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夢想？
問題在於，劉明輝似乎根本不想和湯雯糾結「怎麼做」。
他煩躁的解開安全帶，往身邊甩開：「她們不是在羞辱你，雯雯，她們羞辱的是做直播這個行業。」
「可我就是在這個行業里的啊。」湯雯說。
「因為你這個行業本身就有問題！」劉明輝終於說出了這句話，「懂嗎？！你這個工作就有問題！」
湯雯望了劉明輝一眼，神色間皆是冷漠，打開車門，一言不發的朝樓里走去。
「雯雯！」劉明輝自知失言，連忙下車追趕，「雯雯，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劉明輝！」湯雯被拉扯住掙脫不開，乾脆猛地轉過身，「當我在酒會上被你那些所謂的『朋友』侮辱貶低的時候，你在幹什麼？你就跟一個看客一樣，站在那裡一言不發，任由她們一腳一腳往我身上踩。如果你是不想得罪她們，我可以自己承受，可以不需要你的幫忙……可是你呢，現在把所有的責任推在我身上，是因為我工作有問題，所以才活該受辱嗎？我受辱也一句不能反抗是嗎？」
終於還是沒崩住……湯雯說完這些話，忍不住低下頭，大滴大滴的眼淚跌下來，落在她厚重的裙擺上。這些話她原本不想說，如果不是劉明輝「先發制人」，這些話她一輩子都不會說。
不是她能接受他今晚的所作所為，只是幾年的感情在那裡，可以原諒罷了。
她掙脫開劉明輝的手，小跑兩步到電梯前，拚命的按下上行鍵。
她不喜歡哭，很不喜歡。眼淚不能解決任何問題。自從爸爸和弟弟先後離開人世以後，她就再也沒有哭過。
有困難她會先去努力想辦法解決，而不是浪費時間在流眼淚上。
可是這次，好像她努力也沒辦法了。
湯雯聽到劉明輝的腳步跟上來，看也沒有看他一眼，轉身去了樓梯間。
此時此刻她真的很想回家，脫掉這身價值高昂，卻不該出現在她身上的禮服。
劉明輝一直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他上樓梯的速度自然比踩著細高跟的湯雯快的多，所以跟起來毫無壓力。
也不知道爬了幾層，湯雯的速度卻是越來越慢……她平日里不是愛鍛煉的人，穿著這麼重的裙子和細高跟爬樓梯，真是要了她的老命。
「其實我爸媽一直很反對我們。」
身後傳來劉明輝的聲音，湯雯終於站住了腳，身體重重的靠在一扇門邊。
「你從來沒對我說過，為什麼？」她疲憊的問。
劉明輝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說：「以前在學校，我媽見過你，她那時就跟我說，你肯定融不進來。我說不會的，你比我聰明，我都能重新融進來，你肯定沒問題，所以我一有機會就帶著你接觸我的圈子。可是雯雯，如果你還堅持做……你直播的工作，真的融不進來。」
湯雯深深的吐了一口氣。
她的心緒平靜了許多，思維分析能力也重新上線。
她承認，劉明輝確實說得對。
做直播這一行，即便是賺再多的錢，也很難得到社會地位。可能主播有粉絲，超管有業績，但跳出直播這個小圈子，他們在社會上也終究抵不過大多數職業。
如果去問父母們，是希望子女做主播，月收入5萬，還是子女進事業單位，月收入5千，九成以上的父母，還是會選擇後者。
這就是錢都買不到的社會地位。
殘酷，但也真實。
劉明輝輕輕握住湯雯的手：「今天的事，是我的錯。我保證，以後不會再讓你被欺負了……只是為了我們的未來，直播那種，沒有意義、低俗娛樂、靠人施捨打賞的工作，咱們不做了，好嗎？」
湯雯閉上眼，回憶的畫面像雪花一樣零零散散的落在她的腦海里。
她和劉明輝在大學自習室里，一人一隻耳機，聽著同一首歌；
雨天里她扭傷了腳，劉明輝背著她去醫務室，到的時候兩人衣裳褲子全濕了，卻很開心；
弟弟在醫院的病床上，看直播看的開心的哈哈笑；
弟弟走了，劉明輝安慰著她……
半世界向青蛙直播誣告她，逼她辭職；
半世界的粉絲在網路上瘋狂辱罵她……
她突然在想，堅持的這一切，是否真的有意義？所有的放棄，又是否值得？
……
「我也有我的夢想。」湯雯說。
「你說什麼？」劉明輝一愣，像是沒聽清。
「我說……我也有我自己的夢想。」湯雯重複了一遍，緩慢而清晰的重複了一遍。
「你……」劉明輝這次自然是聽清了，嘴角卻掛著禮貌而不失尷尬的微笑。
真的是很糟糕的台詞。
甚至是湯雯自己，都努力讓表情不那麼尷尬。
夢想？在這個時代這個社會，有幾個成年人還會把夢想掛在嘴邊？
即便是出現在動漫里，這樣的台詞也早已不受觀眾歡迎。
在成長的道路上，多少夢想折在現實的荊棘里，消磨在挫折的長河中，消失在上班掙錢和柴米油鹽中。
成年人談夢想彷彿已經變成了笑話和不成熟的代名詞，譏諷的是，可以暢談夢想的孩童往往什麼也不懂，長大了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所以，你的夢想——就是做超管？」劉明輝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他上下打量著湯雯，她這樣爬幾層樓梯都喘的身子板，哪怕說自己想當宇航員都覺得比夢想做超管正常。
湯雯當然知道他的意思。因為做超管，門檻真的不高，她投簡歷的時候就看到過，招人大專以上，專業不限，薪水也是求職者詬病的超低的底薪+提成。
怎麼看，超管也不是個值得稱之為「夢想」的工作。
「直播不是洪水猛獸，也不是低俗娛樂。」湯雯平靜的說，「儘管它在社會上有很不好的名聲，也有許多人視其如毒品，它的本質不是壞的。大多數主播都在用心直播，教人技能，帶給人快樂……這就足夠了。是，很多主播學歷不高，他們不懂如何經營，浪費才華和精力，走了很多彎路，我願意去幫助他們，幫助他們站在更高的地方，帶給更多人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