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皇後娘娘,我是去辛者庫直接搶人,還是……」
「拿紙筆來。」謝清流連睡了幾日,手腳發軟,但她從來都是堅強的人,靠著一股毅力提筆寫信。
卿菊忍著淚水,扶著謝清流,看著謝清流所寫的書信。
「娘娘,還是讓奴婢代筆吧。」
謝清流虛弱的搖了搖頭,「不了,他能看出來的。」
謝清流寫著寫著,鼻腔流出血來。
卿菊慌了手腳,「娘娘,我這就去請李太醫。」
「等我寫完。」謝清流一手用帕子捂著口鼻,一手寫完了信。
不經意間,血滴落在信上。
不能讓他看見自己流血啊,謝清流看著那封被血污染的信,輕嘆一聲,「天意。」言罷,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卿菊連忙扶住她,她雖是女子,但力氣極大,小心翼翼的將謝清流抱回床上。
確認把帶血的東西藏好了,然後走出寢殿。「快宣太醫。」
見人通傳后,又擔心卿竹在辛者庫受難,立刻仿寫了謝清流的書信,將有血跡的那份悄悄藏在書架上。
李鵲近乎小跑著來了長春宮,他本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游醫,卻因受謝清流大恩而困於皇宮,雖為太醫,但他只診治謝清流一人,眼睜睜看著這位龍馬精神的謝大將軍像是被抽了筋骨一般的活著,他無疑是痛心的。
「怎麼回事,為何不早通傳我來!」李鵲一把脈,饒是他好脾氣也忍不住發了火,「你們是嫌你們主子活得不夠長嗎!」
卿菊心中苦澀,「是娘娘不願我們通傳您,說是若是您頻繁出入長春宮,會引人懷疑。」
「引人懷疑?她病成這幅德行,還要遮掩什麼?為了那狗屁不通的宋霽華?」
「先生,不要直呼皇上名諱,那是大不敬。」
「大不敬?我是江湖中人,本就以武犯禁,我怕他?謝將軍當初何等的人物,被他這該死的後宮磨平了稜角,如今,如今忍氣吞聲,人都快要死了還遮遮掩掩……」李鵲罵罵咧咧,手中卻沒停著,不停給謝清流施針。
「先生,娘娘的病?」
「若是好好配合,也不過一年,如今,她這算快要油盡燈枯,若不是少時開始的一些底子,再加上她意志堅韌,普通人早已一命嗚呼了。」
她在好好活著,而且有意念在堅持。
卿菊不由喜極而泣,「李先生,當初說過的秘葯,可有消息。」
「謝家軍上上下下都為天山蓮,百年龜,消息是有了,就是看來得及來不及,這毒是至熱,這兩種藥材缺一不可,天山蓮由專人把守只等盛開,百年龜倒是麻煩事情,年份都是不足的。」
卿菊看著滿頭大汗,似是煎熬的謝清流,忍不住道,「娘娘很難受,有時候疼得厲害,我自小看娘娘都是頂天立地的模樣,少時我見過娘娘策馬揚鞭身穿銀甲的模樣,及笄我見娘娘統領六宮光明磊落的氣勢,現在看到她如同凡人一般受盡苦難,我,我真的心裡受不住。」
「我是有緩解疼痛的葯,只是我也不忍給她用。」脾氣古怪的李鵲頭一次露出了不忍的情緒。
「什麼葯?娘娘如今已經成了這副模樣,只要能讓她少些痛苦,我們不論做什麼都應該勉勵一試。」
「此葯類似麻沸散,卻比麻沸散藥效更強,更近於迷藥,吃了的確能緩解痛苦,只是吃多了會反映遲緩些,若是連續吃一年就會傷神志,若是吃兩年……」
「李先生,若是娘娘不吃,疼成這副模樣,能撐得過一年嗎?」卿菊反問道,「無論如何,我無法對娘娘如今的情況視而不見,娘娘這樣半昏半醒的時日越來越多,她真的希望這樣活著嗎?」
李鵲被說動了幾分,「我先開一副葯,先緩解娘娘的疼痛,等她醒來,我們再詢問她的意向。」
「好。」
「你們怕招人耳目,就親自過來取葯,平日里我會說娘娘需要調養身體,那些太醫院的人裝聾作啞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你們也不必擔憂,恐怕早有人得到風聲,卻不敢與皇上說,畢竟這事情誰都說不準,告訴了皇上會有什麼結果。」
「好。」
李鵲看著那已經柔弱昏迷的謝清流,再也無法從這個女人身上看見從前那個瀟洒英武的謝將軍,不由嘆息。
「多加照顧。」
「皇後娘娘就是我們的命,若是皇後娘娘有什麼不測,我們都會陪著去的。」卿菊眼中有著堅定。
李鵲身為江湖中人,不太懂得這些宮中婢女的忠心,卻也沒說什麼,點點頭,退了出去。
這邊剛喚了太醫,那邊宋霽華就得到了消息。
皇后召見太醫?宋霽華手中筆一頓,「李鵲可說什麼?」
「李鵲說,皇後娘娘偶感風寒,有無緣無故拖了病,如今傷了底子,要好好養養。」
「傷了風寒?謝清流那麼康健的身體也傷了風寒,她是不是以為她還是從前的謝將軍,扛一扛就好了?自討苦吃。」冷嘲熱諷的說了一句,摺子卻怎麼也看不下去了。
他已經多久沒有見過謝清流了,眾人不敢去提,他卻記清清楚楚,一共一百三十二天。
這一百三十二天里,謝清流從未向他服軟,也未向他道歉,甚至連御書房踏都沒有踏入一步,是他不對將這個女人寵到無法無天,而自己就像是她掌心玩物,被她玩弄於股掌之間。
冷哼一聲,原本站起身卻又坐下。
謝清流啊謝清流,我又並非非你不可。
「啟稟皇上,韓美人求見。」
「進來。」
韓美人款款而至,手提小食籃,盈盈一拜,「臣妾見過皇上。」
宋霽華頭也不抬,嗯了一聲便批閱公文。
韓美人近乎貪婪的看著這位真龍天子,呼吸也變得格外小心,一時看痴了,連話都忘記說了。
「怎麼?」宋霽華原本不耐的抬頭,看到那張臉,忽然怒氣淡了下來,是啊,他興許就是喜歡長的這樣的美人。
而連他都自我忽略了,他喜歡的容貌,就是謝清流擁有的容貌,他努力摒除謝清流帶給自己的影響,卻又無法割捨自己的付出。
「臣妾備了一些小食,皇上批奏章一定累了,不如吃點點心。」
「朕不餓。」說完,覺得自己語氣有些冷硬,緩了聲音道,「你倒是比皇後有心,朕與她夫妻多年,她卻從來不曾做過這等小事。」
徐扶站在御書房門外,鼻子一酸,是啊,皇後娘娘從來都是陪著皇上通宵批閱公文,知道皇上腸胃不好,便從不送吃食,如今到了皇上這裡卻是錯的?
有道是愛時千好萬好,不愛時狗皮膏藥。
宋霽華是故意這麼說的,他在不停說服自己謝清流的諸多弊病,但他吃不下點心,也看不進去奏章,滿心滿腦已經飄進了長春宮。
那個女人究竟如何了?
「聽說皇後娘娘病了?皇上可是要去看看?」韓美人貼心道,「皇後娘娘應該自小身體康健,不知這回為何無緣無故病了。」
宋霽華想到謝清流那副嚴冬不畏寒的模樣,沒好氣的說到,「怕不是裝病。」
韓美人用帕子捂住嘴,微皺眉頭,勸誡道,「皇上怎能這樣說姐姐,姐姐聽了怕是要傷心了。」
宋霽華深深地看了韓美人一眼,看到她眼裡的擔憂,卻沒有給她分毫顏面,「韓美人,謝家是獨女,皇后沒有姐妹,她傷不傷心與你有何關係?還是說,你想去服侍皇后,替了卿竹的位置,給她坐婢女?」
韓美人連忙跪下,一言不發,一舉一動還帶著一股倔強和小委屈。
她知道她若是求饒會更令皇上厭煩,倒不如硬氣一點。
宋霽華輕撇了一眼跪下的她,「起來吧,擺正你的位置,有些你能碰,有些你不能碰。你想要的朕可以給你,但是朕不給的,你若是有了別的心思,就不要怪朕無情了。」
「是。」
宋霽華扶她起身,「罷了,你給朕研磨吧。」
韓美人低眉順耳的給宋霽華磨起墨來。
「皇上。」
聽到徐扶又喚,宋霽華不耐道,「何事?」
「長春宮來信。」
「送進來。」徐扶領著卿菊進了御書房。
一看是卿菊,宋霽華心中已有幾分推測,想來就是為她那貼身宮女卿竹,她天天守著那一畝三分地,平淡如水的模樣,還有什麼可在意的。接過信,打眼一看,冷笑的撕成一片片碎末,「你們娘娘倒是長進了,給朕寫信都要讓宮女代筆,還生怕朕看出端倪讓人仿寫。」
卿菊跪趴在地上,這封信,皇後娘娘是的確寫了的,可那張信上沾滿了血跡,皇後娘娘又是這樣的身體,她又能如何?皇上還這樣沒心沒肺的說著風涼話,旁邊那韓美人,卿菊只覺得身上發寒,多是無情帝王家,苦了皇後娘娘。
「請皇上恕罪,娘娘身體多有不適,無奈之下才由奴婢代筆。」
「身體不適?我倒要看看她身體如何不適。」說完,宋霽華看了跪著的卿菊一眼,走出了御書房。
韓美人咬住下唇,沒想到皇上還是去了長春宮,這小宮女卻是比那卿竹還有手段些。
長春宮內宮門緊閉,只見蕭瑟。
「皇上駕到。」
這一聲如同驚雷一般,將整個宮殿的人都炸了起來。
宋霽華怒氣沖沖的推開了寢殿的門,「謝清流!」
只見謝清流右手支著頭,左手拿著本閑書,側卧在床上,有些訝異的看著他。
「這便是你的身體不適?」宋霽華一把奪過她手中的話本,扔在了地上。
「怎麼那麼大火氣?」謝清流不明所以道。
看著她那副一無所知的樣子,宋霽華怒極反笑,「好啊,你又在耍朕玩?你覺得很有意思嗎?」
謝清流並不惱,只是眉眼含笑的看著他,「聽說宮裡來了姐妹,怎麼不來拜見我?」
宋霽華莫名感到一陣心虛,但看她無所謂的態度,「你不是生了病嗎?你要把你的病氣過給我的美人嗎?」
謝清流差一點撐不住自己的笑容,心中雖然難過,但是想想她本就時日無多,若是宋霽華有了心儀之人,也不算什麼壞事,她可以安安心心的讓位。
「喂,你怕我的病氣過給你的美人,那你什麼時候把我的后位也給你新得的美人?」
宋霽華聽到她說這話,只覺得她是在以嘲諷的語氣與他談論。
「你的后位?這后位是你的嗎?你配嗎?」宋霽華看著她那副懶散的模樣,「你這幅破罐破摔的樣子做給誰看呢?」
破罐破摔?謝清流忍著痛,不敢表露分毫,這個人根本不知道她在多努力的活著,連這幅懶散的樣子,也是她拼了命裝出來的。為的是什麼,為的是在看這個混蛋幾眼啊。
可憐她都要死了,還被這傢伙戳著心窩肺罵著。
宋霽華你這個大混蛋啊,你多罵兩句吧,本將軍不介意你再多罵兩句,因為你再罵些時日,本將軍就聽不到了啊。我都要死了你都不好好對我啊,這是什麼狼心狗肺的狗東西,但她也是,偏偏這麼喜歡這個人,喜歡到被罵著,也要認真聽著。
想著想著,淚水都要流出來了。
但她從不會哭的,叱吒風雲的謝將軍,一國之母謝皇后,怎麼會哭呢?
她用手捂著眼睛,仰著頭,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怎麼?皇後娘娘是有多大的心,竟然對著朕還要捂眼睛?」這是宋霽華第一次在謝清流面前用朕這個詞,謝清流沒有回答他,因為她在很努力的穩住自己的情緒。
「謝清流,你簡直無可救藥。」
說完,宋霽華看著她那副不冷不熱的模樣,只覺得厭煩,他何苦在這個人身上耗費時間?
他說完這番話便揚長而去。
謝清流聽到他離去的腳步聲,自嘲一笑,要是從前的自己,肯定會對這樣一點都不瀟洒的自己嗤之以鼻。
如今又如何呢?不過是身在泥潭不能自拔。
她只想活的時間長一點,再長一點,等著她的薔兒回來,見了最後一面,她便無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