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洛北北的一天
九月初一，寅時，朔月不可見，星辰也無蹤。
大陸東南州，連綿數百里，山高壑深的萬仞嶺中，正值月黑星隱，夜色最深最暗的時候。
疾風從高高的天上俯衝下來，一路肆虐，吹沙走石，狂催枝葉，雖然實際上並破壞不了什麼，可卻猶如一個邪惡的引子，將黑暗中無數令人毛骨悚然的怪聲都勾了出來。
那些混合如魔曲的怪聲中，有些依稀還能分辨是什麼鳥獸蟲蟻，更多的卻很難形容，彷彿是有什麼東西正從幽深幽深的地底陸續爬出，開始佔據各個角落，潛伏著等待各種獵物然後發出致命一擊……這樣的危險深夜，即便是最優秀的獵人，也是不敢呆在屋子外頭的。
然而，就在某一座人跡罕至的山腰處，此時卻清晰地傳來了吱呀的開門聲，接著便有一點燈光從打開的門中透了出來，正好映照出一個瘦削的小身影。
那身影不太高，梳著普通的雙丫包，才稍稍有點窈窕的身形，看起來應該是個小姑娘。
只見那小姑娘開門后，就彎下了腰從門口撿起了一堆東西，抱回了屋子，接著她便舉著油燈走了出來來到一旁的廚房，漱口洗臉，淘米煮飯，洒掃用籬笆圍起來的小院子，動作快速而又輕巧，生怕吵到了什麼。
在忙了一通，看起來應該是吃過了一點東西后，小姑娘又重新進屋，很快就背了一個比人還高的大簍子出來，手中的油燈也換成了一隻燈籠。
燈籠看著就感覺很舊了，發不出多少的光，影影綽綽地只能照到腳下的一兩步範圍，隨著小姑娘的腳步微微搖晃著，彷彿隨時都會熄滅，和浩瀚的黑暗山林相比，更是猶如一顆昏暗的塵埃一般。
小姑娘站了站，看了一眼前面茫茫的黑暗，回頭對著茅草屋輕聲地說了一聲：「阿媽，我出門啦。」
茅屋內悄無聲息，小姑娘彷彿早就知道不會有回答，提著燈籠就邁開了腿。
嗒……嗒……
四周陡然一寂，緊跟著就重新想起各種奇聲怪響，瞬間就吞沒了她的腳步聲，四周濃郁的黑暗好像也跟著擠了過來。
突然，黑沉的夜空中有什麼東西快速地劃過，極速地直接向她俯衝而來。
小姑娘頓住，敏捷地向空中一伸手，下一瞬，手中已多了一個布包。
「老規矩……」那根本就看不清是什麼的東西發出一道尖銳的聲音，極其刺耳。
「好的，阿福爺爺。」暗淡的燈光下，小姑娘卻是面不改色地將布包反手放進了背簍，繼續往前走。
下了山坡，過密林，再沿著羊腸小道往上攀登，剛轉過一塊岩石，一股濃烈的腥氣就撲鼻而來，熏的風燈裡頭的燭火都閃了閃。
只一瞬間，一雙赤紅的銅鈴大眼已逼至她的面前，兩顆猙獰的獠牙下，是條長長的舌信子，竟然是一條水桶粗的大蛇。
「十斤雞蛋。」大蛇突然口吐人言，吐了一塊沾滿了粘液的石頭出來。
「好的，施婆婆。」小姑娘放下燈籠，掏出手帕把那塊石頭撿了起來，「咦，這塊礦石好像要比上次的好，應該能多換更多東西。」
「不用，多的隨便你處理。」大蛇說完，一掉頭，巨大的身軀已壓過岩石蜿蜒離去。
「多謝施婆婆！」小姑娘頓時大喜地沖大蛇的背影鞠了一躬，歡喜地摸了摸手中的石頭，才放進了簍子繼續前行。
隨著風燈里的蠟燭漸漸燃盡，夜色之中也開始透出微微的光亮，將四周的景物勾勒出淡淡的輪廓，但很快地，就有不知從何處飄來的白霧逐漸瀰漫了開來，代替夜色重新籠罩了這片山林。
小姑娘置身其中，身影也變得影影綽綽起來，眼前的路似乎反而比夜裡還要迷茫了。
小姑娘卻是顯然走了無數遍了，目標一致很明確，等她在濃霧裡翻過了兩座山，終於站到一座下方奔騰著滔滔大河的大峽谷的半山岩前時，第一縷陽光正好映照在她那已有些小小少女青澀韻味的小臉上。
初生的陽光很溫暖，也很乾凈，當這些光線投射在她紅撲撲的小臉時，她鬢邊那凝結在細軟茸毛之間的密密汗珠兒，竟然一顆顆都似晶瑩的小寶石般發著耀眼的光彩。
「真是女大十八變啊，一晃眼的北北都快十歲了吧？」忽地，前面岩石中發出了一道感嘆的聲音，隨即石面波紋一動，顯出一個身材肥胖頭顱卻極小的矮小老頭來。
「早啊，黃伯伯！」洛北北甜甜地打招呼，「我已經十一啦！」
「哦，都十一啦，山中無聊不知歲月長，這日子一天天過的，我都快忘了何年何月了。」矮小老頭摸著稀疏的鬍子感慨道，「今兒又去集上是吧，正好，我的酒也喝完了，哪……這是酒錢……」
「不行不行，」洛北北立刻按住他的手，不讓他從腰包里掏出錢來，同時滿面誠懇地道，「黃伯伯，當初北北和阿媽能在這裡落腳，黃伯伯可是出了大力的，北北報答都還來不及呢，哪還能要幾個酒錢？黃伯伯你可千萬不能陷北北於不義啊！」
「哎呀，瞧你這張小嘴，就是會說話。那好，你還要趕路，伯伯就不浪費你的時間了。」
矮小老頭被她逗的很是開心，遞過一個酒葫蘆后，胖乎乎的手指一搓，雲氣蒸騰的峽谷中間，一條粗大的藤蔓就顯現了出來，一端直接盤繞在岩上上方的遒勁老樹上，一端筆直地伸向對面峽谷的崖壁中。
「那黃伯伯我就先走啦！」洛北北熟練地套好繩索，雙腿一縮一盪，人已如一隻輕盈的燕子般滑進了縈繞的雲霧之中。
過了藤妖溜索，她伸手彈了彈藤身，下一秒，那藤身便重新隱去，再無痕迹可尋。
洛北北整了整方才有些歪斜的背簍，熟練地一頭鑽進了植被茂密的林中，幾下就在林中消失了行藏。
等她再從林子的另一端鑽出來的時候，背簍還是那個背簍，人卻已換了裝束，變成了一個膚色粗糙臉色黝黑的普通小子模樣，腰上還別著一把看著就是常年使用的砍柴刀，看起來活脫脫就是個早早當家的窮人家孩子。
之後的路便好走多了，一個時辰后，她終於走上了比較平坦的官道，進了一個鎮子。
鎮上唯一一條商業街上，早已是人頭攢動，各色的混亂攤子擠得滿滿當當的，幾乎全是附近百姓臨時擺的小地攤，連雙腳都插不進去，更別提也學著擺攤了。
好在洛北北也不是第一次來了，知道自己就算天不亮就起身趕路，還是趕不過這些占著地利的附近百姓，因此並沒有跟著出攤，而是背著簍子直接去鎮上唯一的藥鋪。
趕集的日子，不僅交易多，看病的人也多，遠遠地便望見前堂一堆的人。
洛北北熟門熟路地也不去前面湊合，跟相熟的跑堂打了個招呼之後就直接去了後堂找炮製師傅。
「來了？」鄭師傅正擺著一副棺材臉指揮著幾個小學徒在翻葯，時不時地斥罵上幾句，見了她，倒是稍稍地露了一點笑容出來。
「是，鄭師傅好！」洛北北極有禮貌地鞠躬。
「嗯，屋裡坐吧。」鄭師傅背著手架子甚大地踱進屋裡，洛北北忙跟上，然後將簍子里的草藥以及老阿福扔下來的那個布包都擇了出來。
鄭師傅仔細地檢查了一下，點了點頭：「嗯，不錯，還是一樣的地道，尤其是這夜明砂，質地確實上乘，你若是還有，就早些再拿點來。不過嘛，這望月砂你還是拿回去吧，庫里多的都快發霉了。」
「鄭師傅說的是，我也知道這望月砂確實有點多，只是我那鄰居實在可憐的很，您看，能不能就瞧在我的面子上，再給最後一次機會？我回去一定告訴她，下次再也不收了。」洛北北陪著笑臉。
望月砂早就供過於求，就是再便宜人家也不想再要了，這件事她和兔妖可可其實已經說了好幾回了，可那位可可姨每次還是偷偷地半夜就送到家門口來，當面去跟她提吧，就眼淚汪汪地說孤家寡妖的如何如何可憐，如今只不過是想換幾個蘋果打打牙祭都吃不到什麼的，實在讓人有些頭疼。
這一次，她怎麼也得跟她說清楚，想要掙銀子，還是想些別的打算吧。
「那好吧，看在素日里的面子上，我就再做主一回。」鄭師傅掃了一眼其他藥材，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不過，你記住啊，不能再有下次！」
「是是是，記住了。」洛北北忙連聲道謝。
等她拿那些大部分都很珍貴的草藥，換了一些山裡頭沒有的葯，再揣著寥寥無幾的銀子出門的時候，隱約地聽到鄭師傅的兩個小徒弟在小聲嘀咕，說什麼山裡小孩就是好騙這回鄭師傅可又撈了不少油水之類的話。
洛北北笑了笑，權當什麼也沒聽見，直接去了不遠的雜貨鋪。
同草藥一樣，偶爾才下山一次，她是不會拿那些又普通又廉價的山貨來賣的，相對來說都是比較稀少的，質量更有保障的好貨。雜貨鋪的劉老闆雖然算的極精，不過卻比鄭師傅厚道了許多，鋪子賣的貨物也還過得去，這也是洛北北在三家的雜貨鋪裡頭選擇了這一家長期合作的原因。
要賣的貨價錢算清楚了，接下來就是要買東西。#####開坑了，歡迎圍觀O(∩_∩)O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