，他……有什麼錯……
翎無限憂傷的思考著，眼睛卻緊緊盯著青偃毫無生氣的臉，他在昏迷之時，臉上依然殘存著高傲的神采，她……居然為了自己，逃避自己的尷尬，選擇無視……
突然，青偃的睫毛動了動，翎趕忙俯下身，輕聲喚道：「青偃……」
青偃似是掙扎了一會兒，緩緩睜開眼眸，那眸中的青暈更濃，猶如深潭之水，冰冷，深邃，冷漠……
翎有點害怕面對青偃的目光，又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喚著，「青偃……」
青偃沒有任何反應，氤氳的眸子似看她又似視若無物。
翎將他的頸微微抬起，將溫熱的水湊近他唇邊，聲音細若蠶絲，柔軟異常，「青偃，我說那些話是在跟珏賭氣，不是針對你，原諒我，好嗎？」一雙微挑的鳳眼染著紅暈，其中閃爍有光，小心翼翼之態，就如一個犯了錯的孩子。
青偃會原諒她嗎？她當著他的面，侮辱了他……縱然她不是故意的……一雙眼睛似乎會說話，歉意，小心，心痛……
青偃半晌才開啟的嘴唇，剛一觸及清水，一縷鮮紅隨著杯中水動緩緩暈開，翎頓時咬緊了嘴唇，她……都做了些什麼……
青偃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張開口，受盡這些凌辱還不夠嗎？為什麼，翎小心翼翼的一句道歉，能讓他不由自主的將她的心情放在第一位？她的心情……他的尊嚴……居然，比較下來……
忽然感覺臉頰一滴溫熱滴落，劃成一條線，流入脖頸內，青偃不由抬頭，微微一怔，她會哭？為什麼哭？是為自己嗎？只是萍水相逢的自己……值得嗎？
看著翎一張潤雨的臉，楚楚可憐，仍舊帶著少女的稚氣，青偃突然覺得或許是自己過分了，一個稚嫩的少女，他，跟她生氣？她只是顧及不了太多別人的感受，他能感覺得到，她的心很亂，一直在糾結，很複雜，或許，是因為她沒有精力再去顧及旁人的心情，她，活得太累了……
翎感覺到青偃的身體動了動，忙抬頭看著他，眼中的迷濛令她看得不甚清晰，能看到青偃的嘴唇在動，吐出一些氣，卻不成聲。
翎俯下頭至青偃嘴邊，似乎他一直在說著三個字，一遍遍重複著。
半晌，翎才聽出來……別傷心……只有這三個字，青偃一直在試圖告訴她的三個字……
翎一愣，青偃在安慰她？她傷害他成這樣，他居然反過來安慰她？一想之下，眼中的朦朧更重，青偃的臉逐漸淹沒在水霧中，他……不怪她？她真的害怕自己的言行徹底傷了他，讓他剛剛燃起的生的希望又一次熄滅。
翎抬袖擦了擦眼睛，唇角勾起一個堅強的笑，激動的說道：「你想喝水嗎？我去換個杯子。」
青偃微弱的搖了搖頭，淡然的臉上籠罩著祥和的光芒，用眼神示意著翎坐下，目光朝自己手的方向看了看。
翎探手進去，輕輕握住青偃沒有受傷的手，感覺到他冰涼的手指漸漸收緊，似乎，他是在用自己能動的唯一力量試圖安慰她。
她從小就是堅強樂觀的，最起碼在別人眼中，她，從來就沒有哀傷的一面，她盡心儘力扮演著一個嬌俏可人的女兒，一個活潑可愛的妹妹，一個尊貴無雙的王朝公主，一個霸氣威嚴的冥王……這些，都是她在這個世上生活的角色，或者可以說是，面具……
無端接收不公平的宿命，她的本性，本就不可能是這樣，或許，最接近她本性的，是冥王，可是現在，冥王已死……
青偃是真的看出來什麼嗎？可能嗎？他們才相識一日，更何況之前，他連她是誰都不知道。
抬起頭看向青偃，他已經沉沉睡去……
翎轉坐一旁的小凳，沒有放開他的手，就這樣，趴在床上，悠悠睡去。
窗外細細的嘆息聲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