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故人
文里從托盤上去了一杯,雙手奉於趙修辭身前,風畫則將另一杯奉於文里。
「請。」文里伸手。
「師弟的茶讓人期待,我先飲了。」趙修辭舉杯啜了一口。
「嗯。」趙修辭喝完茶后表情微妙,他斟酌著組織措辭。
「這茶的味道……頗有些……」趙修辭一時不知說些什麼,也許這茶就是一種試探。
文里撓撓頭,「是侄兒唐突了,因為想著伯父總是能喝道無數好茶佳銘,尋常的茶對於伯父而言都只怕要被當做樹葉子的。為了不讓伯父笑話,侄兒斗膽用了別的東西泡茶,不料弄巧成拙了,抱歉抱歉。」文里喚來風畫,命其揭開壺蓋,內里架著金屬網羅,上面是微黃的茉莉。
趙修辭定睛一看,這並非真的茉莉花。
「難怪有一種焙面的味道,這茶善加使用,當能調理中焦之氣。」
「這是侄兒冥思苦想的茶,叫做花自飄零,可惜學藝不精,不能做得很好入口,到叫伯父見笑了。」
「哪裡哪裡,師弟的想法總是出人意表,哈哈,這還真是一直沒有變過。若說到這個花自飄零,這焙烤過的果子茉莉,若是研磨碎散,加入鹽、姜烹煮,或許會有不同的滋味。」
文里聞言眼前一亮,「不愧是伯父,多謝指點。」說完文里頓了一頓,「想必伯父平日事務繁忙,今日撥冗來此,不會是特意來指點侄兒手藝的罷。」
「師弟的手藝我豈敢隨意指點,只是相互交流一下心得,對於我也是提高對於水火之道的理解。若不是平時俗務太多,我真想與師弟詳細交流一番呢。師弟可能不知,這城市不比山中,俗務多到不可思議的地步,你以為這件事情結束了,那麼所做的事情就會少一件,其實不然。」趙修辭想喝一口茶,碰到杯子之後又生生止住。「所以我還是很佩服師弟的,放著清野閑適的山居生活不過,來著九刈城中奔碌,師兄我敬佩之餘,也不理解。」
文里心想,我自己也不理解啊,可是形勢比人強,奈何哉。趙修辭的話語漸漸趨向主題,文里打定主意,只談著字面的意思,勢必要拖延時間,能怎麼拖就怎麼拖。
「哦,果真如此嗎,伯父?我見伯父神色氣血俱佳,當是養身頤體得宜,怎麼會是被俗務纏身呢?伯父一定是誆我。」
趙修辭笑了,抿了一口茶,卻忽然想起不對,硬生生將這怪味茶給咽了下去。
「勞心不同勞形,此間苦楚唯有當事者可以體會,誒。」趙修辭意味深長地嘆了一口氣。
文里陪著嘆了一口氣,說道,「最近我開這鋪子,可謂勞心已極,兼著又勞形勞力的,跟伯父可謂是同病不相憐,不知伯父前來可是見到了,小店生意不佳。」說著文里又拿腔拿調地連連嘆氣,一旁的風畫險些綳不住笑了,只得目光側開一旁,轉移注意力。
「所以,侄兒一會還得去忙鋪子的事情,所以……」文里討好似地對著趙修辭拱拱手,那意思已經很明顯。
趙修辭對文里的心思洞若觀火,只是微笑著,本想再飲一口茶,但是思及那奇妙的滋味……因此只用指肚輕輕摩挲著杯身,感觸著滑潤中的沙礫粗質。
不出趙修辭所料,此時賈掛匆匆趕來,與風畫輕語一番,風畫轉對文里耳語,文里聽后眼珠直轉,看來趙修辭果然是有所準備的。
「如此,我便不打攪濕地做生意了。」趙修辭說著要走,身子卻是穩穩地一動未動。
「伯父哪裡的話。剛剛有貴人將店中的果子全都包了。侄兒倒是此刻可以偷閑一會兒了,當再多留伯父一會。看了今天伯父前來,將福氣財運也帶了來,侄兒不勝感激。」
「師弟真是謙虛了,是師弟的手藝好,如何還要捧一捧我。要謝,是感謝師叔對你的教導,真是可謂苦心孤詣啊。」
文里聽到什麼孤什麼詣啊的,不免又是一陣頭皮發麻,他現在對那幾個字十分敏感。
「提到師傅,我同你聊了這麼許久,未先去拜會他老人家,真是失禮,還麻煩師弟通傳一聲,我也看望看望師叔。」
文里心想,總算是點到正題了,他面上堆笑著說,「伯父說得是,本來是該伯父先去見一見師父的,但是此次師父在山中閉居,沒有跟我一同來到九刈城中,只撥了幾個隨侍給我,不然我這裡也不會如此失禮了。」
「師弟莫要誆我,這話倒不知道怎麼說了,前日子我還聽到師叔在此彈琴,師弟怎麼說他老人家還在山中,難道那琴音還能飛播萬里不成?」趙修辭笑吟吟看著文里,目光含著深意。
文里暗道不好,要是知道趙修辭在九刈城中,他如何還會借師父的琴聲,師父也不說一聲,這世上聽過師父彈琴的大部分都遁隱於世了,不然他也不會如此。
想到師父說的身不由己云云,文里猜測師父怕是知道趙修辭就在九刈城中,畢竟他也姓趙,之前師父讓童春送來一些香料說可以布置點染鋪子的,看來也別有含義。文里一時思緒紛飛,他牆紙自己先不想那麼多,現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
「還請伯父體諒,伯父知道的,師父的脾性,他早就不見外人了,即使來到城裡,他也是獨居僻靜角落,安安靜靜錘鍊自己的道。」
「呵呵呵,我怎麼會怪師弟呢?」趙修辭不自覺地摸著短髯,離他的目的達成不遠矣。「師叔的精神,我向來是佩服的,我又怎麼敢隨意打擾師叔呢。師叔不見外人,但是我並不是外人。況且,我有件東西,想要送給師叔,比較當年師叔也提攜我很多。」
文里沉吟一會兒,道「若是伯父信得過,我可以代為轉交。不過師父多半不會收,還會原物退回的。」
趙修辭搖了搖頭。
文里又思忖一會而,讓風畫退下,道「伯父這東西怕不是白白送的,現在左右無人,我讓人呈上紙筆,有什麼盡可以寫了,我送去給師父看。只是需要伯父在這裡多等一會兒。」
趙修辭又搖搖頭,道,「師弟不要多想,我不願假手於師弟,想親手交給師叔,是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