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超脫

在一天的玩鬧之後，兩個女孩兒很快返回自己的卧室，陷入了沉眠之中。

露娜做夢了。

是一片上下左右都沒有邊際的幽暗，只有一叢銀白色的火焰燃燒在最中央。看著這團火焰，露娜便油然生出一種，對方能燃燒到時間盡頭的感覺。

她朝著這叢火焰走過去，但是兩者之間的距離始終不改，這一走便直到她醒來，醒來依舊將夢中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

時間很快流逝，來到了黛安娜十八歲的時候，這天一早，城堡里裡外外都有人打掃得乾乾淨淨。便是再偏僻的地方，都要洗刷乾淨，翠茜夫人的聲音更是響徹整座城堡，不斷地指責女僕男僕們的工作。

今天是個大日子，不光是黛安娜的十八歲成年禮，更是隔壁領地的科爾漢子爵帶著自己的兒子小科爾漢來這裡做客的日子。這位小科爾漢，是黛安娜的未婚夫，這是五年之前就決定了的婚姻，難怪男爵夫人如此緊張。

露娜替黛安娜梳著頭髮，看著面前鏡中美麗的容顏，她由衷讚歎一聲，「你真是太美了，黛安娜，科爾漢那傢伙有福了！」

黛安娜臉上出現個淡淡的類似於嘲諷的笑容，然後歸於平靜。露娜手一頓，然後繼續將梳子順著柔順的頭髮往下梳去。

「幫我再送最後一封信給他吧！」黛安娜回首握住露娜的手，露出乞求的神情，「我想再見他最後一次，就一次，畢竟我就要成為別人的妻子了。」

「別再見他了，」露娜苦口婆心地勸說道，「上一次他差點死了，若是再被抓住，他們一家人都必死無疑的。況且，就算你見了他又能如何，什麼也改變不了，只是徒增傷心而已。」

黛安娜哀求不已，最後露娜還是只得答應了她。再三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之後，露娜很快便替黛安娜整理好了妝容，出了她的房間。她一路朝下走，經過一處窗戶的時候，她口中發出輕微至極的叫聲。

城堡花園之中的一棵樹上，一隻渾身翠羽的鳥兒張翅鳴叫一聲，然後振翅飛進了城堡，鑽入了露娜的袖子中。

整個過程神不知鬼不覺，沒有任何人發現。露娜回到自己的房間，找出一張小小的紙，將消息寫在上面，然後綁在鳥兒的腿上，最後喂它吃了點麵包屑。伸出手指輕輕點點鳥兒的腦袋，「還是上次的那個人，別弄錯了。」

再次走過的時候，鳥兒鑽出袖子，飛進了天空，她鬆了一口氣。

「你在這做什麼？」一個暴躁的女聲在她的身後響起，嚇得她魂飛魄散，正是一向看她極為不順眼的翠茜夫人。

「沒，沒做什麼。」露娜連忙行了個禮。

「沒事情做的話，就滾回你自己的房間呆著，或者幫周圍的女僕們干點活。」翠茜極為不客氣地橫衝直撞，將露娜擠到一邊，帶著身後的一堆女僕走遠了。露娜被擠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在地上。

對這些，她習以為常，甚至心裡還為對方沒有繼續發作而暗暗欣喜。小跑進了黛安娜的房間，將信息已經發出去的消息告訴她，黛安娜的臉上總算掛上了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時間很快過去，隨著夜色將近，露娜老老實實地將自己藏在卧室里，免得出去礙了男爵夫人的眼。她滿是好奇地聽著城堡中隱隱的音樂聲，看起來成年禮非常盛大，也算得上這個男爵領難得的盛事了。

躺在床上無所事事的她，從枕頭下面摸出了一個有著白色條紋的圓形石頭，放在眼前仔細得打量。

從撿到這個石頭開始，一系列的變化出現在她的身上。漸漸地，她能感知到那些花草樹木的狀態，聽懂走獸飛禽的語言。這個秘密她誰也沒有告訴，包括黛安娜，她一直以為露娜是請人幫忙傳信的。

「你到底有什麼秘密呢？」露娜想了想，將石頭放回了枕頭下面，拉過被子，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睡了過去。

還是那片空無一物的空洞虛無，一簇銀色的火焰在遠處燃燒。自從三年之前的一個晚上，露娜便能知道自己在做夢，她一直有意識地朝著火焰靠近，雖然看上去依舊遙遠，但是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與火焰的距離越來越近。

「咚咚咚」，敲門聲驚醒了沉睡的露娜，她迷糊了一陣，很快清明，然後飛快地打開門，黛安娜果然就站在外面。她穿著一件斗篷，小心地打量著周圍。露娜抓起那枚白色的石頭，一把揣進了衣服里，拉著黛安娜的手，朝著城堡地下深處走去。

兩人小心翼翼地不發出任何聲音，走進一間廢棄的貯藏室，拉開了一塊木板，露出一個兩人寬的通道。這條通道是城堡里的一隻耗子告訴露娜的，代價就是她給了它一塊麵包。

露娜走在前面，牽著黛安娜的手，並小聲提醒她小心地上的凹坑和階梯。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兩人從一處山坡的荒野里走出來，已然來到了城堡之外。

兩人向著遠處的一處樹林跑去，遠遠的，一個人從樹叢的陰影里跑了出來，將黛安娜抱在了懷裡，深深地吻了下去。露娜則是警惕地打量著四周，生怕這一幕被任何人看見。

兩個人互訴衷腸，但是一隻翠鳥很快地飛到他們頭頂，叫了幾聲。露娜的臉色變了，男爵夫人發現黛安娜不見了。她趕忙過去拉住黛安娜，「我們必須立刻回去，否則不堪設想。」

誰料這時二人臉色一變，黛安娜直接開口說道，「露娜，你回去吧，我不想嫁給那個傢伙，我要和約翰一起離開這個地方。他的全家都已經搬走了，父親是找不到我們的。」

「開什麼玩笑？」露娜要瘋了，「你能跑到哪兒去？到時候騎兵們難道還追不上你們？」

「這個就要拜託你了。」說話的是旁邊的金髮青年，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種奇怪的神色，「你一定可以讓黛安娜安全地離開這裡。」

露娜心裡就是一沉，用鳥兒傳信的後遺症還是來了。她看向一旁的黛安娜，發現她轉過頭不去看她，知道了她的態度。這讓她既有些憤怒，又有些傷心，從小到大，除了男爵，就數黛安娜和她親近。沒想到有朝一日，交情遇到愛情，就碎成了渣。

光明神教為世界的統一合法宗教，以太陽女神為最高神靈，輔以十幾個司掌天地規則的神靈。他們對於任何非體系內的超自然力量都持嚴厲打擊的態度，事實上，男爵領內，幾乎每年都有人涉及巫術而被下獄，乃至燒死。

經過長時間的做夢與跋涉，露娜和銀色火焰的距離已經很近了。這個時候，其實她已經算是蘇雲的選民了。她擁有著自己都未必清楚的龐大力量，和萬物交流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項，此刻親近朋友的背叛，帶來的是她力量的全面爆發。

周圍安靜了下來，只有夜晚的風吹過昏暗的樹林，帶來簌簌的聲響。一陣強絕的力量忽然以露娜為中心，向著周圍排山倒海般衝出去，無數的樹木紛紛倒伏，準備私奔的野鴛鴦更是直接往後飛了出去，摔在遠處，渾身被血液染紅。

天空忽然亮了起來，太陽以極快的速度，從東方升了起來。一道金色混合著紫色的光芒射到樹林外，一位渾身散發著神聖金光的紫膚女神，從太陽里走出，看著獃獃地看著祂的女孩，笑了下，「總算是找到你了！」

露娜只覺得自己口袋一動，那塊渾圓的石頭躍出，在半空中化作一道修長的人影，落到了地面上，正是蘇雲。

他回頭，一揮衣袖，露娜便無聲無息地暈了過去。

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光明天地，聽著在這詭異天象之下焦躁不安的眾生的聲音，嘆了口氣，「這種舉動又有什麼意義？」

的確是沒有意義，在虛無的領域內，一切物質的隕滅速度都遠遠地超越了在宇宙中朽壞速度。眼前這個美麗的世界，可能存在不到一千年，就會走到盡頭，化作虛無中的一塊殘骸。

這裡的每一個生命，也都不是創造或者進化而來的，而是直接從那些死在涅墨西斯的手裡的神的屍體上誕生的。

「不過是遵循一條已經被人走成功過的路罷了。」涅墨西斯不為所動，太陽光明燦爛，將周圍的地方圍得鐵通一樣，生怕蘇雲走脫。

蘇雲只是略微思考，就知道了祂說得是誰，正因為那次的成功，誕生了如今的多元宇宙。

「你想把我化作你的一部分？就像是無限和永恆那樣？」蘇雲問道。時空一體，永恆和無限，更像是一個神的兩面，「萬一你成功了，你怎麼能保證，新誕生的宇宙，不會匯入多元宇宙呢？」

「我自有辦法，」涅墨西斯說道，「如果你願意配合，那麼在新的宇宙里，你將取得只在我之下的地位。」

「多元宇宙里，我的地位也不低。」蘇雲笑了，「要是想給人當下屬，我就不會來這裡了。」

「那就抱歉了。」周圍的陽光越發的燦爛，像是來到了盛夏的正午。

對於涅墨西斯的步步緊逼，蘇雲顯得不慌不忙，哪怕太陽已經點燃了他的衣角，「你知道嗎？你剛剛的話，給我提了個醒。」

「你想到了什麼？」涅墨西斯好整以暇，在這個祂創造的世界里，失去了元初之神神力和多元支持的蘇雲，絕沒可能溜走。

「在虛無里，必須是強大到在虛無里不朽的心靈，才有脫離這裡的可能。你剛剛說，多元宇宙的創立，也可以打破虛無的封鎖。那麼，我用心創造一個多元宇宙呢？」

「那怎麼可能？」涅墨西斯嗤笑一聲，卻驚訝地看見在蘇雲站立的地方，忽然出現了一團朦朧的混沌，一個有著九個頭顱的巨龍，正在其中使勁攪拌。

蘇雲的身體崩解了，直接取代了九首龍神，攪拌起了混沌。光明和黑暗擁抱著誕生了出來，然後時間流淌、空間立起，一個個位面和世界一一浮現。更要命的是，這個宇宙原本是個虛影，但是周圍的一切都直接崩解，化作了純粹的能量投入了進去，露娜漂浮在蘇雲的身邊，避讓過了這種吞噬。

涅墨西斯驚怒出聲，但是不管如何掙脫，都被這個新生的多元宇宙的飢餓牢牢鎖住，太陽的光芒全部被吸引了過來。以男爵領為中心，整個星球都開始了慢慢地收縮和垮塌。無數生命慘嚎，但是依舊被吸了過去，物質被攪碎，只剩下靈魂中最為核心的印記，落到了蘇雲的手心裡。

這個太陽系在極短的時間內被吞噬一空，接著面對這個新生的多元宇宙的吞噬的就是虛無本身了。先是那些逃過了涅墨西斯魔掌的神被牽引了過來，化作了新的多元宇宙的養料。

面前的虛無一陣涌動，絕對的無在新生的多元的飢餓面前，很快便變成了有，變成了純粹至極的能量，被新的多元如饑似渴地吮吸著。

地火水風四大元素誕生，光明和黑暗開始了綿延不絕的爭鬥，一個個世界，一個個神明，一處處位面，在祂們的鬥爭中誕生。

「原來出去的鑰匙，一直就在我的腦子裡。」和所有的法師一樣，蘇雲也是有冥想世界的。不過他的冥想世界和一般法師不太一樣，不是自己對世界的認知和解析，而是來自魔網核心的一個印記演化而成，是托瑞爾誕生的模板。

新生的多元宇宙慢慢縮小，蘇雲的身影走了出來。面前的虛無變成了有之後，虛無的封鎖被打破了。邁步走出，周圍的空間和時間紛紛斷裂，被吞進了蘇雲的身體。

魔網感應到了主人的氣息，開始了震顫。古一或者說特尼蒂西亞直接放棄了對於魔網的掌控，讓其回到了蘇雲的掌控中。

一連接上魔網，整個多元宇宙的能量倒流，灌注進了身體中，一下子又有數不清的位面在身體內的多元宇宙中產生。

一道銀色的河流從虛空流淌而過，永恆直接出現在了蘇雲的面前。於此同時，安息之海從下方浮現，死亡女神站在一葉扁舟之上，冷冷地看著祂。無限從空間里跳出來，和永恆站成一排。

一聲響徹多元宇宙的鳳鳴，金紅色的能量洪流燒穿了空間，簇擁著一個紅髮的女子出現在蘇雲和死亡女神這邊。

「多元宇宙會迎來自己的盡頭。」蘇雲開口說道，「有生必有死，這是無法改變的定律，也是祂的意志。」

金色的四面巨人剛剛出現，便被蘇雲的這一句話撇到了一邊。

到了現在，蘇雲能感知到一個混沌不清的博大意志，就沉睡在多元宇宙的每一處角落。生命法庭正是因為祂的允許，才擁有了超過元初之神的力量。

「時間的盡頭不能被消滅，卻可以被推遲，一直延遲下去。」永恆說道，帶起光陰的漣漪。

「便是延遲的再久，對你而言，有任何的區別嗎？」蘇雲其實挺能理解永恆的，對於掌控時間的元初之神，時間對祂就是可以任意操控調整的刻度。百萬億年後死，和一時三刻之後死，對祂來說毫無區別。這種看得見盡頭卻不能改變的命運，換作蘇雲，他也會想盡辦法延緩這一刻的到來。

永恆沉默不語，終究還是要打過才行。到了祂們這個境界，光靠嘴炮想要不戰而屈人之兵，實在是不怎麼現實。

率先動手的是死亡女神，無聲無息地，周圍的時空猛然間死去。鳳凰清鳴一聲，向著無限飛去。

時光的長河浮現，永恆一掌拍向千百年之前的地球，拍向那個站在陽台上對著月亮欣賞護腕的大學生。

銀色的手掌從天而降，帶著銀色網狀護腕的大學生雙眼閃過一縷銀光，猛然間翻手迎向對方。兩手碰撞，整個城市猛然間化為廢墟。銀色的手掌一觸即退，然後拍向再往前一段時間的一處醫院。在那裡，一個父親焦急地等待在產房外，時不時地走兩步，嘆一聲氣。

銀色的手掌從天而落的時候，一個站在病床前，為母親分娩小心呵護的護士忽然一掌拍向虛空，將銀色的手掌打了回去。

兩者的交戰一直到人類乃至地球誕生之前，很快便來到了元初創世的時代。再也不怕攪合進元初大戰隕落的蘇雲，直接衝過了當初立下的屏障，衝進了永恆和無限的包圍圈，一掌就將固定住死亡的無限扇到了一邊。

死亡的眼睛里閃過明悟，反過來掙脫了永恆的禁錮，身體直接散入了新生的多元宇宙，給每一個存在或者不存在都打下了死亡的印記，包括永恆和無限本身。

時間回到當前節點，死亡的身形忽然之間拔高，將整個多元宇宙都籠罩在了自己的身形下，每一個存在都有了盡頭。雖然這個盡頭隨著各種不同的命運而推遲或者提前，並不確定時間，但是就是存在這麼一個盡頭。

永恆嘆息一聲，和無限重歸於萬象之中。被從根源改變了一切的多元，再也沒可能回到之前的那種狀態了。就算是再次回溯時間，也會面對一個完全掌控了本職的死亡女神，偷襲分裂是再也沒有可能了。

和以往的大戰比起來，這次鬥爭顯得不顯山不露水，用鳳凰拖住無限，生命法庭看護多元，蘇雲和永恆一路從現在打到時間源頭處。

蘇雲振了振衣服，遍及多元的魔網忽然一顫，一道陰影般的魔法網路從魔網上揭下來，將所有的魔法妖精全部囊括，並且將願意離去的喚潮魚人們裹住，回到了他的手腕上。萬法靈球衝天而起，落到了他的手上。

蘇雲朝著死亡和鳳凰點頭示意，一手托著萬法靈球，在虛空中走了幾步，所到之處，時空崩裂，被身體內的多元宇宙吞噬，多元出現了一個不應該出現的破洞，他走入其中，徹底地消失不見。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