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王澤也沒有消停,他要辦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這麼大的國家、這麼多的人口、鋪了這麼大的攤子,那麼多的罈罈罐罐,哪一樣不是他這個做宰相須要過問的。在都堂處理完公務后,他又和秦檜一同與回朝述職的完顏昌會面,聽完顏昌與單應苓回稟高麗之事,李綱做為副相也參加了會商。
自木雲和尚再赴高麗,朝廷已經加緊了對高麗全方位的控制,利用木雲和尚的影響力,職方司間諜的收買活動,終於挑動了高麗國主王族和公卿勢力的分化,宋軍由張雲仁親自組織的一支龐大船隊載有虎翼第二軍萬餘名侍衛馬步軍將吏,在開城以西登陸並直接佔領海上的各島,並按照王澤發出都事堂的檄文把最大的島命名為江華島,聲稱保護在高麗行商的大宋百姓。當高麗兩派口瞪目呆之際,宋軍已經在江華島站住了腳跟,建立了侍衛水軍大寨,親宋一派在得到張雲仁宋軍駐泊江華島僅為對付女真,並給予高麗國王實際支援的諾言之後,從猶豫到默許並承認宋朝對江華的命名,最後在張雲仁的支持下壓制了親金派的勢力之後,才和宋朝打成了租借江華島做為宋朝商人轉運商品、補給水源的地區,並允許宋軍駐軍進行保護,但江華島仍然屬高麗國土,宋朝每年給高麗五萬貫的租借費用。
既然土地還是自己的,又能得到一筆豐厚的歲賜,經過職方司賄賂的高麗大臣們紛紛贊成宋軍可以進駐江華島,甚至有人要求宋軍在沿海設立營寨,以保護高麗不被金軍騷擾,但被宋朝君臣婉言謝絕,王澤與李綱並不像過分刺激金國的神經,也不想在高麗民眾印象中有國土被外軍佔領的印象,外島是一回事但上了岸又是一回事。但是王澤還是毫不客氣地擴大了江華島駐泊禁軍的規模,專門成立江華駐泊禁軍制置司,侍衛馬步軍有兩個軍司,侍衛水軍一個軍司又一個鎮統制司,禁軍兵力接近三萬人,形成隨時拿下開京的作戰力量。
完顏宗弼自然也沒有坐視宋軍在自己的東翼站穩腳跟,西翼大局已定,宋軍拿下靈夏、並拉攏住了乞顏、克烈二部,完顏宗弼則以塔塔爾部和旺古部與之對抗,並積極聯絡乃蠻部形成對乞顏部和克烈部的後方牽制,使之不能全力東進,但總體上西部金軍仍然處於守勢。宋朝又在高麗有所活動,並突然發難,使親金派受到親宋派的迅猛打壓,一旦宋軍站穩腳跟,那金國的東翼上京路東南部和東京路東部隨時都有可能遭到宋軍、高麗軍的聯合打擊,他又豈能讓宋軍任意胡為。
沒有拖延太長時間,金軍集中上京和東京兩路數萬兵力在高麗國界上耀武揚威,進行了一場大規模的軍事會操,完顏宗弼親自檢閱金軍部隊,公開對親金派勢力進行支持,宋朝之所以沒有敢在高麗本土上駐軍,很大程度上也因為金軍的壓力。我看_書?齋但畢竟高麗國王已經准許宋軍使用江華島,而宋朝又沒有給予他們佔領高麗國土的口實,租借至少在表面上是用錢換取一塊地域,又是冠上冠冕堂皇的經商口徑而並非佔領,完顏宗弼面對高麗利用有利地勢部署重兵防範金軍可能的入侵,明白他一旦進入高麗,勢必引起宋軍直接奪取高麗國都城,從而導致一場為時尚早的大戰,金國還沒有做好全面開展的準備,換句話說多山貧瘠的高麗一直沒有引起女真貴酋的重視,他們也不願精銳馬隊陷入山地作戰。他終究在高麗國王停止打擊親金派之後,硬生生地強忍了下來,但在他的支持下,親金派勢力仍然掌握著相當部分軍權和政權,形成了宋金兩國在高麗的對峙。
完顏昌在這個時候終於正式登場,他被任命為詔諭高麗國大使、江華駐泊禁軍制置大使,地位等同於宣撫使,用他來主持高麗方面事務是王澤和李綱的高招,雖說完顏昌投奔大宋后其部眾遭到清洗,畢竟完顏昌在金軍中還是擁有很大影響力的,給他一個方面帥臣角色,也能體現朝廷博納四海的宏大胸懷,給金軍一些震懾力,再說實際軍務和與高麗打交道的官員另有其人。
完顏昌已經任職兩年,回朝述職自然另有深意,單應苓也算是王澤曾經的治下,被認為有些能力之人,王澤曾經評價他是個絕佳的監司、帥辰之才,如今已經官至直閣,被委派到高麗充任詔諭司幹辦公事。
事關對金國側翼包抄還有對日本進行鉗制的跳板,王澤與李綱很關心高麗之事,他們二人和完顏昌談了整整一天,最後為他舉辦了一場頗為豐盛的酒宴。完顏昌倒沒什麼,但單應苓卻不能不激動萬分,能和當今朝廷都事堂、樞密院三大巨頭對面歡飲,並接受他們溫聲勉勵的話,足以令他誠惶誠恐坐立不安了,也令他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在送走完顏昌之後,王澤與李綱、秦檜並沒有各回府邸,而是一起來到了都堂王澤的公廳內商議事情。宰相公廳與其他執政公廳別無而樣,不過是面積大了些,多了幾把桌椅而已。
三人分座坐定后,都堂公人送上茶水,王澤交代道:「都退到外面,半個時辰內不可進來。」
李綱和秦檜相視一笑,他們已經見怪不怪,換成他們在討論軍國重事的時候也會這麼做,現在市面上出現很多小報還有一些專門打探朝廷機密者,他們出的金錢足以令很多重要衙門的小吏動心,這就使不少衙門今天議的事情,晚上就有可能到了某人耳中。當然,要是國內一些商賈們或小報經營者為探聽消息,摸清朝廷日後的政策或是獲取商機,這還有情可原,但一旦要被金國間諜利用,那可就大大的不利了,而且發生了為數不少的間諜案,都會多少牽扯重要衙門的胥吏,為此朝廷專門制定一系列事關保密的詳細規定,最重者是要被斬首的,但還是有些為錢財而亡命之徒。而且為了防治一些機密被不擇手段的小報刊登,朝廷也對報業制訂了詳細的審查體制,凡是關於朝廷機密的事情必須經過審查之後定奪,否則將對報社進行追究泄密之罪。
「德涵好警惕,這裡是都堂宰相公廳,胥吏們再膽大也不敢偷聽咱們議事。」秦檜出言詼諧,但他僅僅是一句趣言,連他自己也不相信胥吏們不敢偷聽,就是宮中發生的瑣事,很多也被傳到了市井之中。
「還是小心點好,會之兄,樞密院應當添設幾名禁軍衛士守候節堂了。」王澤當然明白秦檜打趣,但他感到還是有必要提醒秦檜一句,謹慎一點沒有壞處。
秦檜笑著道:「德涵說的是、說的是啊!」
王澤這才打住話題,轉手看著李綱,問道:「李大人對於完顏昌所述高麗事有何高見?」
李綱淡淡地道:「金富軾已經伏法,任元、李之卻在王庭之中仍是如故,我看這位高麗國主手段頗為高明啊!王楷、崔濡雖然親宋,但未必不是為高麗牟利,他們的心思很難揣度。」
王澤對李綱言外之意明了於心,王楷(王構)的確是用心良苦,他利用宋朝滲透的力量抬高國內親宋士人集團,把勢力極大的親金勢力狠狠地打壓下去,並處死了一個首領人物。但作為割據一方的君主,此人並非真心實意願意宋朝的力量存在,親宋勢力的強大對於他來說也是不能容忍的,所以他仍然能夠容忍親金勢
力的存在,並且在打壓之後開始善加扶持,儘管這也是可以理解的生存之道,卻不能不說此人極為精明,善於在夾縫中生存。
但在王澤印象中這位高麗國主不久將辭世,他的長子王晛即將繼位,他需要明白的是王晛的政治傾向,從單應苓的回報中實在看不出這個未來的高麗國主的政治傾向,他和親宋、親金勢力關係都非常融洽,而且那位高麗國主似乎也欣賞王晛這麼做,並給與最大限度的支持。
沒有等王澤多想王晛的政治傾向,秦檜卻代替他說道:「那位高麗世子未曾倒向朝廷,史浩做為持節詔諭高麗國使臣有失職責。」
王澤默然無語,但卻無法反駁秦檜之言,史浩自鳳凰山書院執教一段時期后,就參加了貢舉、殿試賜進士出身第二,授州學教授卻正趕上他回朝,所以沒有赴任就被直接委任為太學正,僅僅一年多就進入館閣,三年前的一個夜間再和他一席長談后請出使高麗,除直寶文閣持節詔諭高麗國使、常駐高麗,對高麗過施加影響。史浩和完顏昌的詔諭高麗國大使不同,完顏昌的詔諭司並不代表皇室,而是側重於軍事方面,史浩的持節詔諭在形式上要高於完顏昌,換句話說史浩是朝廷在高麗的最高文官,完顏昌是全面負責,而單應苓是負責文官和駐軍之間的溝通任務,也擔負史浩一方有著相對獨立性的副手。
「史浩在高麗畢竟多有功績,這一點朝廷還應當多加勉勵才是,何況朝廷在高麗有四方職事使臣,不能全然推到他的身上。」李綱饒有興趣地看了看秦檜,為史浩說了一句話,間接地為王澤擺脫尷尬。
王澤頗為感激地看了李綱一眼,雖然他明白李綱是在以事論事,但畢竟在發展親宋勢力上是由史浩主持,無論是完顏昌、單應苓還是職方司都不可能明大明地做事。當下他道:「會之兄說的有道理,史浩的確有失職責,但高麗國主畢竟不是等閑之輩,在大國夾縫中求得生存,他做的無可厚非,史浩已然儘力,只有等到北伐之日方可看到朝廷的善果。但是,高麗方面僅僅為了牽制女真勢力,對東瀛扶桑進行壓制罷了,能有平衡的局面已經難得可貴了!」
李綱捻須淡淡地笑了,他目光蘊涵深意地道:「德涵這幾年也沒有少在高麗用心血,想必府上的崔夫人沒有少為崔家出力!」
王澤臉色並沒有任何變化,李綱口中的崔夫人正是高麗親宋派首領人物崔濡的幼女。自從他回歸朝廷后,為了實現加強對高麗的拉攏,毫不猶豫地把崔氏立為側室,朝廷也在王澤舉行了納妾的儀式后,封崔氏為郡夫人,給了她相當高的地位。
「時下這盤棋定勢已經擺開,關鍵的一步就要看朝廷是否能把內政處理得當。」
李綱聽到王澤的隱語,頓時雙目放光,但王澤所提到的內政又令他頗為頭疼,禁不住蹙了蹙眉頭,就是秦檜亦是臉色沉凝。
「會之兄對於寶鈔有何高見?」王澤知道李綱對於經濟並不擅長,反倒是秦檜是把內政好手,所以才向他問策。
秦檜卻淡淡地道:「德涵莫言,樞府又豈可過問邦國經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