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貴人

快接近正午了，陽光比之前更烈些，談完事情從小巷子里出來，蘇凝雪抬手擋住刺眼的光線。再次左右看看，本想去玄奕冰那裡瞧瞧，可轉念一想，她沒有多餘的錢再換套衣服了，索性作罷。

抬腳往蘇府的方向走，天有些熱，回到院子里時，她身上已經起了一層薄汗。喚人準備些洗澡水，她又拿了套衣服，欲去隔間換洗，跨出大門，正好見素錦迎面走過來。

「小姐。」

「嗯，有事進來說吧。」

身上黏黏的，蘇凝雪實在無法忍受，抱著衣服進了隔間，幸好那丫鬟動作快，木桶里已經倒好了水。

蘇凝雪繞過屏風，衣服一件件掛到屏風上，一邊問：「怎麼樣？可是陌桑那邊有情況了？」

隔著屏風傳來嘩啦嘩啦地水聲，素錦知道這是蘇凝雪在跨進浴盆，待水聲小些，她立在屏風外道：「是有情況，不過與小姐料想的有些不同。」

「哦？」蘇凝雪眉頭微抬，接下的話還沒問出口，門外又傳來三聲輕輕地聲響，「咚咚咚」

「小姐，大夫人院里派人來傳話了。」

蘇凝雪正在擦洗的動作一頓，隨後聽素錦走過去，道：「是什麼事？小姐正在沐浴呢，怕是不速食麵見。」

那小丫鬟也沒吭聲，只隱約聽見外面稀稀疏疏的聲音，不一會兒另一道聲音響起。

「小姐，奴婢是大夫人跟前的大丫鬟熙春，奉夫人之命給小姐送套新做好的衣服，夫人說今日又貴客到訪，望小姐務必體面出席。」

屏風后的蘇凝雪自是沒回答，素錦隔著門道：「多謝大夫人厚愛，素錦替小姐謝過大夫人。如今小姐多有不便，還煩熙春姑娘將東西交給知書，晚些時候我家小姐再親自登門道謝。」

門外的人頓了頓，才道：「好，那請素錦姑娘務必轉達。」

隨後將東西給了知書，便是之前敲門的小丫鬟。

素錦回到屏風那，還沒開口，便聽蘇凝雪道：「等她走了，你去將衣服取來我看看。」

「是，小姐。」

素錦稍稍站了會兒，估摸著時間差不多，出去找知書拿了衣物又回到蘇凝雪沐浴的地方。此時蘇凝雪已經洗好了，正換上她自己之前帶進來的衣服。

轉頭瞧見素錦手上捧著的，嘴角不自覺微微一勾，笑著道：「放那吧，我們先去看看貴客。」

素錦一頓，「小姐，大夫人說了要體面。」

瞧著蘇凝雪一身上下，都是上次隨便在那家制衣鋪子買的，沒有一處算得上體面。

蘇凝雪一笑，又道：「我不過鄉下長大的野丫頭，什麼東西穿我身上也體現不出面來。」

隨即沒管素錦不解的眼神，蘇凝雪優先往外走，素錦放下東西，連忙跟上。

此時正是午膳時辰，熙春雖沒說明，蘇凝雪也猜到，這貴客怕是到了，否則幹嘛挑著這個點來通知她，無非是希望打她個措手不及，隨後乖乖穿蔡氏送來的衣服罷了。

蘇凝雪跨進膳堂，果然，一家子人差不多都到齊了，坐在最上方的是蘇劍武，左手邊蘇老太君，右手邊便是一位不認識的男子，看歲數應該跟蘇劍武差不多。

蘇凝雪只匆匆瞥了眼，連忙裝作膽小的樣子，謹小慎微地往裡走。

因為低著頭，她也沒看到，蔡氏看到她這一身衣服時，有多驚訝；當然，蘇劍武和蘇老太君眼底也盛滿了不悅。

「凝雪給祖母，父親母親大人請安。」

「起來吧。」蘇劍武先開口，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冷冷的，不過礙於客人在，倒是沒說什麼。反倒是蔡氏，輕聲笑了笑，有些惋惜道：

「凝雪你這是怎麼了？母親不是讓熙春給你送了套新衣服么？怎麼穿成這樣過來，不知情的還以為母親虧待你呢？還有你素錦，小姐不懂規矩，你怎麼也不勸著點。」

蔡氏這話說得有技巧，既表明了自己跟這事兒沒關，又體現了她作為後媽的大氣。

蘇凝雪也笑了笑，趕在素錦積極認錯前，她笑著走到蔡氏身旁坐下，隨後拉著蔡氏的手道：「母親，您可是錯怪素錦了。素錦原是勸我來著，可我前日不才被金鑰匙的事兒陷害了嘛。

我私下了解了，原來祖母那般生氣是因為如今瀾貅國虎視眈眈，我擎蒼數萬士兵集結邊疆，不畏嚴寒，不怕疾苦，正欲與那群狼子野心之徒做鬥爭。

凝雪心想，自己怕是上不得戰場保不得國家的，故而就從小事做起，能省便省，雖說力量小，但能讓外人看看咱將軍府的態度。」

蘇凝雪聲音清脆，一聲聲在這膳堂里顯得尤為清晰，眾人的目光不自覺落在她身上。

蘇凝雪以為自己說錯了，驚得一顫，忙是跪在地上，又認錯道：「凝雪不是故意的，凝雪知錯，望父親責罰。」

「哈哈哈，想不到蘇兄的女兒比蘇兄有趣多了啊。」

蘇凝雪年紀小，所謂童言無忌。察覺到氣氛不對，她又適時地跪地認錯，任誰都想不到她這一連串話是故意為之。坐在蘇劍武右手旁的人忍不住開口。

蘇劍武自然不好再責罰，「起來吧，念你不知者無罪，不過下次不可再議論國事，你可知？」

「是，謝父親教誨。」

蘇凝雪似是被嚇得不清，一雙小腿顫悠悠地，若不是素錦扶著她，她怕是都站不起來。

「唉~蘇兄這是何故，好好一單純小兒倒是被你嚇傻了。」那人似是性子開朗之人，見蘇凝雪這樣，下意識地不習慣，揚了揚笑臉，靠近些道：

「小姑娘別怕，你父親若罰你，你來找我，我逮著機會就去皇上面前告他一狀。」

蘇凝雪一愣，能在皇上面前告狀的，肯定是朝上大臣。而蘇劍武在朝中位置不低，若有人敢這麼明目張胆地說告他，而他還不吭聲……

蘇凝雪想了想，便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果真？那若哪日父親欺負我了，我定去先生門上求助去。」

「胡鬧。」蘇劍武下意識地瞪了她一眼。這次蘇凝雪沒被嚇到，俏皮地吐了吐舌頭，低下頭來，那可愛的模樣惹得那人又是一陣大笑。

「母親。」

恰在此時，蘇凝語也到了。

聽蔡氏說今日有貴客，穿得需體面又不能過於奢華，她可是在屋裡選了好久的衣服，這才晚到了一會兒。

只是她剛剛站穩，總覺得大家看她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蘇凝語一身的衣服，布料算不上最好，但檔次肯定在蘇凝雪那套之上好幾層，單那陽光照耀下的輕薄感就不是一般布料能夠做得到的，再說她頭上兩隻金燦燦的步搖。

雖說這位貴人大人不一定識貨，但跟蘇凝雪頭上那僅有的一根銅簪子比。總覺得蘇凝語穿的實在太過奢華了。

再結合蘇凝雪之前的『童言無忌』，大伙兒不可控制地在心裡給蘇凝雪，蘇凝語劃了兩個檔次。

蘇凝雪是憂國憂民的好女子，蘇凝語是不問世事的富家小姐。

這一比較，那人看著蘇凝雪又順眼了幾分。

「凝語見過大人，給祖母，父親母親大人請安。」

「嗯，很久不見凝語小姐，凝語小姐又漂亮了。」

是個長腦子的都聽得出這是客氣話，偏生蘇凝語還當真，特別高興地起身笑著道：「多謝大人誇獎，凝語久不見大人，也覺著大人英俊了呢。」

「呵呵呵。」

這段對話，可真是尷尬。

蘇凝雪低著頭不說話，蔡氏忙招呼蘇凝語坐下，蘇哲因為身子不好，蘇劍武特許了不用過來用膳。蘇凝語走過去，瞧著蘇凝雪已經在蔡氏身側坐下了，她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挨著蘇凝雪坐下。

蘇劍武吩咐了用膳，蘇凝雪一邊吃，目光卻忍不住地時不時落在蘇凝語身上。

蘇凝語以為蘇凝雪是羨慕呢，一邊吃一邊還驕傲上了。

蘇凝雪心裡嗤笑，面上自是不動聲色，見蘇凝語嘚瑟地差不多了，她才微微一驚，轉頭招了招手叫素錦過來，然後假裝小聲地道：

「素錦，是不是像凝語妹妹這樣穿才是之前熙春跟我說的體面啊？」

蘇凝雪能鬼鬼祟祟地，素錦可不能這麼不尊重人，所以非常鄭重地點頭道：「是的，小姐。」

一旁蔡氏捏著筷子氣得都發顫了，多麼好的機會，她是想讓蘇凝語在貴人面前留下個好印象的，畢竟百花宴要到了，若是能得貴人美顏幾句，這流言傳出去，對蘇凝語是百利無一弊。

可如今偷雞不成蝕把米，好處全被蘇凝雪這裝瘋賣傻的野丫頭佔去了。

占也就罷了，偏生這丫頭還不消停，吃頓飯非得提醒外人，是她特地吩咐要穿得體面嗎？

蘇凝語愣愣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蘇劍武是懶得管，只有使勁憋著笑的某貴人沈之悠，一口飯捂在嘴裡就差噴出來了。

以前他來蘇府用餐，有皇命難為，也有幾分與蘇劍武的情誼，可這蘇府的人實在太畏懼他了，處處陪著小心，說話都是奉承。

他還以為今天又是無聊的一頓呢，想不到這剛回來的大小姐有些意思。

得了便宜還賣乖，委實一隻長了獠牙的小白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