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京城很小
第9章京城很小
輕哼了一聲,歸晚放棄嘔吐,站起身,俯視著耶歷,帶著淡淡的表情說道:「我能在京城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你怕我找不到能解毒的人?」笑話,她是丞相夫人,何況丞相給過她承諾,要翻個京城,以樓澈的權勢,能有多難?
「可就算你翻了整個京城,也找不到解藥,」見歸晚嘴一動,他趕在她前面說,「等你找到弩族人,毒也要發作了,何況並不是每熱弩族人都會使用和解『蠱丸』。」
知道他所言不假,歸晚沉吟:「我怎麼知道你剛才給我吃的是『蠱丸』,而不是十全大補丸。」
男子啞然,忽然伸手,用儘力氣,才從腰帶的暗囊里摸出一根約一寸長的銀色棒子,放到嘴邊,輕輕吹了一下。
沒有聽到任何聲音發出,正疑惑間,一種錐心的痛從胃部傳開來,痛得歸晚差一點就失去意識,身子因為受不了疼痛,半蹲,痛楚一直延伸到心臟,說不出任何話,手捧著心臟疼痛的位置,等著痛苦過去,等了大約有一盞茶的時間,痛慢慢褪去,歸晚覺得熬過了半天的感覺。
等痛完全消失了,她慢慢站起身,心裡暗惱,向那弩族男子瞪過去,發現他一動不動得筆直躺在那裡,不會死了吧。
心一慌,她微微湊近他,他可不能死。
接近一看,雖然只有很微弱的呼吸,但是他還沒死。
心裡暗恨,腦子轉的飛快,歸晚看著弩族男子,猶豫要不要救他。不救他,她必須馬上回去找到丈夫,動用兵馬,想辦法找弩族人解毒,這樣的話,又要和弩族發生衝突,可是前段時間戰爭才剛結束,回想起剛才在街上看到百姓歡慶戰爭結束的場景,歸晚心裡泛起一絲不忍。
另一個辦法就是救這個弩族人,反正對方的命也握在自己的手裡,不怕他反悔,根據她看人的經驗,暈過去之前他說的話應該都是真的,但是,讓她救他,她的自尊有點受損,畢竟是受到威脅,何況身體也受到傷害。
想了一會,歸晚恨恨地一咬牙,她決定救這個弩族人。
兩者相衡取其輕,在兩個辦法中,怎麼看都是第二個相對容易做到。
但是她歸晚決不是個善良到可笑的人,從來沒想過要以德報怨,所以.她絕對會還以顏色給這個弩族人。
想清楚之後,歸晚冷顏地看著昏迷的弩族人,以清脆無比的嗓音說,既是說給自己聽,也是說給昏迷的人聽:「你會後悔讓我救你,你也絕對不可能活著走出京城。」
說完,她很冷靜地思考,怎麼救他?以她一個人的力量不可能做到這事,看來不得不利用下身份了。
走到巷口,她向四周看,沒有一個閑人,忽然眼睛餘光看到街口走來一個官兵,看穿著,是京城守兵,暗道,有救了。伸手招呼對方過來。
那小兵走近,正想吼,誰給「他」那麼大的膽子,居然敢支使官兵。
一面金燦燦的小牌在面前搖晃,上面赫然一個「樓」字。腿一軟,小兵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
歸晚輕聲笑:「你不用緊張,我有兩件事要你去辦」
陽光明媚,鳥語花香,陳舊的閣樓上,站著一個少年,眼睛看著窗外,沒有表情,凝神看著遠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風大了。
吹揚起少年的頭髮,衣袖擺盪,漸漸有些心煩,歸晚從衣袖中取出一條銀色的絲帶,把頭髮高高束起。眉頭微蹙,她看著遠方,耐著性子等待。
忽然從東方飛來一隻雪白的鴿子,在舊閣樓的上方轉了好幾圈,忽然拍拍翅膀,咻地停在扶欄邊,小小的鴿腦袋東轉西轉。歸晚走近,低喃了一聲:「終於來了。」抓住鴿子,伸手捏住鴿子腳上的環,從中抽出一張便條。仔細地看了上面的內容,微微有點失望。
抬起頭,略一沉吟,她轉身走入閣樓內。
閣樓內比起破舊的外表要精緻得多,裡面有兩個房間,外面的是一間簡單的書房,裡面是卧室,歸晚踏進卧室,一個丫鬟坐在床邊。
聽到聲響,玲瓏回過頭,用略帶失望的聲音說道:「他還沒有醒過來。」
把眼光轉向床,上面躺著的異族男子閉著眼,氣息平坦,睡得非常安穩的樣子。讓人以為他是在午睡,過一會兒就能醒過來似的。
明明已經昏睡三天了,為什麼還沒醒來?想起兩天前,大夫信誓旦旦向她保證,今天一定會醒,現在都已經接近黃昏時分了,連一點點要醒的跡象都沒有,看著他安詳的睡顏,歸晚帶著諷刺地一笑,這個時候了,還能睡得如此香甜啊……
三天前,她吞下了「蠱丸」,為了尋求解藥,她動用了丞相府的一切力量,甚至包括各地的探子,可是,三天來從各地收集來的信息竟是少之又少,望著床上昏睡不起的人,難道最後的希望還是在他身上嗎?
輕嘆口氣,她對著還在床邊坐著的丫鬟說:「玲瓏,你先回去吧。」三天以來,都是玲瓏在相府和這裡兩處奔波,一直傳遞消息,照顧病人,她也該累了吧。
「小姐,相爺很擔心你。」玲瓏溫婉地提醒。
她不明白,小姐為什麼要救這個不明來路的異族男子,小姐做事一向分寸得當,別人常說自己人如其名,玲瓏乖巧,其實真正做到八面玲瓏的是小姐,她跟隨小姐多年,從沒見小姐做過有失分寸的事。這一回是怎麼了?
明白她在擔心什麼,歸晚苦笑了一下,她何嘗想惹這一身的腥,但是性命悠關,她也是無可奈何啊,這事不能明說,如果告訴玲瓏,又要平白惹出風波。
嘴角一勾,她笑得輕鬆:「不要擔心,玲瓏。」看到玲瓏因為她這句話安下心來的樣子,歸晚催她,「快走吧,回去告訴管家,我吩咐的事不能讓外人知道,一切都要秘密進行。」
玲瓏回答了一聲是,整理一下衣裙,正要走出閣樓,歸晚忽然又叫住她:「玲瓏,在這裡的一切,不可以告訴夫君,知道嗎?」
玲瓏露出不解,不過看到小姐不願意再多說什麼的樣子,依然很柔順的點了點頭,走出了閣樓。
看到她離去,歸晚就著她剛才的位子坐下去,感到位子還有點微熱。順著床看去,他昏地非常沉,但是面色比起三前的夜晚要好很多。
吃了六支百年人蔘,面色當然好了。歸晚惱道,她給他吃的是人蔘靈芝,他給她吃的是密毒。還真是天淵地別啊。
正想站起身,忽然瞥到床上人的眼睛輕輕動了一下,歸晚身形一頓,復又坐下,盯著床上人看。心裡暗暗驚喜:他要醒了。
耶歷感到左手刺骨的疼痛,逼地他不得不醒來,眼睛慢慢地睜開,眼前一片模糊,一片光暈中,有一個人坐著,是誰?
是他,是那個晚上巷子里俊美的少年。
頭腦一陣暈眩,他感到四周都在搖晃,忽然一隻手扶住了自己,轉頭一看,少年在身邊,他問:「我睡了幾天了?」聲音沙啞得嚇人。
「三天。」少年的聲音清脆好聽,跟他們弩族的勇士完全不同。感到嗓子眼像火燒一般難受。正想著,一碗熱湯已經端到面前,他抬頭,對上她含笑的臉。
伸手接過湯,心裡有點愧疚,自己給他下了毒,他卻這麼周到體貼。喝了一大口的湯,頓時覺得全身暖暖的,力氣也恢復了,這是人蔘湯吧。他們弩族人生了重症絕症才會用的珍貴人蔘,天朝卻遍地都是。
看到他喝了一口湯之後就楞住了,歸晚催促:「不好喝嗎?」
輕搖頭,一口喝完參湯,耶歷放下杯子,對著歸晚,輕輕道了一聲:「謝謝。」
歸晚一怔,回道:「客氣什麼,」看到他一杯參湯下肚,精神好了很多,有些問題就可以問他了,有些事,她等了三天了。
還沒等歸晚開口,耶歷忽然搶先問:「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不知道為什麼,很想知道他的名字。
「索格塔。」
「什麼!」耶歷大叫出聲。
看到男子聽到這個名字臉色大變,驚訝出聲,歸晚心中暗暗好笑。那一日聽到他喃喃「索格塔」,昏迷后也有時叫出這個詞,所以就想試試,想不到他反應如此之大。
看到他用奇怪,驚疑,甚至是感嘆的眼神盯著自己看,忍不住笑出來,「我和你開個玩笑,我怎麼會有這麼古怪的名字,我叫余晚。」
聽到他的回答,耶歷才釋然,原來是玩笑,但是那絲絲的失望為什麼會湧出來呢。
這個人真的是挺有趣的,聽到假名字,他一臉震驚,臉色一連三變,真是有夠奇怪,告訴他真名,他又好像有點失望,看來弩族人也挺單純的呢,如是想,歸晚問他:「我的名字,你知道了,你的名字呢?」
沉默了半餉,就在歸晚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忽然把手握成拳,放到胸前,念了句弩語,回過頭,對著歸晚說:「我本來不在這裡把名字告訴任何人,但是你救了我的命,我們弩族人是最重恩情的」說到這裡他忽然停頓下來,飛快地掃了歸晚一眼,「我叫耶歷。」
「什麼!」這次換成歸晚驚訝地輕叫出聲。
雖然只是一聲很輕的叫,耶歷如雷電般的利眼已經望了過來:「怎麼?你聽過這個名字?」
當然聽過,難怪他從牢獄中逃出來,難怪這三天的京城戒備會如此森嚴,難怪還聽說林將軍親自領兵捉拿逃犯,原來.原來他是弩族王子。
自如地一笑,她面不改色:「沒聽過,」看到他仍不是很相信的眼神,又補充道,「因為耶這個姓在天朝從沒聽到過的嘛。」
稍稍放下點心,耶歷嚴厲的表情緩了下來,他不想因為名字暴露身份進而要殺人滅口。潛意識裡,他不願對這個少年揮刀。
但是這個少年不是普通人吧,他居然能把他安全地藏了三天,這不是一般人能辦得到的,想到這,他的又提起戒備心,忽然想起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他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裡是『來福樓』的後院。」歸晚看到耶歷一臉的不解,才想起他是弩族人,又補充道,「這裡是百華街,離那條巷子並不遠。」
提到那條巷子,耶歷眉頭一皺:「怎麼會在這裡?」太不安全了,居然在京城的中心地區。
「這裡才是最安全的,」看穿他心中所想,歸晚的聲音里沒有起伏,像敘述家常,「理由有兩個,其一,這裡在你逃出來那天就搜查過了;其二,如果那天把你送到偏遠的郊外,只怕你已經沒命了。」
見耶歷點點頭表示同意,歸晚又接著說:「現在我已經救了你了,你也該把『蠱丸』的解藥給我了吧。」等了足足三天,她的耐心都快用完了。
為難地看著歸晚,耶歷沉思了片刻:「我不能給你解藥。」
氣氛突然間冷了下來,兩人面面相覷,陷入沉默之中,各有各的心事,百轉心腸。
耶歷想:不能給他解藥,他不像表面看起來這麼柔弱,給了解藥,也許就不會幫助自己了,如果要離開京城,還需要他的幫忙,只要能安全離開京城,以後再回報他的恩情。
歸晚想:他不肯解藥,肯定是想我幫他離開京城吧,真是得寸進尺,那就暫時忍讓吧,等得到了解藥,他就別想活著離開京城。
想到這裡,耶歷真誠地說道:「余小兄弟,只要我能離開京城,在這之前,我一定會把解藥給你的,你不用擔心,只要不吹動谷笛,蠱毒在肚子里一輩子也不會發作。」
歸晚也不生氣,依然笑語盈盈:「耶歷大哥也請放心,小弟自會想方設法,安全送你出城。」
兩人相視一笑,就此達成「協議」。
既然達成了不成文的協議,歸晚又解除了隨時毒發的隱患,一時間,心頭一塊大石放下,兩人在卧室里,稱兄道弟,談天說地,也頗具樂趣,尤其是耶歷說的塞外風景和人文,讓歸晚見識不少。
忽然間想起什麼,止不住好奇,歸晚問道:「耶歷大哥,這索格塔究竟是什麼意思?」
耶歷正想開口,忽然看到歸晚盈盈笑顏,那一晚在巷子中的遇見他的情形又回到腦海中,他把眼前這美少年錯當成神靈,一時間竟啞口無言,回答不上來。
看到他不回答,歸晚還以為觸犯到某些弩族人的禁忌了,說道:「剛才還要請你見諒,我少不更事,盜用弩族名字了。」
想起剛才的事,耶歷擺了擺手:「沒事。」臉色沉靜,有點嚴肅,歸晚見了,也無話可接。
又啞然一陣,耶歷顯出為難的表情,歸晚暗暗好奇,耶歷開口說道:「其實.你挺配這個名字。」說完,臉色更差,似乎自己在埋怨自己什麼。
聞言,她一陣糊塗,正想問他什麼意思,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他們的談話。
歸晚面色一變,朝耶歷使了個眼色,又用手指了指床底,耶歷明白意思,從床邊坐起,立刻鑽進床底。
看到他鑽了進去,歸晚撫平床單,才從容得走到門口,打開了門。
門一開,和一雙漂亮的眼睛對個正著,看到他,歸晚不免也小小的吃了一驚,冰冷的表情,漂亮的眼眸,分明是三天前幫她付帳的俊朗少年。而且這一次碰面,少年的身邊站著若干的官兵,正在歸晚閃神的一小會,兩個士兵,小跑地靠近,對著門口的冷漠少年行了軍禮,齊聲說道:「將軍,前堂沒有收穫。」
原來他就是年少俊才,和樓澈一文一武輔佐皇帝的林將軍。歸晚猜出他身份的同時,意識到了危機。
注意到對方也略顯吃驚地看著自己,歸晚不動聲色,笑著招呼:
「看來京城真的是很小呢。」
都說奇人必有奇遇,是不是指現在的這種狀況呢,歸晚苦笑。
注意到對方的眼裡也有詫異之情一閃而過,歸晚略一沉吟,心想這也許是個絕好的機會,把耶歷交給林將軍,然後再向林將軍尋求解救之法,就不相信耶歷能受得住刑部的重刑。
正這麼想著,忽然瞥到裡屋床底的角落微微一道銀光閃過,歸晚的心頓時疙瘩一下,她當然知道那是耶歷的谷笛,那日刻骨銘心的痛楚又回到腦海,是耶歷在提醒她不可背叛「協議」!
現在可是進退兩難了。
「原來你就是那個赫赫有名的林將軍,那日多謝了。」爽朗的和對方打招呼,歸晚在心裡提醒自己要鎮定。
輕點了一下頭,林瑞恩一時說不出話,三天前,押送進京的弩族要犯突然逃出,他便服追捕,犯人是在這一帶逃脫的,他布下天羅地網,卻沒有抓到人,整整三天,耶歷是在人間蒸發了嗎?整個京城全搜了一遍,卻還是沒抓到他,問題到底出在哪呢?
會不會有什麼地方遺漏了,今天他只好帶著人再搜一遍,卻不想又碰上這個少年。
京城真的這麼小嗎?林瑞恩聽到他的第一句話,也有些困惑。
自己為什麼會記得他呢?是因為那日他穿著高貴,卻付不出飯錢的事給他影響太深刻了嗎?
隱約覺得答案不是這樣,林瑞恩蹙起眉,張口說道:「我是來追捕逃脫的要犯,這幾日,你可見過一個異族受過傷的年輕男子?」聲音和他人一樣是冰冷的。
當然見過,他還在床底呢。
「沒有,這幾日我都在屋子裡待著,沒出門。」歸晚說得誠懇。
略點頭,林瑞恩眼睛向屋子裡轉了一圈:「我們是例行公事,你不介意我到裡面看一下吧。」
「當然沒關係,」歸晚聲音輕快,心底暗暗緊張。
引著他走進屋,歸晚心頭千百個念頭一閃而過,沒有想到一個兩全之法,回頭看了看林瑞恩沉穩冷漠的臉色,忽然想到什麼。轉頭嫣然一笑,口裡說道:「將軍,前一日多虧你相助,小弟一直銘記在心。」
林瑞恩深深皺起眉,男人怎麼能這麼笑呢?是因為他面目俊美的關係嗎,這麼嬌柔的笑容在他的臉上能表現得如此美麗無邪。
沒有答話,突然注意到對方把自己領到了裡屋,林瑞恩腳步一緩。
見他停了下來,歸晚伸手去牽住他,把他帶到床邊,指了指,床邊唯一的凳子:「將軍你坐。」
如果別人突然對他伸手,他會毫不猶豫得扭住他的手腕,可是當這個少年自然地伸手牽住他的時候,他只是微微一怔,還沒反應過來什麼,手已經伸了過來,正想甩開他的手,只覺得手上一陣溫潤細膩,低頭一看,纖纖玉指,白皙細膩。
腦子轟然一震,這分明是一雙女子的手。
回過神,看見「他」指著裡屋床邊唯一的凳子,他倏地甩開「他」的手,看著凳子,也不知道是否該坐下去。
看到林瑞恩瞪著凳子,歸晚心怦怦地跳,她這一著的確是冒險之極,把林瑞恩領到床邊,她的確是別有用心,別的官兵看見將軍坐著,就不會來搜床底,而對於林瑞恩來說,一般人對於身邊觸手可及的東西反而不會太注意,她要賭,賭林瑞恩坐下后唯一的盲點。
可是現在見他瞪著凳子,難道是發現什麼了?
猶豫了一會,看到「他」望著自己,似乎有點不安,轉念想到,也許「他」女扮男裝是有苦衷的,自己又何必揭穿「他」呢。就這樣想著,他坐了下來。
歸晚暗裡鬆了一口氣。向著門口望去,四個士兵已經走進屋子開始搜查了。
越看越皺眉,歸晚忍不住嘀咕:「怎麼這麼粗魯。」在外屋搜查的士兵東翻西找,手下一點都不放鬆。
林瑞恩也看到手下士兵搜查,一想起「他」是女兒身,士兵們的動作在他眼裡也顯得有些粗暴。正沉思著,聽到「他」輕輕一聲埋怨,忍不住地,他開口:「動作輕點。」
外屋的四個士兵不約而同都抬起頭,轉頭看向林瑞恩,看到他一臉寒意,不由面面相覷,腦子裡都多了一個念頭:將軍今天真是有點古怪,放柔了動作,他們頭一次搜查地如此小心翼翼。
很快就把外屋搜查完了,四個士兵走到林瑞恩面前,恭敬地站著,等著將軍的命令。
按慣例是要連裡屋一起搜查,抬頭飛快的看了「他」一眼,林瑞恩有點舉棋不定,舉目四望了一遍,他終於開口:「這裡我看過了,沒有異常。」
聽到這話,歸晚心裡一陣喜悅,終於把這個冷漠的少年將軍給騙過了。這樣想著,她看向他,眼神一接觸,他竟然先別過臉。
看著四個士兵退下,林瑞恩正想起身離開,歸晚忽然問:「將軍,你剛才所說的異族逃犯可是弩族人?」
點了點頭,林瑞恩疑惑地看向「他」,不知道「他」為何要問起這個。
歸晚解釋:「我在想,如果像將軍這樣搜,也許不會有結果,還不如,在他回弩族的路上伏擊,說不定會有用。」
沒有想到會聽到這一番話,林瑞恩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向門口走去。
雖然沒有聽到他任何答話,但是歸晚知道他把話聽進去了,心裡有點高興,只要他把這話聽進去,她的計劃就一半成功了。
看著眾人離去,林將軍頭也不回地走了,歸晚緩緩合上門,整個人靠在門上,吁出一口氣,側過頭,對著床的方向:「現在可以出來了。」
慢慢從床下爬出,耶歷用奇怪的眼光打量歸晚:「你為什麼要提議他賭住我回家的路?」
聽出他的不滿,歸晚莞爾,徐徐說道:「我這麼做,你才有機會逃回家啊。」
看到他一臉的不解和不相信,歸晚安慰:「你別急,我慢慢解釋給你聽。」
天色很暗,沒有月光,兩個人影慢慢地在京城的北城門邊走著,看他們悠閑的步伐,似乎在散步,在如此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散步。
走地很慢,一邊在觀察周圍環境,歸晚輕鬆自如,側過頭,看到對方因為在黑暗中更顯得灼烈和謹慎的眼光,她笑語:「不用這麼嚴肅吧。」
看到她如此自如的笑容,耶歷說:「我們弩族人只要不在自己的家裡,就會保持警惕的姿態。」
「那倒是個好習慣。」話音里淡淡的,似高興,似無奈,似感嘆。
聽出她話音里別有含義,耶歷轉頭看他,天色太暗,怎麼也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就如同她的心一樣。
轉眼已經走到了城門邊,抬頭看看天色,歸晚停下腳步:「好了,到了。」
同樣停下的耶歷看到眼前只有兩人的城門,質疑道:「這樣真的行得通?」
「當然了,現在的林將軍在東面布下層層關卡等著你,因為那是你回去的方向,現在你從北邊出去,就不會碰上了,再說,雖然饒了遠路,但是一個月後從楓都轉向,你還是能回到弩族,是失掉性命好些,還是繞些路回家好些,想必你心中早有計較了吧。」
一口氣說完這麼多話,歸晚不給他喘息的時間,催促道:「今晚你就從這走吧。再不走,就沒機會了。」
凝神看著歸晚,耶歷點了點頭。
「那麼.」歸晚笑笑,提醒他,「我對你的承諾全都兌現了」
沉默著,耶歷捲起袖子,看到歸晚防備的往後退,他笑出聲:「別誤會,其實,我是以血養蠱,解藥就是我的血。」
看著他,歸晚恍然大悟,心裡暗暗惱,早知道解藥在她面前躺了三天,何需這麼麻煩。
含笑著看著耶歷拿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劃了刀小小的口子,血慢慢流下來,歸晚頭皮發麻,先不說要喝他的血,現在身邊也沒碗一類的東西,難道要她湊上去喝嗎?
「怎麼了?」耶歷疑惑地出聲,不明白他為什麼不喝解藥,還一臉的為難,他不是應該很高興能解毒了嗎?
算了,性命比什麼都重要,這麼一想,歸晚走上前,湊到他傷口出,喝起血來。
耶歷一震,當歸晚輕湊到他傷口的一瞬,一種酥酥麻麻的感覺從他傷口蔓延開來,傷口都不痛了,只覺得全身只有傷口微微發熱。
在想什麼呢,就算對方美麗動人,到底也是男人啊,這兩天對著他頻頻閃神倒也算了,現在居然還有心動的感覺了,耶歷啊耶歷,你到底是怎麼了?
心裡暗暗天人交戰,他忍不住,看向低頭喝血的少年,黑綢般的髮絲,白皙如玉的肌膚,小巧的下巴,優美的脖子,還有.
驟然抓住少年的手臂,耶歷激動不已:「你你不是男人?」
突然被抓住手臂,歸晚吃痛,抬起頭,看著耶歷一臉的震驚,疑惑,歡喜,聽到他的問話,詫異了一下,平靜地回答道:「是啊,我又沒說我是男人。」
看著歸晚平靜的表情,嘴唇上還有沒檫的血跡,在黑暗中更顯得艷若桃李。耶歷心裡豁然開朗,一點點的歡喜累積起來,他朗笑出聲。
歸晚像看著瘋子一樣看著他,提醒:「城樓上還有守兵。」
剛說完,就應證了她的話,城門邊上跑出兩個守門兵,耶歷看也不看,灼灼地看著歸晚:「果然是索格塔.」
兩個士兵靠近了,耶歷人突然動了起來,有如豹子般靈敏,抽出對方腰間的劍,動作迅速,乾淨利落,兩個士兵連聲音也沒發出,就到另一個世界去報到了。
冷然看著對方的行動,歸晚眼中顯出一絲神秘莫測。
處理了兩個士兵的耶歷轉過身來,把劍放在自己的腰間,大步向歸晚走來。
他才剛殺了人,感覺到他身上似乎有血腥的氣味在流蕩,歸晚向後退。
加快腳步地靠近,一把抓住歸晚的肩膀,把她拉到自己身前,耶歷神情喜悅,喃喃道:「索格塔,你是索格塔。」
根本不明白他在胡言亂語些什麼,使儘力氣推開他,她冷聲提醒:「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不在乎被推開,但是後面一句話點醒了耶歷,放開手,他定神看著歸晚,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會回來的。」
說完立刻轉身,向著城門的走梯跑去,像是想到什麼,身形一頓,回過頭,對著歸晚再次承諾:「我會回來的,索格塔。」
歸晚無語,看著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黑暗中,接著又聽到城門發出聲響,料想他出城了,臉上神情變換莫測,忽然勾出一個諷刺的笑容,她低語:「弩族人隨時保持警惕的心態嗎?」低笑一聲,她舉手一揮,本來空無一人的黑暗中竄出兩道人影,轉眼之間,來到她身邊,分明是兩個高手。
兩人並肩站在她身後,其中一個以一種沉悶低啞的聲音說道:「已經通知林將軍了,他從這裡出去,死路一條。」
望著黑暗,歸晚沒有表情,輕輕得說,像是說給身後人聽,也像是說給自己聽:「你都不能活著回去了,還怎麼回來,」停頓一下,似乎心有不忍,她輕聲解釋,「真是殘忍,誰讓你是異族呢?多麼無奈的命運啊」
沒有人回答她,只有風吹起,在黑暗中帶走她的聲音,沉淪在寬闊無比的城門間。
秋葉春花野杜鵑,安留他物在人間。
秋風四起,池塘里雖然早已沒有蓮花的影子,隨著秋意漸濃,楓葉飄落池上,倒也別有風味,滿目猩紅飄在水上,時不時打著轉。昨天晚上回來時沒有注意到楓葉凋落,難道這是一夜之間落下的嗎?昨夜不知花落下,今日別有愁上頭。
自己做的是對的吧,沒有錯吧?他本來就是天朝的敵人,放虎歸山的話,也許以後會有更多的人會犧牲,如果這樣想能讓自己煩躁的心平穩一點,她會一直這麼告訴自己,自己沒有錯。
「歸晚。」溫柔體貼的叫喚不遠處傳來,這麼溫暖人心的聲音,除了她的丈夫別無他人。
悠悠轉過頭,看著樓澈從迴廊走來,像在霧中一般,驀然回想起這幾天真是有如夢中,如煙如霧,勾起笑容:「夫君大人,下朝了嗎?」
這麼虛幻的笑容,他第一次看見,昨夜天快亮了才回來的歸晚,見到他第一句話帶著失落和疲憊:「我回來了,好累哦。」不知道這幾天她到底遇到什麼事,她不說,他不問,隱約知道她動用了部分探子和護衛,但是自己承諾過,她的一切,他不需要深究,只要包容就夠了。
滿含溫情地,樓澈拿過放在迴廊上的碗,看到裡面文絲未動,詢問道:「怎麼不吃這羹,不合胃口嗎?」
笆俏易約好晃縛冢?憊櫫硇πΓ?酃饃了覆歡ǎ?轎⑵簦?朧竊謖踉?裁矗?脞茫??冢?俺?⒚環⑸?裁創笫侶穡俊?p>驚訝地看向歸晚,帶了點訝異和探索:「我不知道你對朝政也有興趣。」
聞言,歸晚不吭聲,樓澈看著她,總覺得今天的她有很多的話沒說出來,整個人顯得失落,矛盾,還有種說不出來的憂鬱,心有不忍,又憐惜她眼裡所蘊涵的困惑,他徐徐開口:「朝廷的確發生了大事,」注意到歸晚因為這話而顯出一點在意,他繼續說,「據說昨天林將軍追捕弩族王子,結果讓他溜走了。」
歸晚抬頭,再一次確定:「溜走了?」
「恩,本來已經是網中之鳥,誰知半路殺出弩族人來營救,所以讓他給跑了。」話音里不無遺憾。
歸晚一時百感交集,昨日種種歷歷在目,她並不是冷血的人,所以她困惑,疑慮,矛盾,耶歷是國家的對敵,是弩族的重要將領,他的死是天朝多少人的願望,昨天那樣做完全是正確的,但是剛才聽到他逃走了,她心頭一塊大石落下來,她並沒有害死他,也許潛意識裡,她也期望自己不是間接甚至直接害死他,希望自己不要牽涉到這種血雨腥風中去。
淺淺地,淡淡地笑開了,心底的陰鬱一掃而空,伸手拿過盛著羹的碗,她慢慢地吃起來。
突然見到她有了胃口,眉間的憂鬱突然就沒了,樓澈也安心不少:「都冷了,叫下人拿去溫一下。」
「不礙事。」歸晚含著羹回答。
也許是心情放寬,半冷的羹在她嘴裡也顯得美味,滿足的輕嘆一聲,發現樓澈還站在迴廊上,她驚訝地喚道:「夫君大人,怎麼了?」
樓澈慢步走到邊上,坐在歸晚的對面,看著歸晚,有話要說卻什麼都沒說。
明顯的,感受到樓澈的眼光透過自己,其實看的是身後飄滿紅葉的池塘,看著他溫潤的眼睛,歸晚心中百轉柔腸:「夫君大人是聯想到什麼了嗎?」
「也許吧,」樓澈永遠帶著種微笑,像是三月的春風,讓人感受到清新和溫和,「歸晚,下月初,我們要進宮一趟。」
下月初?不就五天之後嗎?歸晚問:「是宮中有什麼喜事要慶祝嗎?」
樓澈的點頭證實了她的猜想:「景儀院造好了,小皇子滿兩周歲,皇上擺宴慶祝雙喜臨門。」
景儀院?好熟耳的名字在哪聽過?忽然想起酒樓的那天,中年文士以帶著諷刺的口吻提起過,為螢妃造的宮殿。恍然大悟似的,歸晚看向樓澈:「我也要出席嗎?」想象一下當日會發生什麼情景,她就有點頭皮發麻。
和樓澈去見螢妃,多奇怪。
「當然了,你是我的妻子啊。」溫和的聲音很肯定。
聽到這話,歸晚無語,注視著樓澈平穩的不露一絲情緒波動的臉,忽而問道:「不會有矛盾嗎?」
挑起眉,樓澈反問:「什麼矛盾?」
歸晚放下碗,看看廊外的天空,整理了一下思路,緩緩說道:「夫君大人是當朝首輔,權傾朝堂,天下什麼事你不明白,明知是對的事情,應該做,那麼明知是對的但是以後會後悔的事情呢,你會做嗎?」
看到她真誠的眼神,輕柔的話語,樓澈有些茫然,直覺地開口說:「怎麼會有明知是正確,但是以後卻會後悔的事情呢?」
「你不是已經做過一回了嗎?」狡黠地笑了一笑,歸晚說。
一震,樓澈眼神銳利地看向歸晚。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尖銳的一面,歸晚狀似無辜,繼續說:「皇上是君,夫君是臣,皇權是綱,感情是常,這不是矛盾嗎?」
樓澈啞然,深深打量著歸晚,在他這種注視下,歸晚自如地一笑,站起身,輕輕揮了揮衣袖,轉身向廊外走去,很隨意地拋下話:「真是手執棋子的局中人啊。」
明白她意有所指,樓澈有些惱,平時刻意迴避的問題驟然被拿到面前,還有些惱那個雲淡風清的身影,對著那道離開的身影回答:「觀棋不語才是真君子。」
聽到了他的話,身影沒有停下,依然向外走著,歸晚暗道,誰讓他們把她拉來觀棋呢,螢妃,樓澈,她,本來就是各有棋局,現在非要把他們拉到一個棋局上來,她也是被命運所迫啊,不過,不幸中的大幸,她不是下棋的那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