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六)

上元節(六)

張柬之說罷,三人齊齊望向了他,不約而同地問到:「閣老此言何意?」

張柬之嘆了一口氣,答到:「此八字可謂大逆不道至極,而且幕後之人更是用了上天預示這種辦法傳遞出此信息,陛下與你我斷然不會相信神明之事,可天下百姓卻會對此深信不疑!到時流言必定傳得滿城風雨,難以控制!防民之口勝於防川!以諸位之見,陛下若是想讓此事的危害控制在最小的程度,她會選擇怎麼做?」

三人面面相覷,不知所言,終於太子起身比劃了一個手起刀落的手勢!小聲說到:「殺!」

張柬之輕輕點了點頭,說到:「依老臣之見,必是如此!今日知道此事之人,陛下必會誅殺,以求讓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此事料想桓彥范也知道其中厲害,故而將字條傳遞給吾與太子,望吾等能為其周全,可他此行徑卻間接地把太子、相王與老臣也牽涉到了其中,這正是幕後黑手所願意見到的。」

太子小聲斥到:「狼子野心!此賊必誅!」

相王小聲喃喃到:「可又回到了剛才的問題,此幕後之人到底是何人?」

李三郎站起了身子,在屋內來回踱步,不一會兒終於停了下來,小聲說到:「所謂利高者疑!此事若是連累了太子、父王和張閣老,眼下太平姑姑又戴罪在身,難不成幕後之人是。。。梁王武三思?」

相王搖了搖頭,說到:「以他的才智,應該也做不到!即使身邊有那個謀士薛。。。良,但此刻不也被囚於大牢之中么。」

張柬之小聲說到:「相王可別忘了,梁王的身邊還有一足智多謀之人——上官婉兒!」

太子聽罷一拍身前的桌子,激動地說到:「閣老說的是!吾等怎會把她給忘了?此人可不一般,若是此事有其相助,依本宮之見,那也是大有可能成事的!」

李三郎連忙上前問道:「那請問閣老,吾等現下應作何行事?」

張柬之思慮了片刻,說到:「還望相王、李司丞即刻趕往各軍營,加強戒備,若是有異動,及時處之;還要勞煩李司丞到大牢一趟,確認薛良等人關押是否妥當,萬一吾等所慮正確,那薛良等人被囚興許是苦肉計策。」

李三郎當即一躬身,答到:「喏!三郎定不負所托。」

張柬之轉身一躬身向太子說到:「稟太子殿下,依老臣之見,此刻太子殿下應即刻返回東宮,按部就班地準備過著上元佳節,若無陛下傳喚,絕不可進宮覲見!以靜制動!至於上官婉兒,她畢竟是陛下身邊之人,若此時吾等對其採取監視行動,反而會令陛下起疑,只好暗中防範即可。」

太子答到:「本宮就依閣老所言,可這桓彥范將軍。。。」

張柬之望向太子,目光堅定地說到:「老臣若所料無誤,陛下即便要誅殺知曉此事之人,也會待其查清事情原委,斷不會選在今日動手,桓將軍今日性命應該無虞。」

太子繼續問到:「可萬一。。。」

張柬之答到:「若是萬一,那也是桓將軍的命數,太子萬不可為了一人而失了大局,此乃老臣的肺腑之言,還望納之!」

太子聽罷,微微閉起了雙眼,能看出他心中的不忍,許久太子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不禁長嘆了一聲,說到:「也罷!諸事還有勞各位了!」

李三郎心中頓時五味雜陳,想到為了權勢居然就要輕易地犧牲自己的手足之交,此事實在令人悲痛!但細細想來,也無可奈何,眼下實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看來一切只能是桓彥范自己的命數了。

三人起身一拱手,答到:「喏!」遂依次出了房間,離開瞭望江樓。

巳時正!神都的街頭更加熱鬧了,出瞭望江樓便能遠遠望見洛水河中的燈台,此時已是被軍隊團團圍住,可朝這邊湧來的人卻是絡繹不絕,料想是石像生字之事早已走露了消息,恐怕此時整個神都都已知曉此事,只是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字的內容就不好說了。

桓彥范站在石像旁,目光無神地看著石像,雖然此刻所有石像早已蒙上了黑布,可那八個字就像是在他的心裡生了根一般,始終揮之不去,他心裡戰戰兢兢,時刻在等待著女皇帝的召見;雖然差往太子處的傳令兵答話說太子已答應即刻入宮,但太子到底能否周旋此事仍是個未知數,他心中不免惆悵;桓彥范一生南征北戰,沙場殺敵無數,一直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說到「死」字,他自是真的不懼,但他不願到頭來栽在這件事上,一生威名蕩然無存,實在過於憋屈;他抬頭望了望四周,眼下這裡早已擠滿了人,哪怕羽林軍和禁軍極力攔截,還是擋不住繼續湧來的人流,今日之事料想是難以遮掩過去了,越是如此,他心中越是心生懼怕,女皇帝到底會如何處之,實難猜測,可眼看入宮稟報的傳令兵都已去了一個多時辰,仍不見回復,他心中不禁焦慮。

終於人群中擠出了一人,全身被黑袍包裹得嚴嚴實實,看不清面容,他朝桓彥范走了過來,桓彥范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刀,那人走近后,輕輕打開了黑袍,露出了臉,原來是女皇帝身旁的小太監高力士,他對桓彥范小聲說到:「陛下宣桓將軍速隨吾入宮見駕。」

桓彥范聽罷正欲施禮作答,高力士連忙制止,他也許是不想引起更多人的注意,並示意桓彥范儘快出發,桓彥范不敢耽擱,隨著高力士身後朝皇宮進發。二人好不容易擠出了人群,見周圍的人少了些,桓彥范連忙上前小聲問到:「敢問高公公,陛下對此事持何態度。」

高力士停下了腳步,轉頭望向了桓彥范,嘴角微微動了動,但欲言又止,最終一言不發,又開始帶著桓彥范朝皇宮趕去;桓彥范見狀也不好再多問,但一種不祥的預感卻籠上了心頭。

終於,二人到了皇宮,可卻不是前往集仙殿,而是來到了一間很小的偏殿,桓彥范在門前猶豫了片刻,還是一步跨了進去。高力士停住了腳步,轉身小聲說到:「陛下在裡屋,桓將軍自行進去便是,吾在門外候著。」

桓彥范深吸了一口氣,便小心翼翼地朝裡屋走去。可剛進了裡屋,桓彥范就被眼前的景象給愣住了,裡屋只有女皇帝一人,身旁沒有任何宦官、婢女,只見她側卧於龍榻之上,沒有精緻的妝容和佩飾,也沒有華貴的龍袍,只是身著素衣,面相上看有氣無力,短短一夜之間,女皇帝似乎衰老了十年一般,與昨日所見完全不似同一人。

女皇帝見桓彥范到了,用手撐著榻又將身子坐直了一些,聲音有些低沉地說到:「桓將軍,到了?」

桓彥范這才如夢初醒,連忙下跪,大聲說到:「末將桓彥范參見陛下,願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說罷,便不敢再抬頭,靜靜地等待著女皇帝的回話。

許久,女皇帝終於再次開口到:「桓將軍,辛苦,平身吧。」

桓彥范謝恩後站起了身子,但目光仍不敢與女皇帝直視,女皇帝顫聲說到:「桓將軍所奏之事,朕已知曉,不知桓將軍對此事有何看法?」

桓彥范不敢多想,連忙答到:「回稟陛下,這定是用心險惡之人故意布下的陰謀詭計,意圖擾亂視聽,妖言惑眾!」

女皇帝咳嗽了一聲,緩緩說到:「難道桓將軍不認為這是上天給朕的啟示嗎?」

桓彥范當即跪地,答到:「回陛下,絕無可能!陛下萬歲,定能福壽綿長!」桓彥范料想女皇帝必有此問,故而在在進宮的路上早已暗中想好了應對之語。

女皇帝突然輕輕冷笑了一聲,繼續說到:「桓將軍說得好!可朕怎麼讓天下所有的百姓心中也如桓將軍此刻所想呢?」

女皇帝此問桓彥范倒未曾想過如何應對,於是猶豫了片刻,說到:「末將以為,天下百姓定能明辨是非曲直,不會誤信謠言!」

女皇帝繼續冷笑道:「天下百姓若是都能明辨是非,那朝廷也不會有這些許禍事了!」女皇帝又咳嗽了一聲,緩緩說到:「故朕以為,還是不讓事情流出去的好,桓將軍以為如何?」

女皇帝說罷,桓彥范立刻感到背脊發涼,額頭上不自覺地滲出了汗珠,此言再明顯不過,女皇帝是想徹底掩蓋此事,而真正能死守秘密的方法無非就是讓活人都徹底閉嘴,桓彥范聽罷,一時間緊張地不知如何作答。

見桓彥范久未答話,女皇帝再次厲聲問道:「桓將軍到底意下如何?為何不答覆於朕?」

桓彥范無奈,聲音顫抖地說到:「回。。。回稟陛下,防止事情外泄,固然是好,可。。。可眼下洛水河旁早已擠滿了神都百姓,總不能。。。」

女皇帝早已聽出了桓彥范的意思,不待其說完,聲音冷冷地說到:「依朕之見,神都百姓圍觀的確實不在少數,但真正見過那幾個字的應該不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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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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