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燈前月下
正月十五，上元節。
在赤峰谷鬱悶半月，傅千顏終於從無窮無盡的劍譜里解脫出來。
約上藺錦言，去他家吃頓元宵，等到夜幕而至，便一起去長街賞燈會。
這一天，可謂天上人間，歡笑綿延。喜慶熱鬧的氣氛籠罩著整個九龍城，街上滿是精心打扮的公子小姐，讓這繁華的帝都錦上添花。
「嘖嘖嘖，這街上的小女子一個比一個漂亮吶！」傅千顏一面搖著白玉扇，一面對周圍暗送秋波的女孩拋媚眼，惹得身邊尖叫連連，她卻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一派風流瀟洒。
藺錦言滿臉黑線，「早知道讓你扮男裝也這樣不安分，還不如直接蒙個面紗出門算了！」推開那些「不小心」貼過來的女子，他的臉上早就沒了笑意。
「那有什麼辦法，誰叫本公子英俊瀟洒，天生長了張惹人喜歡的臉呢？」傅千顏挑眉偷笑，「不過，她們今天好像都沒注意到你呢，不會是今年不流行你這種公子風吧？」
「傅千顏，你要是再敢跟我面前貧嘴，當心本公子跟你絕交。」
「絕交？」傅千顏愣了兩愣，隨即鼓掌喝彩：「慶祝我們絕交！」
藺錦言氣得臉色發青：「那我這可就不管你了！」
「現在就離開？」
「對！現在！立刻！馬上！」
「現在立刻馬上去找那個萬花閣的柳姑娘嗎？」傅千顏拉長聲音恩了聲，語重心長道：「你心急也得分個輕重，再怎麼說人家現在也是懷著你藺大少爺的骨肉啊。」
「傅千顏！」
眾人被他這平地一聲吼全引了過去，滿都是看熱鬧的激動神色。可以想象：長街長，繁華街巷，一雙風流公子，對望……就算是真的掐起來了，也值啦。
饒現實永遠不似想象那般美好。傅千顏看熱鬧不嫌熱鬧的性格，當然不會傻到成為熱鬧中的熱鬧。
「哎呀！那邊好像有人跳河啦！」
人，瞬間擠成「肉夾饃」。
傅千顏一身功夫好險不能施展，被擠得七葷八素，最後連東南西北都找不著了。
暈乎之際，手腕一緊，人已經從擁擠的肉夾饃中被拽上了屋頂。還沒反應過來這什麼情況，那「恩人」已然拉著她一路飛奔，直到運河盡頭。
「再跑，我們就要出九龍城了。」傅千顏朗聲提醒道。「你是要綁架嗎？」
男人聞言便減慢速度停了下來，鬆開傅千顏的手，瀟瀟洒灑地一轉身。
他衣冠楚楚，英眉似劍，一雙纖長的鳳眸透著說不出的幽冷與陰柔。
皓月當空，映著人間這幅美景，男人手撐摺扇，薄唇勾笑，一動不動的、含情脈脈地望著他面前的女子，堪稱絕世。
傅千顏微張著嘴，呆在原地。
似乎過了百年，她終於緩過神來，頓了頓，又頓了頓，細聲細語地問：「你是龍荀嗎？」
來人笑容一滯，「何以見得？」
「感覺。」傅千顏幾乎脫口而出，「這種儒雅脫俗的感覺，非你莫屬啊。」
「這麼說來，我倒是很想聽聽，你對那皇帝龍珏的定義。」
傅千顏聞言一笑，「他啊？若出身江湖，鐵定一人人討打的小痞子。不過老天垂憐，讓他出生帝王之家，所以痞子不敢說，只能說是霸王。他身上更多的應該是殺伐的戾氣，而不是幽蘭芳草之沁人心脾。」
男人意味深長地哼了聲，「不錯的解釋。看來你將我們兄弟二人看得很透徹么。」
「透徹不敢說，這些都是我自己的看法，瞎說而已。」傅千顏說著四下張望，卻怎麼都尋不見哪裡有雲璃姬的影子，不由得打趣道：「你那貼身護衛，今日也去尋良人了？」
「我今天是專程來找你的。」拿出早就備好的天燈，他小心的將燈油點燃，放到傅千顏手上。
天燈上龍飛鳳舞地寫著兩句詩，傅千顏維皺著眉仔細打量。——「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喃喃著念完，她的心臟跟著咯噔了下，開始不受控制地怦怦亂跳。
所以自己現在是被告白了嗎？
她不敢相信地看著龍荀，臉上的表情不知是在笑，還是目瞪口呆，但她深知，在靈魂深處的那個傅千顏，早已經高興得隨時都能暈厥過去。
「我……」
「今夕何夕，見此佳人。心欲神往，思之若狂。燈載我意，使我不殤。願子之心，隨我而往。」他輕聲道，一雙纖長的鳳眸深情脈脈地看著面前的姑娘，從未如此認真過，像今夜一樣，心之澎湃，大海波濤，久不能息。
傅千顏早就被浪花拍打的天旋地轉。
這麼多年過去，她就算做夢都沒夢見過……此情此景，花前月下。雖然沒有花……但面前的良人，現在就是她心中的萬花之王啊。
心跳幾近停止，她微顫地感受著龍荀握著自己的手，那寬大的手掌，長著已經發硬的繭子，炙熱的溫度……她想，或許這是一場夢，但無論如何，她都肯定要銘記一生。
「你可願，我們一起，共度此生？」
傅千顏激動地眼淚差點奔出去。
龍荀的話帶著魔力，讓她無法拒絕。
也不知道緩了多久，她才深吸口氣，沙啞又顫抖地說出那句「好。」
果然，人永遠拒絕不了優秀男人的告白。尤其是優秀到不能再優秀的男人的告白。連最基本的理智都灰飛煙滅了。
傅千顏恍恍惚惚的答應。只是簡單的一個好，而卻不知，就是這再簡單不過的一個好字，讓本能在江湖中瀟洒一生的她，捲入了無窮盡皇權爭鬥的暗流泥沼，如同地獄黑洞，將她瞬間吸了進去，光明不再。
天燈徐徐升空，載著兩人所有的誓言，以及對未來無法預料的進展，愈來愈高。也愈來愈遠，
「秦山之行，失了寶劍，得了佳人，果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師父說，這些都是上天註定的，都是緣分。」傅千顏站在河邊，望著冰層中映出的層層月光，心中蕩漾，「有些事可遇不可求，所以我要感謝上蒼，讓我遇到了，也求而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