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沉默的深淵（2）
派出所是沈攀都門衛大爺那裡得到的第二條線索。不過這條線索要有成效的話，必須要有一個前提條件：那就是因為斷頭案失蹤的屋主之後仍然住在御園小區里，並且是租住的房屋。
對此，沈攀不敢報以太大希望，可又不能不去。刑偵技巧裡面再三說過，寧願跑冤枉路，也不可以放棄線索，要知道很多大案要案的偵破都是從挖掘出來的不起眼的細節開始的。
轄區派出所還在老地方，市中心無論怎麼遷徙，派出所基本不會動地方，除非是根據市局的需要作調整，否則很多派出所許多年之後去都還在老地方呆著呢。
派出所的態度很熱情，所長大掌一揮，整個御園小區有登記的租房記錄都抱到了會議室。沈攀三個人很老實的一本一本認真對照，主要比對的就是租房戶留存的照片。
這裡有兩個問題讓沈攀為難：
第一個，租住戶留存的照片大多是證件照，是個人都知道，證件照和戶外的全身照區別相當大，就是說判若兩人都不為錯。更別說還有一些人的證件照都是好些年前拍攝的，然後放在那裡慢慢的用，辨認難度相當大。
第二個，在御園小區的租住戶中，超過三分之二直接登記的僅僅是個名字，就連身份證號碼都沒有，遇到這種情況根本就無從對比。
要說第二種情況是誰也怪不得，派出所並不負責類似具體的登記業務，這都是由各個街道社區甚至物業管理公司去搞的入戶登記。對社區以及物業公司，有些個住戶是不予理睬，社區和物業上的工作人員也就沒有辦法，難道他們還敢強行闖入別人家不成。
察覺到這種狀況之後，沈攀把手邊剩下的住房記錄推給了周珊和魏源，自己坐到會議室的窗戶邊點上煙靜靜地開始沉思。
從發現這件案子的那條隱藏線索開始，自己還是不知不覺的有些浮躁，有些自視甚高了。到目前為止，自己做的工作並沒有起到真實的成效，更多的恐怕是在周珊和魏源面前炫耀吧……事實上，在來派出所之前自己就應該考慮到眼下的這些困難並拿出更多的方法來應對，可自己並沒有那樣做！
裊裊的青煙漫卷在窗戶玻璃上撞擊出一個個奇形怪狀的圖案，思索中，沈攀的雙眼漸漸明亮起來……他想起了畢業典禮上警校校長的箴言：沉下心，做實事……是啊，自己一個菜鳥有什麼資格驕傲，要不是李隊人公正，換個說不清楚的地方，自己出這樣的風頭恐怕早就被排擠到去掃廁所去了呢！
那就老老實實的去做事做人，認認真真的對症下藥吧，沈攀屈指一彈，煙頭很精準的從窗戶的兩根柵欄中穿了出去飛落到外面的灌木下，他幾步走到會議室的大桌子邊，抄起一疊租房登記表，說道：「沒有照片的就查時間，範圍就是去年春節前後一個月，重點在春節前的那個月。」
「沈攀，你是不是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把不符合要求的住房登記記錄扔到一邊，魏源終於忍不住抬頭帶著一種詭異的笑容望著沈攀，周珊奇怪的看著兩人，下意識的問道：「他忘記了什麼，小源子？」
「嘿嘿，忘記了什麼呀，你們好好想一想就知道了，想不明白的話就低下頭看一看我們手裡的表格。」魏源的笑意愈發的濃厚，沈攀心裡升起一種不妙的感覺，小源子歷來是沒有把握不吭聲的人，他既然這麼說那自己一定是忽視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要點！
「嗨！」腦筋在轉了好幾個急彎，沈攀又仔細的把面前的一張登記表從從上往下掃視了好幾遍，忽然狠狠地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腿上，他惱怒的爆了一句粗口，自己真是該死：「周珊，我竟然忘記了把屋主的姓名記下來！」
是的，從最初開始還在檔案室見到這個冷凍案的卷宗到最後從刑偵大隊辦公室接了任務出來，沈攀居然忽略了這一個最重要的地方：自始至終，他們三個人都沒誰記得屋主姓什麼叫什麼。
魏源和周珊還好說，兩人一直在聽沈攀的調度安排，可沈攀自己呢？他還特意去了趟檔案室在文件櫃底下找出了當初被兇手故意扔到命案現場的身份證呢！
「菜鳥果然是菜鳥，經驗不足就是表現在這些方面。」自嘲的輕輕在臉上給了自己一巴掌，沈攀拿起手機還沒有劃開屏幕，魏源叫住他，有些吞吞吐吐的說道：「沈攀，你是不是要給隊里打電話，找那個陳倩？」
看到沈攀茫然不解的點著頭，魏源笑得鬼鬼祟祟的：「要不還是別打了，他們本來就對我們有了意見，這一次我們又出這個大一個紕漏，他們抓住我們這個痛腳還不知道會怎麼嘲笑我們呢？要不這樣……」
魏源的意思是讓沈攀回去隊里一趟，找個借口從卷宗里把屋主的名字記下來不就行了，何必把自己犯的錯送到那些個老隊員手裡去被他們看笑話啊。
這個想法不算錯，但對於才剛剛思考了自己人生目標的沈攀來說就有些違心了。他看了看魏源，扭頭又問周珊：「珊子，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我覺得沒必要，我們本來就是新人菜鳥，誰愛笑就笑去，有什麼了不起的。」周珊鄙夷的搖著頭瞅了魏源一眼，小源子就喜歡在這種地方討便宜，還在學校就是這個樣子，出來了也沒點改變，她對此向來是不大滿意。
也是沈攀在兩人之間扮演了一個合格的潤滑油的角色，否則依著她大大咧咧的耿直脾氣真心很難和魏源成為好朋友。
周珊的話太直接了不怎麼好聽，擔心魏源面子上過不去，沈攀笑著打了一個圓場之後也就直接撥出了陳倩的號碼：「陳姐，有個事要麻煩你啊……都是我沒經驗太粗心犯的錯……嗯，袁菲，袁大頭的袁，菲薄的菲，我記住了，謝謝陳姐啊。」
掛了電話，沈攀一邊聳聳肩一邊把這個名字輸入到手機的備忘錄里，無所謂的說道：「陳姐還安慰我來著，說這是小事沒關係的，多辦上幾件案子就對了。」
魏源乾笑了兩聲沒說話，他和周珊也把袁菲的名字記錄到了手機。也許他心裡會有些不舒服，不過周珊也好、沈攀也罷，既然解釋清楚了那也就不會再重複第二次。
這一通忙活下來很快就到下班時間，最終結果是三個人抄到了兩個名字，兩個都是女人。其中一個是姓袁，另一個則是名字裡帶著一個「非」字，之所以要把這兩個人列入到下一步的調查詢問計劃中，是因為她們在御園小區租房子的時間恰巧在案發前十來天左右。
「走吧，回隊里，陳姐剛才還提醒了我別忘記每天的總結會。」伸了個懶腰，沈攀把桌子上東一張西一張的登記表收拾成整齊的一疊，招呼著在喝水的周珊。至於魏源那小子就別說了，半個小時之前借口上廁所到現在都沒回來，估計是掉廁所里吧。
回到隊裡面對眾人隱隱的笑意，周珊嘴裡說得好聽，到這個時候卻也低著頭和魏源坐到了角落裡。沈攀無所謂的就著這點打趣自黑，他臉皮厚是一回事，在派出所的那番深入思索才是重點，最後，在眾人的大笑聲中，他們和老隊員之間的關係反而是融洽了許多。
得意沖魏源眨眨眼，沈攀炫耀著自己的先見之明。看吧，哥的判斷沒錯嘛，菜鳥嘛，犯錯才正常，借著這個機會拉進和老隊員的關係不比回來偷偷看個名字的好……魏源撇撇嘴角，算得默認了這傢伙的好運。
第一天的總結會議相當無趣。
老隊員們幾乎沒有取得任何進展，發往周圍城市和下面區縣的協查通報也不是這幾個小時能夠收到反饋消息的，對方還得有個反應時間和查找的時間，估計要兩三天之後才會陸陸續續的看到結果。
相對來說，沈攀三個人還算有點成績，至少他們擺出的幾個理由和兩個名字是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包括陳倩都不否認這一點，她說道：「的確，很多嫌疑人在改名換姓的時候習慣保留自己原本名字中的某個字，或者說根據原本名字做出相應的變更，我們在查案過程中類似的情況碰到過不少。」
辛苦了一下午，三個人拿出來的東西得到大家的承認，就連沈攀都笑得合不攏嘴，周珊和魏源更是滿心喜悅了，這是他們正式踏進刑偵大隊大門的第一步，目前看來很成功。
「這樣吧，晚上我請大家吃飯，算是給三個新隊員接風，大家收拾一下，就在門口的艷陽居……嗯，今晚我負責電話，大家都可以喝酒，三兩以內，我批准了。」陳倩趁著氣氛熱烈的當頭，宣布了晚上大聚餐計劃，眾人頓時是拍打著桌子鬧得那個歡心吶。
「晚上我請客吧，我已經通知了張玉強他們組，大家都一起嘛，我和陳倩負責電話，大家都放鬆一下。」李振鐵算是卡著時間推門進來接過了陳倩的話頭，陳倩白了他一眼，這傢伙是躲在門外偷聽還是在辦公室裝了一個竊聽器呢，時間掌握得太準確了點哦。
隊里大老闆要請客，隊員們那是歡呼雀躍，一個個紛紛張開血盆大口指名道姓的點著各種價格高昂的海鮮鮑魚。這種氣氛沈攀就暫時融入不進去了，他只能是站在一旁圍觀，周珊和魏源更是用充滿了羨慕的眼神憧憬著。
和派出所以及行政事業單位相比，刑偵大隊因為面臨的危險更大、更多，動輒搞成植物人算是運氣好，每年全國都有數個乃至數十個警察英勇犧牲；相對應的，無論是哪個地方的刑偵大隊，大家之間的感情和友誼都要炙熱得多，可以說一旦融入了進去那真是相互間就如同家人。
至於李振鐵所說的他和陳倩接電話這是全國刑偵大隊的硬條例：周一到周五絕對不能飲酒，周末在家飲酒不能過量，並且要提前給領導打電話請示彙報說自己因為某種情況需要飲酒……沒誰敢違反，前些年這個條例才出台的時候有膽子違反的要麼是調出了刑偵大隊，要麼是挨了處分。
狂歡夜自然無話，張玉強那邊的案子也並不複雜，嫌疑人一直等在現場直到警察過去，他們要走的不過是採集證據走程序，所以是夜男男女女幾乎都是帶著幾分醉意離開的酒店。
第二天一大早，沈攀在自己的出租屋睜開眼睛。
隊里也好、局裡也罷，宿舍緊張得要命，這幾個月偶爾有個把單身宿舍空出來，沈攀去看過，兩個人一個房間，還不如他在外面租房子來得悠閑，再說誰沒有點私人的隱秘，更沒誰喜歡把自個兒的私密亮在別人眼前。
抽著起床煙，沈攀穿著拖鞋走到陽台上，他租的還是一套一的小居室。之所以選擇這個靠近城郊的八十年代的小區，沈攀喜歡的是這邊的空氣比市區好得多，而且這個小居室還有一個陽台，每天累了站在這裡看著不遠處的山丘和溪流很讓人放鬆。
平時沈攀每天六點準時起床，坐公交車加上轉車要四十分鐘才能到局裡，今天就不一樣了，他低頭看著下面院子里的吉普，嘴角浮出一道笑意。
今天的行程是早就安排好了，昨天在御園派出所抄到的兩個人名要調查，其他那就還必須要拿出更加靠譜的方法才行了。等待何美美三個人的協查通報反饋時間太長，嗯，時間都是小事，冷凍案嘛，時間長短沒人說三道四，問題在於沈攀和兩個死黨也想在大家面前表現出自己的能力，證明自己匹配得上刑偵大隊裡面的位置！
晃悠悠的關上門，沈攀沿著狹窄的樓道往下走。樓道里貼滿了各式各樣的小廣告，有開門開鎖、辦證的，也有各種介紹工作的，老軍醫廣告和所謂的富婆征玩伴的那自然也必不可少。
走到底樓，一張新貼的職業所廣告映入沈攀眼裡：省外長期招月嫂、家政，要求女，二十到三十歲，待遇優厚，電話……在電話號碼後面是一個紅彤彤的章子蓋在職介所的名牌上，章子用的印泥太多，沈攀努力睜大了眼睛也只能看辨認出幾個字，大概是商山市一飛職業介紹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