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五)
辰時三刻,一輛馬車飛馳在趕往皇宮的路上。
車內是相王和李三郎,二人神色凝重,他們心裡都清楚,那石像上的八個字意味著什麼?無論是上天的預示,還是人為的陰謀,料想都不是什麼幸事;此刻的李三郎越來越清晰地感覺到,神都近日來所遇到的危機絕對沒有完結,他抬頭看了看相王,於是把昨夜與李客、裴旻所議悉數告知了他。
相王聽罷,沒有立即作聲,本就神色凝重的臉上,又綳得更緊了一些,許久,終於嘆聲說到:「三郎,父王本以為此事已了,昨夜還與太子徹夜相商其它要事,可萬沒想到,這一大早。。。」說到這裡,相王頓了頓,神情焦慮地看著李三郎,繼續說到:「此番吉凶難測,汝一定要做好萬全的準備,無論發生何事,一定要設法保住自己的性命,以圖後事!」
相王此言,不免令李三郎有些驚恐,他連忙問到:「父親認為此事已到了這個地步?」
相王猶豫了片刻,答到:「此事發生太過突然,父王尚來不及細想,但從眼下來看,此番應是凶事!」
李三郎正欲答話,突然飛馳的馬車被車夫一把拉住了,二人猝不及防,些許摔倒,相王當即大聲朝車外喝道:「何故如此!」
車夫沒有答話,車外響起了一個宦官的聲音:「請相王恕罪,事發突然,是小的無狀攔住了馬車。」
李三郎掀起了馬車帘子,只見馬車前跪了一宦官,車夫也是驚魂未定,料想是這宦官突然衝出攔下了車駕,故而如此。相王順著車簾望了出去,來人正是那太子的貼身宦官,相王心頭一緊,難不成是太子出了什麼事?要不何故如此,當即消了怒火,連聲問到:「原來是汝,何事令汝如此?難不成太子。。。」
見相王不再怪罪,宦官連忙起身湊近了車駕,他沒想到李三郎也在車內,但料想也無礙,於是小聲朝車內說到:「吾奉太子殿下的命,在此攔截相王車駕,吾見車駕太快,怕攔不住,故而如此!令相王、李司丞受驚,小的在此給二位賠罪了!」
聽聞是太子派到此處,相王倒是微微鬆了一口氣,說到:「事發突然,無礙!太子讓汝攔截本王,所謂何事?」
宦官繼續說到:「奉太子殿下命,請相王先勿進宮,速到望河樓一聚。」
望河樓?太子已相約一同進宮面聖,怎麼卻突然又改去望河樓一聚,相王有些疑惑,不過見來人是太子的貼身宦官,倒也是未再多想,於是連忙答到:「勞煩帶路!」
宦官答到:「喏!」說罷一躍上了馬車,坐在車夫旁,馬車又再次飛馳起來;李三郎不解地望著父親,小聲說到:「這。。。」相王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其勿再說話。
不一會兒,馬車停了下來,李三郎掀起了馬車簾,果然是到瞭望河樓,宦官連忙下了馬車在前面帶路,一路把二人向望河樓的樓上引去,李三郎一面緊緊跟隨其後,一面左右小心的環視,生怕有何變故。終於到了頂樓最大的一個房間,宦官轉身小聲說到:「回稟相王、李司丞,太子在房內等待二位,小的樓下把守。」說罷,不再多言,轉身下樓去了。
相王與李三郎對望了一眼,李三郎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劍,上前輕輕敲了敲房門,屋內傳來了聲音:「進!」是太子的聲音,二人懸著的心稍微放鬆了些,李三郎小心地推開了房門,對門正坐的果然是太子,屋內還有一人,便是張柬之,直到此刻,二人終於長抒了一口氣,連忙進了屋。
不待相王開口,太子起身說道:「事發突然,故而約王弟到此地,勿怪!」
相王答到:「兄長言重了,只是突生變故,吾心中有些疑慮罷了,敢問兄長何事如此?」
太子引二人入座后,望了一眼張柬之,緩緩說到:「此事辛虧閣老想得周全,派人趕到宮門前攔住了本宮,否則吾等就有可能中計了!」
相王、李三郎聽罷,頓時滿臉困惑,一同望向了張柬之,張柬之從懷中拿出了一張紙條,遞給了相王,緩緩說到:「此字條是桓彥范將軍今晨差人送於老臣的。」
相王接過紙條,連忙打開,果然與在太子的那份一致,同樣是那八個字,相王還是不明白,於是問到:「此內容與本王在太子處所見一致,難不成是這紙條有何問題?還請張閣老明示。」
張閣老望了望相王和李三郎,說到:「字條本身並無任何問題,老臣也能斷定,此條定是由桓彥范送出,而且石像上的內容也必是如此。」
張柬之這麼一說,相王和李三郎更加疑惑了,相王繼續問到:「誠如張閣老所言,那此事又有何陷阱?吾等不是應該儘快入宮與陛下相商此事嗎?此事必是不軌之人的陰謀!」
張柬之輕輕嘆了一聲,又從相王手中拿回了紙條,小聲念到上面的字:「女皇殯天,天下太平!」念罷,又望向了相王和李三郎,小聲問到:「依相王和李司丞只見,這八字何意?」
相王面露怒色,小聲答到:「此意明顯,閣老又何必再問?定是心懷不軌之人詛咒陛下殯天,那樣天下才會得以太平,此實乃大逆不道之言,倘若查獲何人所為,必誅滅其九族,以告天下!」
張柬之又望向了李三郎,問到:「汝認為呢?」
張柬之這麼一問,倒算是給李三郎提了個醒,李三郎顫聲答到:「難不成。。。這天下太平中的太平指得是。。。吾的姑姑,太平公主?」
李三郎此言一出,相王頓感驚訝,雖然字條上的內容他早已爛熟於胸,但還是從張柬之手裡再次拿過字條,又仔細地念了幾遍,終於望向太子,顫聲答到:「難不成。。。此事是太平所為?她欲用此方式向天下百姓造就輿論,從而謀取大位?」
張柬之輕輕搖了搖頭,說到:「此事依老臣之見,並非如此簡單,目前尚不好定論?」
李三郎連忙問到:「閣老為何如此判斷?」
張柬之望了望李三郎,答到:「若是太平如此行事,對她而言不是太過於兇險嗎?在無萬全把握的情況下,萬一此事敗露,陛下又會怎麼對付她?」不待李三郎回答,他繼續說到:「太平選在昨日欲發動兵變,可當時並無此事作為輿論,她又何必急於一時呢?再說,昨日太平事情已然敗露,她必是連夜想辦法銷毀此石像,不可能任此事發展,這麼重要的事,她斷不可能是忘了吧?」
張柬之見三人不再答話,又繼續說到:「況且佛像生出之地,剛好是陛下燃燈敬佛之處,此事並非其負責,料想憑她也難以操作此事。」
張柬之說到這裡,李三郎頓時目光驚詫,小聲問到:「閣老的意思是,此事是負責搭建燈台的。。。張易之所為?」
不待張柬之開口,太子搶先答到:「不可能是他!一個陛下身前的面首而已,何德何能行此事?況且,他已受盡人間恩寵,何必於此?」
張柬之聽罷默不作聲,似乎也同意太子的看法。
李三郎繼續問到:「那會是何人?」
張柬之答到:「眼下確實難以推斷,只能讓各軍營做好戒備,靜觀事態的進一步發展。」
相王問到:「那敢問閣老,此事既然是某人的不軌之意,吾等不是更應該儘快稟報陛下嗎?」
張柬之答到:「敢問相王,相信此事是上天的預示嗎?」
相王不作多想,當即答到:「此是無稽之談,安會是上天的預示?必是人為構陷!」
張柬之繼續說到:「陛下無比英明,她又安能不知此事是人為構陷?但此刻若是有人前去稟告,她心裡又會作何考慮?」
李三郎答到:「陛下定會認為主動覲見之人必是此事的背後謀划者,意在構陷太平!」
相王聽罷,心中頓時明白,一時不免后怕,幸好張閣老及時提點,否則此刻他與太子必是被人下了套,反而太平公主卻洗脫了嫌隙。
相王顫聲說到:「此事竟然如此兇險!」說罷向張柬之一躬身,繼續說到:「謝閣老搭救!」
張閣老連忙起身扶起了相王,說到:「相王言重了!」
李三郎繼續問到:「此事有沒有可能是有人為太平姑姑洗脫嫌疑而設的局?」
張柬之沉思片刻,搖了搖頭,說到:「應該不會,此事發生在幾日之前,那時此人又怎會知道太平欲謀反!要說太平是在起事前,為自己留了一條後路,以她的才智老臣料想也不會想到此步。」
太子和相王對太平公主最是了解,聽罷也連連不住點頭。
張柬之繼續說到:「依老臣之見,此事最恐怖的地方還在於,這策劃之人居然能夠準確地預判到桓彥范定為寫信給太子與老臣,想通過此手段來構陷吾等,心思不可謂不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