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二十四章[09.19]
「宣進來吧。」
伴著一陣腳步聲,蕭胤棠快步而入,行叩拜禮后,他起身,看了眼李元貴。
李元貴向他躬了一身,退出書房。
「如此晚了,你還來見朕,何事?」蕭列坐了回去,神色淡淡。
從太子妃那回出了那事之後,蕭列對著兒子,臉色便是一直如此。
蕭胤棠神色恭敬,眼底眸光卻微微閃爍,似正在極力壓抑此刻心情:「兒臣知父皇為國事勞心費力,今夜如此晚了,本不該再來攪擾,只是此事關係重大,不敢拖延半分。父皇可還記得當年命兒臣尋訪少帝蕭彧下落之事?當初兒臣去往泉州,雖無果而返,但始終不敢忘記父皇之事,留了個名叫劉義的親隨,辦事周到,在那裡暗中查訪,皇天不負有心人,這回終於叫兒臣查到了些消息!」
他說完,望了眼皇帝,見他神色不動,又道:「父皇當也知道南方海上,那個人稱金面龍王的大盜。便在近日,劉義查到了消息,這個金面龍王,極有可能就是當年天禧朝的董承昴!」
蕭胤棠看著皇帝,見皇帝依舊無多表情,遲疑了下,復又道:「父皇,此人若真是董承昴,因順安逆王無道,流落為匪,這數年間,兒臣聽聞他也未曾為害沿海民眾,便也罷了,但這個董承昴,他極有可能隱匿了當年的少帝!」
他再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聲音也高了幾分:「父皇,據劉義的消息,這個金面龍王的身邊,有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無名無姓,身份可疑,人都稱他小公子,兒臣猜測,這個小公子,極有可能便是蕭彧!父皇你想,這董承昴曾是衛國公的舊部,衛國公與天禧一朝淵源不淺,董承昴流落為寇,將蕭彧藏匿於海上,以待時機,東山再起,豈不順理成章?」
皇帝微微眯了眯眼,不置可否。
蕭胤棠頓了一下。
「且兒臣還有一慮!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皇帝注視著他。
「我知父皇一向信任裴右安,兒臣也絕無誣他之念,只是想提醒父皇,裴右安此人,隱忍深沉,非一般人能及。董承昴和他素有淵源,他與蕭彧早年又是師生關係,如今蕭彧真若還活在世上,父皇恐怕不得不防裴右安,免得日後萬一生出事端!」
皇帝注視著蕭胤棠,一語不發,若有所思。
蕭胤棠漸漸覺得,皇帝的反應極是反常。
他太鎮定了,鎮定的令人感到奇怪。
從蕭列還是雲中王,打著復擁蕭彧為帝的旗號起事的第一天起,雖然蕭列從未在他這個做兒子的面前提過一字,蕭胤棠也知道,自己的父親,應該不會真的存了這樣的念頭。
皇帝這把龍椅,只有有機會,天下何人不想坐上?
他之所以打這樣的旗號,只是為了讓天下歸心,速速成事。
少帝極有可能已經死去,即便真還活著,也淪落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孤家寡人的一個少年,哪怕還有少數人願意擁他,他也只是活成了一個象徵罷了,在真正掌握天下的強者面前,他完全不可能掀出真正意義的水花。被找到,繼而消失,這就是他最合理的結局。
所以今夜,在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蕭胤棠是激動異常的。
在太子妃、周進、周后,乃至於自己,均相繼見惡於皇帝的劣勢局面之下,他還是渴望利用這個新近得來的重大的消息,盡量博回皇帝父親對自己的好感和信任。
哪怕他曾做過的那個夢是真的,裴右安真的是自己父親的私生兒子,倘若裴右安膽敢在帝位之事上和皇帝站了不同的立場,皇帝也絕不可能容忍。
對這一點,蕭胤棠原本十分篤定。
但是此刻,蕭列的反應,卻讓他感到心裡忽然有些沒底了。
「倘若你的消息是真,那麼依你之見,此事朕該當如何處置?」
半晌,皇帝忽開口,面色如水,不辨喜怒。
「將裴右安以謀逆結黨論處?再追捕少帝,將他除掉?胤棠,你莫忘了,朕當初曾如何對天下人許諾。朕聽你方才的口氣,莫非是想逼朕除去少帝,讓朕在天下人面前背負一個不仁不義的罵名?」
蕭胤棠驚呆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皇!兒臣不懂了!天禧帝忌恨父皇,困父皇於雲南,父皇隱忍二十餘載,萬千砥礪,九死一生,方終成大業,父皇難道真的打算遜位於蕭彧小兒?他何德何能,得父皇如此對待?」
皇帝從案幾後起身,信步踱到窗前,眺望夜色,片刻后,回頭道:「胤棠,倘若朕真秉承諾言,將這江山還給蕭彧,你作何打算?」
他的語氣溫和,仿似父子閑話。
蕭胤棠僵了片刻,慢慢下跪:「稟父皇,這天下乃是父皇得的天下,如何處置,全在父皇,兒臣只忠於父皇,唯命是從!」
他說完,低下了頭。
蕭列俯視了他片刻,點頭:「你能如此做想,父皇很是欣慰。你方才稟來之事,朕自會派人再去查證,你不可透漏給第三人,也不必再插手了。」
蕭胤棠叩首,起身,退了出去,跨出御書房所在的這宮殿之時,他的腳步停了一停,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