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審案
直到李蔡低聲提醒,李廣這才反應過來。這殺賊,也是有功的。除了賞錢外,還有爵位獎勵。漢朝與秦朝一樣,也是施行二十級爵制度。
這爵位除了上戰場外,還有幾種獲得方式。一種是恩自上出。如新皇登基、或者是天子壽誕的時候,皇帝就會下詔賜民爵,以表示普天同慶,與民共歡。孝惠元年、高后元年,和今上元年,都曾經賜民爵一級。當年長安城建成的時候,為了慶祝祈願國遠長久、漢祚永享,孝惠皇帝也下詔賜民爵一級。只可惜,李廣沒趕上那好時候,所以這等好事跟他毫無關係。
另外就是種田小能手和告奸捕盜等方式。如果你是農學專家,侍候莊稼確實有獨到的本事,皇帝不但會下詔征拜你當官,還會賜你爵位。運氣好點,搞不好就會一飛衝天,成為徹侯了;如果你能積極舉報社會上的各種不法行為,也能見義勇為捕盜抓賊有所斬獲,根據你的功勞貢獻,官府也會讓你獲得爵位……
現在李廣三兄弟擒殺了一夥悍匪,這些人就算比不得戰場上的敵人首級,估計也是相差無幾了。具體能得爵幾級、能拿多少賞錢,就看平襄縣怎麼認定了。
剛才是沒來得及細想,經過李蔡一提醒,李廣頓時就心潮起伏,不能自已了。這二十級爵位,很好的把人的價值和等級給體現了出來。
一般老百姓所能擁有的田地只能是一頃(百畝),宅基地則是一宅(三十步為一宅)。到了公士則是可授田一頃半、宅基地一宅半、國家發僕人一個。越往上,所能擁有的就越多。在軍中,爵位高的人,所吃的飯食都和爵位低的人不一樣。有著明顯的差距。
而爵位的好處,那就多了。可以給家人和自己抵罪;可以免役免稅;可以養士養家臣;軍功爵甚至還可以父傳子……
這是漢朝初年,還沒到後來漢武帝大肆買賣爵位的時候。所以這會的爵位,堅挺得很,在社會上擁有爵位的人,地位都很高。
李廣心想,離下半年還有好幾個月,要不專門去抓賊算了,看看能不能從軍前把爵位刷上去?這樣進了軍隊,起點也會高一點吧。哪怕是民爵、吏爵和軍功爵不一樣。
李廣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敷衍著山南亭長,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中午歇了一次,到了下午,平襄城到了。
此時天色已將晚,再去尋縣尉也不太好。於是山南亭長就尋了個館驛,把諸人給安頓下來,然後就押解著犯人進了衙門。路上行人見了,有些遠遠躲開,也有些則是興奮的圍了上來指指點點。
山南亭長黑著一張臉,誰也不搭理,徑自入府尋縣尉去了。縣尉和縣丞都是縣令的佐貳官,大縣或邊縣有左、右兩尉。小縣就只有一個了。平襄就是這樣的小縣,只有一位縣尉。
縣尉的主要工作,就是負責全縣的治安工作。掌控了全縣武裝力量的縣尉,對於捕盜擊賊,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平襄城比起成紀來,顯得更無特色。因在隴西腹地,又是新建之邑。這灰撲撲的黃土城牆就這樣在平地上圍了一個圈。李廣目測了下城牆,覺得以他現在的本事,下面只要有人送一下,他借個力就可以翻身上城牆了。
站崗的兵丁並不多,街市上的行人也顯得稀少。不過,各類貨物還是蠻豐富的。李廣看了,不禁就發自內心的佩服起商人們來了。要說這開拓進取精神,除了軍人外,首推只怕就是商人了。為了利潤他們什麼地方都能去。想想在這個年代,道路交通無比險惡,代步工具除了馬車、馬匹就再無他物。這些人往西北翻過了帕米爾高原去了中亞、東歐;往西南去了夜郎,然後取道東南亞,去了印度……有些路線甚至一走就是好幾年,就算有無數人死在途中,屍骨都不能回故鄉。仍然有著無數人前仆後繼,一往無前。
逛了會街,甚覺無趣。三兄弟便早早回館中歇下了。坐等第二天縣老爺開堂審案。卻不知道,此時縣尉在家中,內心也是頗不平靜。
漢法規定,捕得盜賊一人,當賞金半斤。斬首一人,當賞金五兩。現在李廣三兄弟一下子送了十幾個盜賊來。這得花多少錢?平襄可是個窮地方啊。想了半天,縣尉就暗笑,審案的又不是自己,掏錢的也不是自己,自己想這麼多作甚?
一夜好睡。第二日,就有縣吏來請諸人去縣衙了。進了縣衙,李廣這才發現,這政府辦公的地方實在是寒酸。上面沒有明鏡高懸或者是公正廉明的長篇。左右也沒有三班捕頭和衙役執了水火棍一字排開。沒人拖著聲音長呼威武,也沒有縣官高踞案后……
甚至,縣長都沒有出面。漢制,大縣設縣令,小縣設縣長。縣中又各有縣丞、縣尉。縣丞主署文書,典知倉獄。也就是說縣丞負責縣裡的常務工作並分管財務(倉庫)、司法(監獄)工作。縣尉主盜賊、兵役,基本上就是武裝部長兼公安局長。縣丞與縣尉麾下,又有諸曹掾吏負責日常工作。
按常理來說,審案什麼的,剛開始並不需要縣丞出面。讓麾下的獄掾出來就可以了。只是這一次的案件實在是驚人,縣丞初聞也是被嚇了一跳,他不敢怠慢,也只好親自出來負責這起案件的審理工作了。
堂上,縣丞開始一個個的詢問案情。此事涉及到雀山亭長被害案,旅人被劫案,工作量想想就知道不會少。旁邊的諸曹小吏們,也是手拿著刀筆木板,隨時準備著記錄案情。以備查檢。
李廣三兄弟安坐在一旁,他們是立了大功的勇士,自然會被優待。李廣看了看這大堂,光線昏暗,陰氣森森。總覺得有些不自在。腦海中又莫名其妙的響起後世包青天的BGM來。可惜沒張龍趙虎,王朝馬漢。
漢朝的審案,自有一套固有的流程。而且凡事皆講證據,事無巨細,都會記錄下來。縣丞黑著臉,先是讓人逐個開始詢問諸人的姓名、身份和籍貫。
李廣三兄弟和其他行人自然是沒有問題,身上都帶得有驗傳,自報身份的同時,也把驗傳遞給小吏,讓他們拿去記錄。
到了還活著的三個賊人,卻是硬氣得很。不知道是已然心死還是在強充硬漢。對獄掾的問話充耳不聞,只拿著雙眼,恨恨來看李廣、李蔡和李宣。
李廣心想,看我怎的,你死了還想去陰間告我一狀不成?李宣卻是被看得火大,怒道:「那賊子,看我作甚?讓你多活幾日料理後事,你還不滿?」
獄掾面無表情,淡淡的道:「不說?左右,叉了下去。」旁邊走過來幾個如狼似虎般的兵丁,把這三個就押解了下去。
獄掾就轉過身來,向縣丞行了一禮,道:「縣丞,賊不招供,下臣請對其用刑。」
縣丞輕一舉袖,道:「可!」
獄掾得了許可,臉上就帶著笑容,笑眯眯的走了出去。
李廣看了這獄掾一眼,心中不禁有些發毛。他後世在官場,可是聽說過刑訊高手摺磨人的本事。現在看來,在這漢朝,似乎這種人也不少?
不一會,外面就響起了毛骨悚然的慘叫聲。堂中的那些行人聽了,一個個不禁面色煞白。看來是被嚇到了。
又過了片刻,三個盜賊被血淋淋的拖了上來。那獄掾笑眯眯的看著這三人,開口道:「你們便是不說,我也知曉你們的身份。長城逃卒,不知可對?」
此言一出,中間那個漢子猛然就抬起頭來,雙目噴火的看向獄掾,咬牙切齒的道:「你既知我等身份,又何必要問。」
獄掾就蹲下身來,低聲笑道:「我知道是一回事,你們說不說是一回事。要是我先告訴你們我知道你們的身份,那豈不是平白無故的讓你們少了一場折磨?」
那三人聽了,險些氣暈過去。敢情明知道我們的身份還要來問,就是要讓我們挨打?這廝好歹毒的心腸。
獄掾這時,就站了起來,一臉正經的開口問道:「堂下三人,速速報明身份!」
那三個賊人哪裡還敢隱瞞半分。他們先是被李廣兄弟擊傷,丟在那又冷又濕的大獄里過了一夜。現在又被獄掾收拾了一番。便是鐵打的漢子也有些吃不消了。
左右是個死,還活著的時候,就盡量別受罪了。於是便竹筒子倒豆般,就全招了。果然,這夥人,是長城逃卒。
這夥人,都是從關東被官府遷到關中的故六國子弟。本來對漢朝就沒甚感情,現在這麼一遷徙,搞得他們家中的財富是大幅縮水不說,家中勢力也是一落千丈。
以前在關東老家,關係盤根錯節,有田有地有山,還能開礦,又有海利。日子過得不知道有多逍遙。現在跑到這千萬里之遙的關中來。別的不說,老家的產業短時間內出手變現,光這一項就不知道要損失多少。而且到了新地方,人生地不熟,一切又得從頭開始。周圍的鄰居們,不是一口關中話,就是一口豐沛話。對他們的態度也不太友好。
這夥人在關東橫行慣了,到了關中,哪裡又忍得住。結果沒過多久,就紛紛犯了法。犯法了好說,秦長城也是時候要修一修了。於是朝廷的大臣們大筆一揮,就把這些刺頭們統統扔到邊地去修長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