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沉默的深淵（1）
「沈攀，你們三個人負責調查屋主現在的去向、健在情況以及其他信息，小區的住戶一定有認識屋主的，這個應該不是很難。」基於確實存在的某種針對情緒，掌握一個小組已經得心應手的陳倩乾脆把老人新人分開指派，也算是一種暗中的競爭吧。
刑偵大隊始終是要用實力來說話的，對此，無論是謝秦三人還是陳倩自己都深以為然。
「謝秦，你和劉東方、何美美搞定死者的真實身份，這個難度或許要稍大一些，可你們在刑偵上的時間也不短了，沒問題吧？」略微沉吟了一下，陳倩也給出了一個解決問題的方向：「對了，可以向區縣以及周邊市縣發出協查通報，看看有沒有失蹤女性的外部特徵和死者吻合的。」
拍拍手，讓所有人停下小範圍的探討，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陳倩很嚴肅的說道：「我要求，每天兩個小組的信息必須在下班之前匯總到辦公室，然後大家一起開一個討論會……我希望大家齊心協力，誰要是出什麼幺蛾子，別怪我對他不客氣。特別是你們三個老人，記住啊，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
「臉皮是自己丟的，裡子就得自己去撿回來！」陳倩用一句帶著警告意味的話結束了自己的工作安排。這話既是警告三個老隊員要搞清形式，也是提點沈攀三個人不要得意忘形，眾人在這句話后皆是齊聲應答，旋即一鬨而散，一陣忙亂而有序的準備之後，大辦公室只剩下了陳倩一個人。
嘆了口氣，陳倩拖過卷宗獨自翻閱起來。她就沒想明白，當初那麼多人是怎麼連死者身份這個最基本的情況都搞錯了的，說不過去啊……
也許當初搞清楚死者的身份，這個案子早就破了，何至於最後被冷凍，還牽連上李振鐵和隊里那麼多人。陳倩記得很清楚，因為死者腦袋被砍掉又被兇手帶走，這種讓人驚懼的殺人說法在商山市從來沒有出現過，加上時間正好卡在春節後上班前的假期中，市裡謠言相當多，上面也就非常重視。
當時沒能破得了這個案子，刑偵大隊以李振鐵為首上上下下都是挨了罵，李振鐵還受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處分……「唉」，還是自己不夠謹慎吶，陳倩忍不住又連連嘆著氣，要不是被沈攀這個菜鳥發現端倪，你說死者就算在九泉之下能安心的去投胎嗎！
「想不通了？」辦公室的門被推開，李振鐵大步的走了進來。他一向是秉持一種雷厲風行的工作和生活態度，陳倩最欣賞他的也是這一點……李振鐵已婚，所以陳倩儘管是傾慕他多年，卻也懂得一直把這種愛慕深深地藏在心底，就連李振鐵本人都從沒看出來過。
事實上陳倩這些年有好幾次機會可以調到其他市縣的刑偵大隊擔任正職或者副職，甚至有一次省廳的刑事偵查總隊想要調她去也被陳倩拒絕了。
對外的理由自然是冠冕堂皇的，實則陳倩僅僅是不想遠離這個自己初進隊就被他人格魅力深深打動，然後愛得難以自拔的男人身邊而已…..這輩子沒有緣分嫁給他，那就在他身邊看著他吧，職務、級別、位置，有那麼重要嗎？
「只是沒想到會敗給一個小毛孩，心裡有點坎罷了。」陳倩撩了撩垂下的頭髮，笑看著這個鬢角已被渲染得半白的男人。在李振鐵面前，她當然是有什麼說什麼，毫不忌諱自己的錯誤。
「能夠發現錯誤，我們還有機會糾正，應該說這是好事。」李振鐵走到她跟前，他過來的目的自然是要寬慰寬慰自己的得力幹將，當著沈攀的面他可以嚴厲一些，但私下裡再不多說上幾句就叫不近人情了：「人嘛，哪裡有不出錯的，聖人都不例外呢。所以啊，沒什麼大不了的，放下心事才能投入工作不是，把真兇抓回來不就得了。」
「而且，這件事我也有責任，當初這個案子我是核查過的，我可是赫赫有名的神探，我都沒看出來的漏洞怎麼能夠怪你們呢。」李振鐵自嘲的大笑著拍了拍陳倩的肩膀，笑得仰著頭的他沒看到陳倩的眼裡掠過一道驚慌和隨後立即的強制鎮靜，他繼續笑著安慰道：「我已經給局長彙報了，政治部那邊局長打了招呼，沒事了。」
局裡的意思很明確：既然還沒有破案，也沒有造成冤假錯案，那就接過線索查下去找出殺人兇手不就得了，家醜何必外揚，而且這還不算是真正的醜聞嘛。
………
沈攀三個人在車上仔細的商量了一會兒，一致認為屋主應該就是從電腦里列印出來的那幾張照片中的主人公。有了照片按理是能夠找到人認識她的，現代社會小區再是鄰里之間老死不相往來，可要找一兩個曾經打過招呼的人還是不難。
年輕人幹勁足，他們也知道陳倩的安排中隱含著某種新老刑偵隊員之間的較勁，三個人開著車直衝福山路一百二十一號御園小區，不抓緊點落後了可就是面子、裡子全部丟光了。
吉普停在小區門口，三個人各拿幾張照片分成三個方向開始了人生的第一次走訪調查。
周珊大大咧咧的一顆心下隱藏可是女人天生的聰明勁，他直奔案發現場的三號樓那邊去了。的確，如果有認識屋主的，三號樓可能性是最大的，不說別的，屋主進進出出的左鄰右舍總有看見的嘛。
魏源則恰恰相反，他不僅沒進小區，反而轉身走向了小區外面的一排商店。魏源的想法是只要是小區的住戶，難免有不再最近的小商鋪購買零碎物品的時候，他的精力集中在那一排商店中的手機充值店面。
看著兩個好友為了正式調進刑偵大隊而努力的工作著，沈攀也有了一種緊迫感。不說比死黨厲害，總不能比死黨差吧，那樣的話自己怎麼在隊里立足呢？
他走到門衛室，雖然那是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從他上次來的經過來看那同時也是一個不負責任的老頭，可真相究竟如何還得去問了才知道。
「大爺、大爺。」沈攀推開門衛室的門，老頭正躺坐在一張竹制的搖椅上閉著眼睛有節奏的晃動著，門衛室里播放的是一首沈攀聽不懂唱詞的地方曲藝。
老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對外界的聲音充耳不聞，沈攀搖搖頭，走到他跟前輕輕地敲了敲竹椅的背靠，再次提高了嗓門：「大爺，你好！」
「嗯。」老頭慢慢的睜開渾濁的雙眼，漫不經心的瞟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輕人，不緊不慢的說道：「房子漏水找開發商去，水費、電費自己去銀行充卡，吵架打架去派出所，樓道衛生找業主管理會去，現在沒有物業公司了，都是業主自己管理。」
沈攀哭笑不得，老頭這通話也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才會如此的溜順，估計是早就背下來了吧。
「大爺，我是市局刑偵隊的，這是我的警官證，你看看。」現在可是急不來的，他耐下性子，先把自己的警官證遞給老頭審閱了一番，然後精心挑選了一張正面頭像的全身照，他這是擔心老頭視力不好看不清楚呢：「大爺，你仔細的看一看，這個人你見過嗎？」
門衛老大爺坐起身，拿過桌上的一架老花鏡戴上，他瞅了幾眼照片，搖了搖頭，說道：「也許見過，也許沒見過，不記得了，小區每天進進出出的人那麼多，那些租房子三天兩頭在換人，誰有那麼大本事個個都記得啊。」
這話沈攀不能說人家錯，他唯有苦笑的再次請求道：「大爺，麻煩了，你再仔細的看看，想一想，保不定就想起什麼來著。」
「好吧，好吧，我再看看，你別著急啊，小夥子。」老頭脾氣也好，畢竟六七十歲的人了，所有的稜角也早被生活磨礪得圓潤，又哪裡肯輕易得罪人，這可還是真的警察，不是穿一件保安服冒充的那種。
還別說，老頭還真的想起來點什麼。他眉毛鬍子皺成一團，一隻手使勁的抓撓著只有寥寥幾根白髮的頭頂，頭皮屑隨風亂舞，沈攀不動聲色的往側方退了半步。
「嗯，我想起來，我見過這個女娃。」看架勢老頭回想得很痛苦，沈攀沒敢催促，他甚至大氣都沒敢出，害怕打算了老頭的思路：「上個月吧，有個女娃拖著一口箱子出去，還沒走到門口箱子的輪子就破了，是我找了點鐵絲幫她捆上勉強能用，所以我還記得起來。」
上個月？沈攀心裡一驚，如果門衛大爺沒認錯的話，那就是說那個屋主從去年初到上個月都一直住在御園小區裡面……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情況呢，沈攀都有些迷茫了。
要說屋主不知道自己家裡發生了命案那是不可能的，否則屋主為什麼不回家要住到小區的其他地方……假如屋主沒住在御園小區，只是臨時性的進出，情況當然就更嚴重，這說明屋主很可能參與了謀殺，或者更進一步，屋主主導的這場謀殺，她就是兇手！
不，沈攀在心裡給這個看似最大的可能性投了一張反對票……屋主在命案發生后一定是離開了御園小區和附近的街道，那不然突然碰見樓上樓下常見的幾個鄰里，屋主豈不是就露餡了？
電光火石間，沈攀腦子裡閃過很多零散的念頭，他不急著去整理思路，而是定了定神，輕輕的繼續問道：「大爺，那你知道她叫什麼名字，住在哪個單元嗎？」
「呃，你還記得那女娃當時是從那個方向走出來的沒有，大爺？」沈攀緊接著又補充了一個問題。
「諾，從中間的道直接過來的。名字我怎麼知道，我們也就看看大門，有什麼資格去過問住戶的名字，那都是房東和派出所的事情。」老頭忽然有些憤怒，他取下老花鏡小心的輕放到那張瘸了一條腿的桌子上，滿是皺紋的臉龐因為激動而染上一團暗紅：「以前還好，物業給我們發工資。現在物業也跑了，工資也沒人發了，要不還能在小區里撿點報紙瓶子賣點錢，我飯都快吃不上了……」
老頭喋喋不休的埋怨不停，沈攀吐了口氣，這就是城市中心遷徙要忍受的陣痛，也不是他一個菜鳥刑警能夠解決的問題。收回照片，沈攀想了想，掏出錢包打開一看，紅色的大鈔就得兩張，其他是一些零碎小錢。
兩張紅鈔整齊的放在竹制的躺椅上，沈攀的微笑顯得十分憂鬱，雖然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他腳步很輕，老頭都沒有感覺到門衛室里已經少了一個人，還固執的在門衛室里轉著圈自言自語著。
沿著老頭剛才指的中間道往前走，沈攀悠閑得好像在逛商場，一步三搖，東張西望，對任何東西都很好奇的模樣。
小區裡面人的確不少，很多老太婆都帶著自家孫兒孫女在健身器材或者草地里玩耍。每當看到有這種情況的時候，沈攀都會湊上去笑嘻嘻的聊上幾句，他嘴甜，喊人又勤快，倒也不惹得那些個太婆討厭。
就算是遇到態度惡劣一些、警惕一些的老人，也頂多是冷冰冰的應付他，幾句打發離開，很少有不理睬他的狀況出現，這讓沈攀很是滿意。
一圈繞下來差不多半個多小時，期間周珊和魏源都給他打了電話。兩個人無功而返，周珊最悲苦，她整整爬了六層樓，敲響了每一戶人家的房門，只是她運氣實在太差，竟然沒有任何一家人給她開門。
繞回到小區大門，沈攀和二人匯合，周珊正愁眉苦臉的給魏源訴著苦，魏源自己都沒找著北，可誰讓周珊是女人呢。沈攀看著聽著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細縫，他插嘴道：「沒事，也許恰好單元里所有人家裡都沒人的時候被你撞上了，這又不是沒有可能的，對吧？」
「哼，大不了晚上從隊里出來我再來一趟。」周珊不會輕易認輸，她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咬牙切齒的正想拉著沈攀和魏源作陪，沒想到沈攀搖搖頭，告訴她：「暫時不用去敲門，我們這會兒去轄區派出所，我沒想錯的話，轄區派出所會找到我們需要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