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天真

眼看著舒染澈的馬車越走越遠，一身深藍色錦袍背後系著一件黑色披風的江逸晨抬頭望向天際，有幾顆星星孤獨的在深藍色的天空中一閃一閃。

江逸晨踱步走到了聚賢酒樓的後巷，看到一個身穿灰色粗布衣裳身形瘦弱的小姑娘正蹲在地上洗著大盆里摞的像小山那麼高的盤子和碗。

小姑娘一邊洗著盆里的盤子和碗一邊悠閑自在的哼著歌，好像並沒有被剛才的事情影響到自己的心情。

怕驚嚇到小姑娘，江逸晨故意咳嗽了一聲。

席沉魚聽到咳嗽聲，順著聲音的方向放過去，看到剛才在酒樓里那個幫她解圍的人，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

席沉魚站起身來，用雙手在自己身後蹭了蹭。

大概是因為水太涼了，席沉魚抬起手放在嘴邊呵了兩口氣，隨即雙手合十用力搓了搓。

這時候江逸晨已經踱步走到她面前。

「你還好吧？」江逸晨的聲音溫和。

席沉魚嘴角微微上揚出兩個不深不淺的梨渦，「我沒事。」

江逸晨似乎沒辦法從席沉魚的眼中看到一絲陰霾。

「你是……逸晨哥哥吧？」席沉魚臉上的笑容不變。

江逸晨眉心一蹙，「你還記得我？」

席沉魚笑著點了點頭，「從前你是我們家幹活的雜役，不過叔叔很喜歡你，還教你讀書寫字，小時候你常常陪著我玩兒。」

江逸晨點頭，「是。」

席沉魚一雙眼睛像兩顆黑水晶似的閃著光，「剛才聽他們叫你江大人，你現在做大官了嗎？」

江逸晨搖頭，「不算是什麼大官。」

「只有朝中正三品以上的官員才能在二樓吃飯，那你的官職肯定在正三品以上了。」說到這裡席沉魚撇撇嘴，「這還不算是大官？」

江逸晨忍不住笑了起來。

看到江逸晨笑了，席沉魚也跟著笑，美滋滋的開口道：「叔叔要是知道現在你這麼有出息，一定很高興。」

一想到席千川，想起三年前發生的種種，江逸晨的心便一陣絞痛，尤其是看到席沉魚提起席千川的時候表情沒有閃現過憂傷，江逸晨就更是覺得心酸。

「這幾年你過得怎麼樣？」

席沉魚笑道：「就是在這家酒樓里白天收拾桌子，晚上刷碗洗盤子，日子還過得去。」

江逸晨低頭，看到席沉魚的兩隻手都凍紅了，指尖還裂出了口子，可她竟然還一臉滿足的說自己的日子還過得去。

「從前我深受你叔叔的大恩，原本我只是你們家中幹活的雜役，是他說我天資聰穎，教我讀書寫字，鼓勵我考科舉，這才有我的今日。」

席沉魚點頭，「雖然叔叔沒辦法親口和你道喜了，那我就在這裡代叔叔向你道喜，恭喜你了逸晨哥哥。」

看著席沉魚凍紅的雙手，江逸晨咬緊牙關，「沉魚，你跟我走吧，皇上賜了我一座大宅子，反正宅子里冷清，你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吧。」

本以為席沉魚會答應，卻沒想到席沉魚搖了搖頭，「我就不去了。」

江逸晨蹙眉。

「掌柜的待我還算不錯，在他這裡做工供吃供住，雖說掌柜的給我的工錢不多，可省去了吃住的錢，其實我也沒有什麼花銷，再說我在這裡住了三年，也早就習慣了。」席沉魚的聲音溫溫緩緩的。

江逸晨的心中泛過一絲苦澀，「可是現在的生活比起你從前的生活……」

「我父母死得早，是叔叔將我養大，一直把我當成掌上明珠從不讓我受任何委屈，不過今時不同往日，當年發生了那樣的事，我總要學著長大，學會做工養活自己，逸晨哥哥，你看我現在不是挺好的嗎？」

席沉魚笑容燦爛，「你能念及舊情來看我，我真的很高興，畢竟這麼多年，已經沒人再和我提起過叔叔了。」

江逸晨的眼中閃過一絲暗沉，「今日舒染澈如此為難你，你恨他嗎？」

席沉魚略微停頓了片刻隨後笑著答道：「我為什麼要恨他？」

「我叔叔做出了那樣的事，小嬸嬸的家人該有多難受啊，所以不管他們做出什麼樣的事，都不算過分，因此他們恨我也是應該的。」

「這件事本身和你沒有關係，可是他們卻……」

想起三年前舒家那些人對席沉魚的所作所為，江逸晨死死的攥緊了拳頭。

三年前席沉魚被舒家送到了艷春樓，他想過用銀子將席沉魚贖出來，可老鴇說了，舒家家主舒慶林下令，這丫頭非死不能出，定要讓她受盡苦楚。

老鴇逼著席沉魚接客，她不肯，就遭到反覆的毒打，幾次昏死過去。

老鴇將嫖客送進了她的房間，席沉魚為了不被玷污推開窗戶從三樓一躍而下。

人雖然沒死，但是身上好幾處骨折，頭部也受到了重創。

養了好些日子仍不見好轉，老鴇見席沉魚只剩下半口氣了，就將人扔了出來。

江逸晨將渾身是傷昏迷不醒的席沉魚帶了回去，當時他剛剛通過了科舉考試被派到江州任刺史，沒辦法將席沉魚帶著，再者他成了朝廷命官，人多眼雜，不方便帶著席沉魚，若是讓舒家的人知道席沉魚還活著，肯定不會輕易放過她。

思慮再三江逸晨只能決定將席沉魚留在了京城找個人伺候，席沉魚昏迷了一個月才醒過來，聽照顧席沉魚的人說，席沉魚醒來之後就忘記了一些事情，而且席沉魚醒過來之後也沒有再尋死覓活，之後就在這家酒樓安置下來，平日里在酒樓里做一些雜活，就這樣三年時間過去了。

舒染清死去后的一個月，舒染澈就主動請纓去戍守北疆，這一走也是三年。

三年的時間，應該可以平息很多恩怨。

或許當年做法激進的舒家也能夠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釋懷這件事。

只是沒想到舒染澈剛回來就碰到了席沉魚。

看著席沉魚一臉天真，對從前那段痛苦的記憶一無所知，江逸晨心想如果有一日席沉魚想起了那些事情，又會如何。

「和我住在一起，方便我照顧你。」江逸晨的聲音哽咽。

席沉魚還是搖頭拒絕，「這幾年我都習慣了，這樣吧，以後逸晨哥哥要是有時間就過來陪陪我，給我買些糖糕和點心陪我說說話就好。」

席沉魚的笑如同天上亮晶晶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