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五章[09.09]
「明日我得陪高展去……」
「羅翠微,欺人太甚了啊。」雲烈惱得冷了臉。
其實羅翠微知道,若自己像平常一樣哄著他些,應當很快能哄好,可不知是今日太過疲憊還是怎的,見雲烈冷麵以對,她心裡頓時一把火就起來了。
於是她也板起臉,將他的衣袖一甩,轉身向廚房走去。
見她連哄自己兩句都懶得了,雲烈當下氣得想撓牆,咬牙沖著她的背影撂了狠話,「羅翠微,我十二個時辰之內若再同你說半句話,我就是狗!」
尋常夫婦間的吵嘴鬥氣,大多時候的起因都不過是雞毛蒜皮的小事,若是待和解過後再倒回頭去一想,或許還會忍不住相視而笑,為自己或對方在氣頭上那些匪夷所思的幼稚言行感到不可思議。
可正當氣頭上時,卻是誰也冷靜不下來的。
但凡一置上氣,往往雙方都覺得自己有理,又都覺得自己委屈,便就非要斗得個針尖對麥芒,誰也不想做那個沒出息先低頭的。
當雲烈那句並不大聲的無聊狠話一落地,原本氣呼呼拎著裙擺往廚房去的那道纖秀身影驀地頓住,線條柔美的背脊漸漸挺拔。
「怎麼才十二個時辰,那不便宜我了?」羅翠微徐徐回頭,燦亮水眸中的笑既寒且凜,「有本事,你十二年都別搭理我半個字。」
其實她心底也知不過是小事一樁,卻不明白自己為何突然就不願克制心上那股突然躥起的邪性火氣。
雲烈被她那眼神凍得眉間一顫,心下痛到揪緊,硬著頭皮脫口道,「做你的大頭夢!說好的十二個時辰就十二個時辰,誰答應你坐地起價了?!」
鐵骨錚錚的昭王殿下絕不輕易改口——
就是這麼倔強!就是這麼沒本事!
哼。
「也行,」羅翠微抬頭看看天色,唇角勾起一個挑釁的弧度,「那就這麼成交了。」
眼見羅翠微重新邁開步子,施施然走進了廚房,雲烈那顆被凍僵半晌的心才像是突然學會跳似的,咚咚咚七上八下的。
在院中立了好半晌后,他才踏著重重的腳步回了寢房。
仰倒在榻上后,他胡亂扯了被子來蒙住頭臉,明明滿身疲憊,卻被自己那咚咚亂跳的心音擾得根本無法合眼。
抓心撓肝地悶了半晌,他翻過身,改成趴卧的姿勢。
下頜杵在交疊的雙臂上,心煩意亂的墨眸四下游移,心中委屈巴巴的。
近來他們兩人各自都忙得不可開交,白日里連個單獨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原本夜裡還可以相擁卧談一番,可每每說不上幾句,就以羅翠微昏昏欲睡告終。
有一種「兩人之間正在漸行漸遠」的無形隱憂,讓他心頭慌得沒著沒落的,一時卻又無計可施。
或許羅翠微也察覺到了同樣,前兩日特意起了個大早,費了幾乎大半日的功夫,親手替他做了些蜜糖酸棗糕,這才讓他心頭稍定。
他並非吝嗇之人,便是以往最最拮据時,也不曾有過苛待身旁同伴的舉動。
今日若是旁的東西,任羅翠微如何處置,愛給誰便給誰,他是絕不會鬧脾氣的。
可偏是那份點心。
那是他的妻子在疲憊忙碌之下抽出空,特意做來給他甜嘴安心的。
他很珍惜,都沒捨得一口氣吃完。
「明明說好是特地給我的。」雲烈恨恨閉上眼,嘟囔自語。
溫柔嬌妻突然變成了兇巴巴的小騙子,實在叫他抓狂。
偏他捨不得吼捨不得訓,只能撐住這十二個時辰,以示懲戒!
雲烈從院中回房時,那刻意加重的腳步動靜不小,羅翠微自是聽到了,不過她正在氣頭上,只是手上稍頓。
待那腳步聲漸漸聽不到了,她才滿臉忿忿地磨了磨牙,繼續抓過下一顆紅棗放到案板上,眼神兇殘地將它開膛破肚。
忙著備菜做晚飯的陶音被她散發出的鬱氣震住,偷偷覷了半晌后,才怯怯問道,「王妃殿下這是要做什麼?吩咐我來就好。」
先前兩位殿下在院中的爭執,特別是昭王殿下那句幼稚無比的狠話,她自是聽到了。
可她只是一個小小的侍女,這兩位神仙突然打架,實在叫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假裝自己突然聾了。
羅翠微聞聲回頭,勉強沖她笑笑,「幫我取兩根淮山來。」
待陶音小心地將淮山取來洗凈、去皮,羅翠微那攤子紅棗也處理得差不多了。
「你忙你的,不必管我這頭了,」羅翠微垂眸輕笑了笑,低聲道,「這個簡單,做起來快些。」
至少比蜜糖酸棗糕要快些。
她轉身走到牆角的柜子前,拉開櫃門半蹲下,從柜子最下頭一格拖出個小竹篋來。
這個小竹篋是之前羅家托高展替她帶來的眾多物事之一,裡頭是羅翠貞替她搜羅的各式模樣有趣的糕點模子。
「哦,是要做丹朱白玉糕?」陶音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幫著將切好的淮山和去核的紅棗分裝在兩個小盅里,放進了蒸鍋,「還是大半年前在京中王府時見您做過一回,之後就再沒做過了。」
陶音的話讓羅翠微一愣。
那時雲烈還在臨川的前線,她獨自在京中的王府,久久等不來消息。
心中有許多不安與牽念,卻不敢在人前流露出來,便時不時做些糖果點心,一來打發時間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二來也佯裝出疏懶從容的模樣,怕讓人覺得自己這個新任的昭王府女主人遇事沉不住氣。
可自六月底大婚過後,她與雲烈便沒有再分開過,是以她便有許久沒再想起那時的事了。
此刻陶音突然提起,她恍惚間才想起自己當時那些小心翼翼、生怕讓人窺見端倪的忐忑與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