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兇手就是你
一行人來到花魁閣門外,蓉媽媽抖著手推開房門,霎時間,一陣陰風打著旋從門內撲面而來,嚇的蓉媽媽連著向後退了幾步,臉色都變了。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趙員外勿怪勿怪,你老人家生前享受人間富貴,死了也能去陰曹沾花惹草……呃不對,是肯定能投個好胎,實在不行,我給你老人家多多燒紙錢,多多賄賂陰差,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你老人家就安心的去,千萬可別回來……真不是我乾的呀……」
蓉媽媽疑神疑鬼的小聲念叨著,隨後遠遠的閃開一旁,連多看一眼都不敢了。
她看似是給衙役們讓路,實則是對這間出了人命的屋子心有戚戚。
這也難怪,花魁閣內早就已經被折騰的凌亂不堪,軒窗四敞大開,也不知哪來的一陣陣陰冷的風,在花魁閣里吹進來,吹出去,窗戶劈啪作響,大紅蠟燭早被吹翻在地,一片昏暗中,彷彿隱藏著無數鬼魅,在那裡桀桀怪笑。
曾經暖色生香的花魁閣,此時怎麼看都是一個鬧鬼的屋子。
鍾奎和一干衙役站在屋外,誰也沒有向屋內踏入一步。
「劉金鎖,這已經到花魁閣了,你趕緊從實招來,趙員外究竟是因何而喪命的?」
「鍾大人您別急啊。這好菜出鍋慢,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劉金鎖咧嘴一笑,幾步竄到花魁閣門外,探頭探腦的往裡望了望,大咧咧的走入到屋內,四處亂翻起來。
眾人眼巴巴的看著他,卻見劉金鎖臉上帶著傻兮兮的笑,一會竄到掛著紫色流蘇的暖床旁,拿起一件小衣在鼻子上香香,露出一臉猥瑣,一會又跑到桌子旁,撿起桌子上掉的剩菜丟進嘴裡,吃的吧唧作響。
這哪裡是查案子,分明是搗亂來了。
蓉媽媽見他這幅德行,也是嘆了一口氣,焦心的在手裡絞著帕子,暗暗盼望劉金鎖這一次能再出人意料,拯救採薇院。
鍾奎實在看不下去了,手上刷的一聲,腰刀出鞘,厲喝道:「你到底在搞什麼鬼,限你一炷香的功夫,把你知道的都吐出來。否則……把你帶回衙門,大刑伺候!」
「別呀別呀,我這就說,這就說還不行么……」劉金鎖在原地站定,抻著脖子把嘴裡半塊如意糕吞了下去,然後掰著手指頭,搖頭晃腦的,開始了他的「分析」。
「據我們目前所知,趙員外今晚來到採薇院,直接就奔著花魁閣來,在吃了合歡宴,吉祥果和如意糕,又飲了合苞酒,吹了大紅蠟燭后,褲子都沒來得及脫,就毒發身亡。」
「你這不是廢話嗎?我現在要問的是趙員外是怎麼被他人投毒而死的。」
「鍾大人,您聽我繼續說完啊。」
劉金鎖嘻嘻一笑,伸手將屋內的紅蠟燭扶起,重新點燃。
燭火搖曳,映著劉金鎖一臉傻笑的面孔,看起來彷彿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實不相瞞,方才小的也吃了那些東西,一口氣沒上來就到了陰曹地府,結果你們猜怎麼著?小的居然見到了趙員外,趙員外對自己橫死的事實難以接受,但他還說,這不嘗不知道,嘗了才知道,採薇院的如意糕竟如此合胃口,倘若無此橫禍,當真還想多嘗幾塊,哪怕死了也是值了。」
劉金鎖一邊說著,一邊有模有樣的比劃著動作,模仿著趙員外的樣子和神情,簡直是惟妙惟肖。
鍾奎和一干衙役看著滿頭霧水,又是毛骨悚然。
我的乖乖,這到底真的假的,連陰曹地府都出來了,話說這趙員外人都死了,怎麼還惦記著一盤糕點?
難道是員外人老口饞,還是劉金鎖趁機又開始滿口胡話?
「那……趙員外這話,當真是說這如意糕有毒害死了他?」
蓉媽媽捂嘴驚叫,渾身發軟的癱倒在地。
「不可能!我們採薇院自成立那日起,一向的宗旨就是待客真誠,賓至如歸,讓您開心而來,滿意而回,價格……雖然有時候貴了點,但也是明碼標價,童叟無欺,我們雖是一座青樓,卻也是有職業道德的,絕無害人之心啊!」
蓉媽媽哭天搶地,是鼻涕一把淚一把,抱住鍾奎的衣服就往上蹭。
「這一定是遭人陷害,還請鍾大人明鑒啊……劉金鎖,你胡說八道什麼,什麼陰曹地府,我看你是瘋了說的瘋話……」
鍾奎原本就心心念念的想占蓉媽媽的便宜,可始終近不了身,此刻蓉媽媽主動往上貼,他反倒有些不自在了,連刀都扔了,兩隻手擺來擺去,也不知該何處安放。
「來人來人,快把她拉開,這、這成何體統……」
鍾奎大聲吆喝著,手下人很快上來把蓉媽媽拉開,隨後蓉媽媽又撲通坐在地上,開始嚎哭起來。
劉金鎖嬉笑著上前扶起蓉媽媽,還在蓉媽媽背上拍了拍,跟哄小孩子似的說:「嘻嘻,蓉媽媽不哭,容媽媽不哭,我傻是不假,可沒瘋,你放心,趙員外還跟我說了很多,我這就全說出來……」
「我的小祖宗喲,我求求你什麼也別說了……」
蓉媽媽差點氣的背過氣去,就在這時,望春樓大廳忽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哭嚎聲。
「老爺啊!你怎麼去的這麼冤啊,到底是哪個挨千刀的害了你啊!」
那尖銳的哭嚎聲傳來,聽的鐘奎差點直接栽倒在地上,他身後的一干小弟更是直接捂住了耳朵。
跟這哭聲比起來,蓉媽媽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在整個臨沂縣城,能有這般哭嚎聲的,非趙員外家的當家夫人錢氏莫屬了。
據說,這位錢夫人在閨閣之時就是個大嗓門,生的模樣倒是不錯,也不知怎麼就成了趙員外的原配,起初還好,後來趙員外老來不正經,連娶了十幾房小妾。
從此之後臨沂縣城裡就經常能聽到錢夫人的河東獅吼,怎奈她已年老色衰,也拿趙員外沒辦法,慢慢的也就隨他胡鬧了。
鍾奎一聽是錢夫人來了,回頭罵道:「誰他娘的走漏風聲,大人不是說了,此案不能外傳!」
一個衙役上前彙報:「鍾大人,這準是方才趙家小廝通報完官府,順路回自己府上通知了員外夫人,可不是咱們泄露的消息。」
鍾奎無奈,只得點著頭,他知道事關人命,這種事瞞也瞞不住,別人不知,趙員外府上肯定會第一時間知曉。
只是,這來的人是不是太多了?
只見員外夫人錢氏走在前面,寬大的額頭上幫著麻布繩,一個哭嚎聲能自帶三個音調。
而在她身後,浩浩蕩蕩跟著員外府上十七房小妾,不少小妾手裡還牽著半大的孩童。
伴隨著此起彼伏的哭聲,比唱戲還要熱鬧。
好不容易站穩的蓉媽媽,一見眼前這般情景,心下一涼,一個趔趄差點栽倒。
這下,她這間經營多年的採薇院,是在劫難逃了。
鍾奎知道錢夫人不好惹,當下不敢怠慢,連忙帶人走下花魁閣,去阻攔員外府上的女眷們,否則要是讓她們上了樓,那這案發現場絕對是保不住了。
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趙員外的十八個大小老婆一見到鍾奎,立即沖了上去,十八個女人圍著鍾奎一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連撕帶扯,加上時不時掩面發出的哭嚎聲,場面好不熱鬧。
鍾老爺剛才還威風凜凜,很快就被撕扯的衣帶歪斜,帽子都被打掉了。
就連聚在後院里的採薇院眾多姑娘龜公們,也都扒在後門窺探,嚇的戰戰兢兢,任誰也不敢上前一步。
半晌之後,錢夫人一聲吆喝,那些女人才漸漸安靜下來,隨後錢夫人來到鍾奎面前,臉一沉,開始教訓起來。
「鍾大人,正所謂欠債還錢,殺人償命。我們家老爺不幸喪命於花柳巷,這肯定是哪個小妖精毒害了我們家老爺,你還不趕快、立即、馬上把她們統統都抓起來,再封了這採薇院,還在這裡啰嗦什麼!」
這錢氏倒是頗有當家主母風範,只是這一番話未免頤指氣使,但她家是全縣首富,權錢通天,鍾奎也不敢惹,只得連連應聲,一邊安慰,一邊說好話。
此時,劉金鎖不知何時站在了鍾奎身後。
「你們終於來看我了啊,我死的好慘啊……」
劉金鎖突如其來的一嗓子,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回頭看去,只見劉金鎖的鼻子里和嘴巴里又流出血來,滿臉恐怖猙獰,就跟鬧鬼了一樣,怪叫著撲了上來,一把抱住了距離他最近的----不知道是趙員外的第幾房小妾。
他抱的很緊,一邊哭嚎一邊在那小妾身上使勁蹭,那小妾嚇壞了,臉色煞白,一翻白眼就昏了過去。
這……這分明是趙員外附體,鬧鬼了!
這一下場面頓時更亂了,眾人是狼哭鬼叫,嚇的四處躲避,蓉媽媽見機最快,呲溜從後門逃了出去,然後砰的一聲,把望春樓大門關上了。
鍾奎和一干衙役也是面如土色,有心阻攔又不敢,眼睜睜的看著劉金鎖上躥下跳,滿屋子亂跑,追著趙員外的十八個老婆,就跟瘋狗一樣,見誰抱誰,有的甚至還上下其手,大佔便宜,在這個腰上擰一把,那個屁股上拍一下,搞的烏煙瘴氣。
錢氏腿肚子轉筋,渾身哆嗦,連動都動不了,跟殺豬似的慘嚎不斷。
「老爺啊,你死的好冤啊,要真的是你回來了,你可千萬別嚇唬我啊……」
她正喊叫著,劉金鎖一掉頭就看了過來,臉上帶著怪異無比的笑容,盯著錢氏。
「這採薇院的如意糕好吃,嘿嘿,好吃,這酒也好喝,好喝得很……嘻嘻,你們知道我是怎麼死的嗎?我跟你們說啊,那如意糕和美酒下肚后,渾身是上下就如被火燒過一般,哎喲,痛啊,從頭髮絲痛到腳後跟,痛的我要死……」
說著話,劉金鎖驟然瞪大雙眼,掐住自己的脖子,仿若身中劇毒般,吐出舌頭,狀似厲鬼。
錢氏戰戰兢兢地說:「老爺,老爺莫要嚇我,依你說,你是被、被採薇院的人所害了?」
劉金鎖一言不發,臉上仍然帶著怪笑,一步步向錢氏走了過來。
「嗬嗬,你說的不對,我不是被採薇院害的,我可是採薇院的貴客金主,她們怎麼可能害我……」
劉金鎖張開大嘴,不斷怪笑著,然後奔著錢氏直接撲了過來。
就在劉金鎖抱住錢氏的剎那,錢氏再也受不住這等驚嚇,嗷的一聲,眼皮一翻,直接昏死過去。
滿屋子的眾老婆們,這片刻的功夫已經嚇昏過去七八個,剩下的也都是體如篩糠,牙關顫抖,眼淚汪汪。
鍾奎實在看不下去了,他雖然也有些害怕,但畢竟是捕快,見識過場面的人,見狀大喝道:「來人,快把劉金鎖給我拉開,裝神弄鬼,成何體統!」
手下差役立刻圍了上去,但看了劉金鎖的樣子,卻都不敢動手,此時劉金鎖真的跟厲鬼附體一樣,滿臉是血,張大了嘴巴,這要是上去抓人,被他咬一口可怎麼辦?
鍾奎罵道:「一群廢物,閃開!」
他大步上前,伸手就去抓劉金鎖,但就在這時,劉金鎖忽然「啊」的一聲大叫,渾身一陣哆嗦,直接趴在錢氏身上不動了。
這……
鍾奎看的尷尬又氣惱無比,伸手扯住劉金鎖,往起一拉,就見劉金鎖忽然動了,瞬間睜開了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鍾奎。
「鍾大人,剛才、剛才可是趙員外來了?」
他竟突然醒了,鍾奎猝不及防嚇了一跳,伸出去的手就是一個哆嗦。
隨後,劉金鎖一骨碌爬了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更嚇人了。
不過下一刻,劉金鎖嘿嘿一笑,對鍾奎說道。
「鍾大人,此案的兇手,我已經找到了。」
「兇手是誰?」
「不是別人,正是……她。」
劉金鎖不慌不忙的伸手一指,卻正是昏死過去的錢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