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規矩
夏胡氏得意一笑,「我已經派他去探望徐大人了,說是今晚就住在了侯府。他們兩人好說也是朋友,如果有求於他,允衡才是最好的說客。」
「可是今天在德昌侯府,我親耳聽到皇後娘娘要退了昔雲公主和徐大人的婚。母親確定皇後娘娘還會買徐大人的帳?」
夏胡氏呆住,怎麼會這樣?
「你出的好餿主意!」夏忠良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夏秀安也站了起來,走到夏胡氏身邊,附耳低笑道:「母親若是能將我的玉璇璣原封不動的還給我,說不定我腦子一靈光,還真能想出一個讓我們夏家安穩度過難過的好法子。」
夏胡氏看著她,「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夏秀安笑了笑,轉身漫不經心地往門外走去,「母親聽不懂就算了。我反正死路一條,有大傢伙兒為我陪葬,值了。」
夏胡氏目光凜冽如臘月寒風刮。
徐瀾寧被醫聖診斷傷了宗筋不能治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只一天時間就傳遍了整個京城。不少曾經蒙生將自家閨女嫁給這個皇上跟前的新貴的官員此時萬般慶幸,幸好還未來得及將女兒嫁出,不然恐怕要成為大梁所有人的笑柄。
這徐大人人情世故上雖呆,但斷起案來確實有兩把刷子。
可是這刷子也要在他健全的情況才有用。
特別是朝中已有人在傳,皇上有意將他提拔為大理寺少卿之後,所有人不得不暗地乍舌他升職的速度好比衝天炮,簡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但是立馬又有人在傳,說皇後娘娘親自上門隱晦退了昔雲公主與他的婚事。
這等事,不得不稱為世間最慘烈之事。
男人的尊嚴,簡直是被人一再踩在腳底。
當然,聖旨還沒下來,這些事大家都只能私下裡傳來傳去,作不得數。
一場大雪覆蓋之後,京城在一片銀裝素裹中,迎來了又一年春節。
不論貧富,家家戶戶門前都掛上了大紅燈籠,貼上了喜慶的春聯,小孩子到處奔跑嬉戲著,耍著炮竹,點著煙花;大人們殺雞宰羊,包著餃子,每個角落似乎都在飄著飯菜香,讓整個京城徹底處於一片年味十足的氛圍中。
這也是夏秀安第一次在這裡過年。雖然夏家因為夏忠良被兩部揪著追查一應相關的事,夏府的氣氛有些低沉,但也不影響大家過這傳統的年節。
在過年之前,因為照碧傷勢嚴重,傷口感染,夏秀安還是著人請張大夫來了一趟。
張大夫雖然面有心虛,對於治療照碧的傷卻有一套相當不錯的手法。儘管如此,照碧卻依然高燒不退,怕是感染過於嚴重,就算用了葯,一時也不能退下來。
「這丫頭實在傷得太重。我也只能救治於此,能不能活,唯有聽天由命了。」張大夫背著醫箱就要走。
夏秀安把他攔下來,「她都沒好轉,你走了,她豈不是死定了?」
張老一瞪眼,「難不成你還要留我過年?」
「我不留你過年,你總要說她還有幾成把握能活。」
「這個嘛……現在是一成。如果能退燒,加到五成。」
夏秀安不得不再一次慨嘆,如果有抗生素的話,要照碧退燒並不是難事。想到這裡,她忽然心裡一動,不是正準備生產玻璃么?如果能研發出玻璃針管,再提煉出青霉素,那不是老完美?
見她不理他,走了幾步的張老還是忍不住迴轉過來,「小丫頭,你是不是在怪我騙你?」
夏秀安轉開身去,「你說呢?」
張老老著張臉圍著她解釋,「我不也是怕你沒盼頭心生絕望么?若不是容慶那勞什子醫聖來攪事,你現在是不是仍是在非常開心地跟我學醫?」
夏秀安板著臉,「那又如何?你還好意思怪人家容公子?」
「是是是,確實是我太過自作主張了。」
「我說句實話,我看你並不是關心我,而是擔心你的醫術沒人幫你傳下去。其實就你那醫術,值得我花大力氣去學么?」
張老氣得直吹鬍子,「什麼我那點醫術?想當年我玉……」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聲音嘎然而止。
夏秀安疑惑道:「想當年你是塊玉嗎?怎麼不說了?」
張老咬著嘴死命不說。
夏秀安已經對他無話可說。不過仍是在他走前說了一句,「年節過後,如果您還有時間,繼續過來教我吧。」
張老樂不可支,「我就說你這小丫頭是個可造之才。放心吧,你只管跟我學,到時候再遇到像照碧這樣的病人,你自己及時動手處理,肯定不會拖成現在這樣。」
這牛是不是吹得有些過了?難道這個時代的大夫都是靠吹的嗎?譬如容慶,連一個花毒都解不了,面對徐瀾寧的傷,完全束手無策,分明就是個蒙古大夫,還醫聖。
只要不死,說不得她也要掌握能治病救人的醫術,讓身邊的人再也不受病痛的折磨。
接下來便過了小年,然後開始除塵,用各種祭物祭拜各路神明和祖先,團年飯……
大年初一給長輩們拜年。初二親戚們就帶著家小出門四處走親訪友。
夏平安初二的時候總算第一次帶著趙紜生正式回娘家了。
聽到親姐回來,夏秀安剎時來了精神,趕緊跑到福壽堂,除了一屋子大大小小在給夏胡氏等磕頭拜年討紅包,並不見夏平安和趙紜生。
一個表姑笑道:「秀安,你跑得這麼急,是來看平安的么?正由你爹和你哥帶著去老太太屋裡拜年了,稍後應該就會過來。」
夏秀安給屋裡各個剛到尚書府的長輩逐一拜了年,才半開玩笑道:「姐姐如今已是晟郡王妃,在我眼裡可是皇親國戚,又是第一次回來過年,我自然不敢怠慢了不是?」
在這個皇權天授的時代,皇帝與天比齊,地位凌駕於一切事物之人。這些王孫,全是當年太祖的後嗣,代表著皇權的延續。也是皇室傳承的重要人物。在普通老百姓眼裡,無論其勢力大小,都是地位十分尊崇,值得敬仰之人。
大過年的,大家都是討個吉利。儘管明知平安嫁得並不太如意,但好歹也是郡王,眾人心裡有數,嘴上卻連連稱是。
偏是有人不想人心裡好過,傳來了與眾不同的雜音。
「五妹,你是不是想多了?你難道忘了,我們上次去晟郡王府,那寒酸勁……嘖嘖嘖……比我們尚書府可差多了,比一般普通小民的家裡不會強,幾間破壁爛屋,也不知你在吹個什麼勁兒……」
夏蘭安尖酸刻薄的聲音非常煞風景地將所有人心裡都明白的事給說了出來。
自從誠王來提親,誠王妃親自來下了聘,把納她的日子訂在了三月初八,想著再也不可能與徐瀾庭在一起,她每天除了哭就是咒罵。哭的是她的戀情無疾而終,罵的是夏秀安狼心狗肺,陰險毒辣,咒她生生世世都不得好死。
如果哭和咒罵能解決事的話,夏秀安寧願把眼睛哭瞎,把天罵破,她也不願到這個鬼地方來。
這副嘴臉真的毫無一絲大家閨秀該有的溫婉嫻靜。看到一屋子人異樣地看向女兒,夏胡氏頓覺臉上無光,咳聲道:「蘭安只是開個玩笑,大家都別往心裡去。吳媽媽,快去看看,老爺和新姑爺怎的還沒過來?是不是他們都在老太太那邊聊天聊忘記了?就說大傢伙兒都在這裡等著呢,叫他們少說幾句,快點兒過來。」
她故意把話題引開,就是給她女兒打圓場。沒想到夏蘭安根本就不領情,「我可沒開玩笑。不信的話,等下大家可以看看平安,瘦得跟個竹竿似的,又老又丑,自然是日子過得不平坦,被趙紜生折磨成了那個鬼樣子。」
一直以來都不想搭理她的夏秀安再也忍不住了,笑嘻嘻道:「大姐別老顧著說三姐忘了自己的年齡。好說你也比三姐大上一兩歲,挑七揀八,好歹能進誠王府,卻也是個妾。見了三姐這個郡王妃,也是要磕頭的。嘖嘖嘖,也不知一個妾有什麼臉面取笑人家一個堂堂正正的郡王妃?」
「你……夏平安,你敢這般辱我,我今天就在這裡撕了你……」一下子全戳中她的痛處,夏蘭安氣得跳起來就朝夏秀安張牙舞爪地撲過去。
簡直是讓親者痛,仇者快。
夏胡氏頭痛地示意吳媽媽去拉人,吳媽媽和另一個婆子把人才拉住還沒按坐下,夏蘭安就死命掙扎著大罵,「……夏平安是個什麼東西?一個小娘養的,平日里畏手畏腳,在我面前大氣都不敢出,我叫她往東她就不敢往西,還敢讓我給她磕頭?她配嗎?」
她話音還沒落,外間就傳來了超大的唱諾聲,「給晟郡王、郡王妃請安。給老爺大少爺請安。」
分明是外面的下人在給裡面的報信,提示正主已經來了,叫夏蘭安不要再鬧。
夏胡氏臉色一變,趕緊讓吳媽媽把夏蘭安的嘴捂住,嘴裡還配合著喝斥道:「大過年的,你胡說八道什麼?平安可是我一手帶大的,哪裡是小娘養的?你們是親姐妹,磕頭不磕頭都是按規矩,又不是誰壓了誰一頭,什麼配不配的……」
她假意訓著不痛不癢的話,腳步聲已到了門口。所有人都伸長脖子只等看看傳聞中寒酸的晟郡王和被折磨得又老又丑的夏平安出現。
門帘子被人撩起,當先就見一個身挑個長的年輕男子朝眾人斜目掃來。
此人一身寶藍色團花錦緞長袍,上綉五顏六色的織綉點翠圖案,裡面銀杏色綿綢長褲,衣領袖口皆是精緻的萬字不到頭綉紋。腰間束著淡藍色腰封,另有石青色攢新梅花宮絛系著一塊和田美玉。
雖有些花里胡俏,但人家面容確實也是長得白皙俊俏,那流盼的眼角,自帶幾分風流倜儻,一雙多情的桃花眼撩得人心尖兒直跳。
與他同進來的是一個年約二八的少婦,一件象牙色綉橘色芝蘭紋的襖裙,一張瓜子臉,膚色白裡透紅,眸光水潤,口如含珠丹,形容端莊淑婉。
「姐夫好,姐姐好,秀安給你們拜年了。」
一見他們,夏秀安眼前一亮。前些日子去看平安,只覺得她氣色好了不少,沒想到這一打扮,竟也是這般好看。再加氣質溫婉,眉宇間多了幾分大氣,似乎有了那麼些郡王妃的派頭。
看來是誠王沒再對郡王府打壓后,日子好過些了,才能讓她沒了以前的憂心和煩愁了吧。
「你這個小姨子嘴巴就是甜。快給姐夫磕頭,姐夫給你紅包。」趙紜生難得沒有醉醺醺的樣子,眉眼皆笑,儘管親切,竟自有幾分凌駕於人的尊貴。
夏秀安撇嘴,「怎能讓我先磕頭,還有弟弟妹妹們也在呢,我昨晚受了風寒,膝蓋疼……」
「你這貧嘴的丫頭……」趙紜雲才不管她梳得整齊的頭髮,在她頭上揉了揉,瞬間髮髻凌亂,「好吧,今兒個過年,你的膝蓋疼就免了。這其他的人,可是一個都不能免。」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男子,這就是那個一直被人傳言非常紈絝又敗家的晟郡王?聽說日日流連煙花之地,買妓子,養外室,對嫁過去的夏平安也不甚好,才導致夏平安瘦骨嶙峋,生不如死。
可是眼前的夏平安明明養得水潤飽滿,氣色甚佳。晟郡王似乎對這個小姨子也甚為寵愛,言笑晏晏,哪有半分紈絝敗家的模樣?
一眾人都相繼跪下去給他請了安。
夏胡氏臉上卻掛不住,當初她設計夏平安嫁給趙紜生,就是瞅中他的萎靡和不經事。之前夏平安確實也過得很差,哪想到這廝忽然跟變了個人一樣,第一次陪夏平安回來,不僅有了架勢,連人也俊俏氣派了起來。
如今還得給他見禮……
趙紜生端端盯著她,她不得不憋著一口氣拜了下去。
趙紜生居高臨下道:「賤內由岳母一手帶大,確實不容易。她現已是郡王府,按制,岳母也是要給她見禮了,不過今日也就免了。不過這位即將進誠王府大門的大姐,恐怕是免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