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東風夜放花千樹

第116章 東風夜放花千樹

「你們放心吧。她心性向來堅韌,這會兒或許有一點失落,過些時候自己想通了就沒事了。再說還有我們這些關心她的家人,她一定會沒事的。」今晚如此大的動靜,夏胡氏不知夏秀安在這裡面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但她隱約已經知道,夏忠良已經沒事了。夏家也不會再有事了。這個時候,她不得不佩服夏秀安,無聲無息之間,就將連她想也不敢想的事全給解決了。

夏平安猶疑地回到席間,穿得一身錦衣華袍極為誇張惹眼的趙紜生提了一對兔形花燈過來,笑得桃花眼裡儘是桃花,「平安,你看這隻粉紅色的噘嘴兔子像誰?」

他把右手的花燈遞到夏平安面前。

夏平安擔心著夏秀安,哪有心思跟他耍這些,蹙眉道:「爺說像誰就像誰。」

「瞧,瞧,就這副表情,你這神情簡直跟這隻兔子一模一樣。哈哈……」趙紜生把兔燈提到和夏平安臉頰平齊,哈哈大笑,惹得不少人看過來。

夏平安有些難為情。

趙紜生卻不以為意,反而把另一隻花燈提到他面前,朝那些路過的美女飛眉問道:「大家看看這隻笑呵呵的兔燈是不是很像我?」

有幾個閨秀何曾見過像他如此這般風流倜儻眉眼生花的男子,頓時掩嘴而笑,「公子說得沒錯,果然和你是有些像的。」

趙紜生更是喜不自勝,強自把花燈塞到夏平安手裡,「你是我娘子,就該扎紮實實把你夫君握在手裡。走吧,我們一人一燈去遊園。」

看他一副甚為寵愛的樣子,那幾個女子不由艷羨不已。卻不知這是誰家兒郎,這般俊美風流,竟是有了妻室,且還對妻室這般寵溺……

看到她們的眼神,夏平安艱澀地順手提起花燈朝一另邊走去。

她知道,趙紜王這些年來流連花街柳巷,日日醉生夢死,極少出席這等正規的場合,所以這些大家閨秀並不認識他。

可是若她們知道他就是晟郡王,怕是眼裡立即就會生起輕鄙之意。

而眼前這個笑意懶懶像一個恣意生活的男子卻讓她只覺夢幻。因為剛成婚時的趙紜生就是個扶上牆的稀泥,任她如何努力,他都只是疏離地將她晾在一邊,然後行著他那些荒唐之事。

卻不知曾幾何時,那個疏離的人竟偶爾對她笑了起來。那桃花眼裡的風流韻致,即便她自認心已死,也似要被他的笑引得蠢蠢欲動。

可是這樣的趙紜生,也只是偶爾出現,多半時候,還是會對她疏離冷淡。

她雖然知道他在痛恨她什麼,她一直都在選擇沉默與忍讓,可是他這般時冷時熱叫她更是糾心的難過。

包括那次一起回娘家,他能在人前代她出頭,說她心裡沒有歡喜肯定是假的。可是也不過是維持半刻時間,後來他依然打回原形,又在娘家喝了個爛醉如泥。

就好比剛剛,他明明還疏離地坐於一邊喝酒,轉眼間,他又能提著花燈來逗她開心。

她覺得她快要崩潰了,她真的很想要問問他,他究竟想怎麼樣?這樣把她晾著逗著是不是很有趣?

是了,他這種惡趣味似乎是在夜晚來得更密集,曾經有幾晚,她險些為他打動委身於他……

所以如今她寧願他疏離她,也不願看到他的笑顏,她只覺那笑顏是一把能刺穿她心臟的利刃,她真的害怕……哪一日就守不住自己的心落了下乘。

她更害怕這是他另一個折磨她的法子。

「平安,為何你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是我哪裡做得不夠好?」

遊園燈會不僅有各種花燈,還安排了一些雜耍。當走到幾個踩高蹺的雜耍前時,趙紜生忽然斂了笑臉,一手撫上了她皺摺的眉間。

夏平安如一隻受驚的兔子般,嚇得一下退開兩步,他的這種溫柔就是一種塗了蜜的砒霜,她真怕自己會沉溺,到最後卻落得死無葬身之地。

「不是,我只是在擔心秀安。」

趙紜生眉眼一撩,笑得牙不見眼,「你妹妹?她一副鬼靈精怪的樣子,你還怕她吃虧?」

夏平安更是不敢看他,眼神閃爍,「皇上這次突然將她指婚給徐大人,我擔心她想不開……」

「擔心她想不開自盡?」趙紜雲代她將話說完,饒有興趣地看她,「平安,看來你真的低估你妹妹了。今日她敢在皇上面前鬧出如此大動靜,她就不可能會想不開。何況她現在被指婚給徐瀾寧,徐家為了徐瀾寧的傷,恐怕也不允許你妹妹出任何事。與其你在這裡無謂的擔心,倒不如放寬心,把你的顧慮全交給徐家。」

夏平安被他看得不知將手放哪裡才好,一扭頭,挑燈指向穿著綵衣踩著高蹺滿場走得歡快的人,不想竟是把花燈掃到一個正在看熱鬧的胖子頭上。

那胖子回頭就要開罵,趙紜生一挑眉,「我家愛妃無心之失,但請閣下海涵。」

胖子一聽愛妃二字,就知對方是王孫,雖不知是哪家王孫,來頭可能也不小,他自不敢惹。只好忍氣吶吶了兩句,便去了別處。

夏平安怔怔地看著趙紜生,他周身突然散發的那種長期居於高位的氣質,言語中天生自帶的尊貴光芒,竟與她熟識的趙紜生截然相佐。此刻,這個人讓她感覺無比陌生,卻又讓她心臟無端砰砰亂跳。

她忽然希望時光就此停留在這一刻……

聽到夏秀安被賜婚給徐瀾寧,趙真又驚又怒,他實在不知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想到還未到手的真玉璇璣,還有女子的嬌香體軟,他恨不能馬上就把夏秀安抓去問個清楚明白。

散席后,他陰著一張就要讓長隨去找夏秀安,誠王妃華金鳳不輕不重道:「王爺不是個莽撞之人。如今不僅皇家的臉面要顧,徐家的臉面也要顧。王爺如果率性而為,吃虧的只有王爺。」

如一盆涼水當頭潑來,趙真臉上有些難堪,卻也直言不諱,「王妃知道本王在想什麼?」

「與王爺生活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誠王妃道:「我已經讓你表妹李凝珠去會會她了,她若想帶著那個好東西投向徐家,這個算盤一點都不如意。不過如果王爺在肖想她的人,這個算盤也同樣不如意。」

趙真冷哼,「你怎知就不能如我的意?」

誠王妃看著他,半晌才道:「看來不能說不如王爺的意,而是現在不能如王爺的意。畢竟那徐大人身有殘疾,夏五姑娘嫁過去也能保完璧之身。王爺何必急在一時?」

「不愧是本王的王妃,事事為本王考慮周到,甚好。算了,今晚本王不再去想旁的事,就由王妃陪本王一起賞花燈吧。」

趙真臉色這才稍霽,陰鬱的眼眸里也有了神采,他忽然發現把夏秀安暫時放到徐瀾寧那裡並不是一件什麼壞事,不僅可以避免了旁的男人對她的覬覦,也可免了林家人在她身上打什麼鬼主意。

來日方長,這女子,最後總歸還是他的。他完全可以無視徐瀾寧那個不能人道的廢物會把人怎麼樣。

——

突然被指婚給徐瀾寧,確實出於夏秀安意料之外。皇帝一邊給昔雲公主退著婚,又一邊著力阻止她嫁入林家,在這之前,也確實是她在皇帝面上玩了一個小手段得來的結果,但是也不難看出,皇帝如此做所含的深意。

一個深諳權謀之道的帝王既然能做出這等決定,就肯定沒有她不遵的餘地,那麼她去反抗也毫無意義。

而相較於嫁入林家,能嫁給徐瀾寧也不見得是什麼壞事。

其一,他那模樣是一等一的養眼,人也還斯文。根據多次以來的接觸,這封建時代的大男子主義估計沒有,在人情世故方面不太通,倒是個可以任她拿捏的主。

其二,他家大業大多金,像她這種刮下周身也不見二兩肉的窮鬼,手頭最缺的就是這種黃白之物。嫁給他后,她少不得要使勁搜刮一番。

其三,他不能人道。

從前世到今生,她最崇尚的是至高無上的愛情。她堅信,沒有以感情為基礎的肉體接觸都是在耍流氓。

以徐瀾寧的性子,這輩子他們兩人都不可能轟轟烈烈來上一段,索性這種無性婚姻讓她還多一分安全感。到時機成熟的時候,她依然可以輕飄飄拍拍屁股走人,不留下半分遺憾。

其四嘛,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德昌侯府在大梁恐怕才是她最好的避風港灣。什麼誠王什麼林家,他們似乎還不敢惹上徐家,暫時她倒可以少了不少煩憂。

而最主要的一點,嘿嘿,當然是徐瀾寧的血好用。在沒找到解藥之前,她一旦毒發,還可以就著他的血來兩口緩解疼痛。

既然有如此多的好處,她又為什麼不嫁?

之前在園子里鬧,也不過是想在這節骨眼上找皇帝討一點好處,不要白不要。

她樂意這樁婚事,卻不能讓人知曉。所以她不得不撇下浣碧,裝出傷心難過的樣子,找個人少的地方祭奠一下她的心情。

宮裡安排了幾里長的花燈會,在能暢遊的地方,處處都是火樹銀花,燈謎雜耍……

在重重人影中,她看到李凝珠。同時李凝珠也看到了她,徑直撥開人群筆直朝她走來。

這個時候,夏秀安不想和她說話。

這個女人很難對付,她今晚不想再耗費心神去應付她。所以她腰一貓,轉身鑽進一隊舞獅子龍燈的隊伍後面。

等她穿過這支隊伍,回頭一看,李凝珠也在穿過來。

她冷笑一聲,正好旁邊有一個老伯提著好大一堆花燈艱難地避開人群經過,她忙上前道:「老伯,這裡人多,我來幫你提一些吧。」

那老伯正擠得滿得大汗,一見是個秀妍的小姑娘,「那就有勞了。姑娘就幫我提這六七盞花燈過這條街就行了。」

夏秀安接過七盞花燈,故意挑高遮住臉面,重重人影中,李凝珠沒以為意,東張西望,便再不復見她。

夏秀安隨那老伯擠出人群,已到了一處僻靜的宮門前。此時那老伯已累得捶著腰坐在石階上喘粗氣。

本想放下花燈離開的夏秀安有些於心不忍,「老伯,您這些花燈要送到哪裡去?如果不是很緊要的話,不如歇歇再送?」

那老伯搖搖頭,喘著粗氣勉力站起來,「恐怕不行的。老朽家中還有生病的孫兒等我去照顧。而且這次好不容易有個僱主請我干這跑腿的事,我怎麼能半途而廢?」

跑腿的事?夏秀安有些不解,「老伯不是宮中人嗎?這些花燈,不是宮中做好了叫賣的嗎?怎的還要叫宮外的人跑腿?」

老伯道:「姑娘有所不知。今次宮中的花燈會,是皇後娘娘為了節省開支,特允許宮外的江湖班子進入。這些花燈,也是由宮外的人做成。不過老朽手裡的這些是一個專製作花燈的人請老朽進宮來賣的。雖然不遠,在石巷子街,不過我那僱主交待,不管這些花燈有沒有賣完,只賣到戌時就給他送回去。老朽雖然已拿到跑腿費,但不能言而無信。」

他說著就要提起花燈,夏秀安卻先他一步提起,笑道:「若是這些花燈是送到石巷子街,我倒可以代勞。老伯倒可快點回去照顧孫兒。」

那老伯猶豫不決,一陣風來,高熱才退身體本未康復的夏秀安不禁咳嗽起來,「我身體風寒還未愈,也是急著回家歇息。我家也正好經過那裡。老伯難道是擔心我私吞了這些花燈?」

老伯直搖頭,看她穿著,也不像個為這幾盞不值錢的花燈干那無德事的人,何況人家還似身體羸弱。

「老朽只是擔心太勞煩姑娘……」

夏秀安只是暫時想找個無人可知的去處,直到混到差不多可以和大家一同出宮的時辰。

她提著那十幾盞燈籠在禁衛的盤查下出了宮,順著高大宮牆的牆角,沒走出多遠,就看到了毫不起眼的石巷子街。然後借著手中花燈,找到老伯告訴她的一扇陳舊的青漆木門小院。

此時儘管夜深,卻未人靜。四處都還飄著悠揚樂曲,和著風中的暗香,還有這醉人的月夜,大梁的上元節,上至貴族,下至百姓,皆歡。

似是感染了這喜慶,她輕快地敲了幾下門,門內無人應,虛掩的木門卻開了。

卻不想院子里一片燈火盎然。

一些小樹上,屋檐下,掛滿燈籠。有宮燈,獸頭燈,走馬燈,花卉燈,鳥禽燈,到處花團錦簇,燈光搖曳,且還品種繁多,製作精良,像是在進行一場燈會展示一樣。

她不由自主走了進去,小心翼翼放下手中花燈,一臉驚艷地讚歎著,「真是東風夜放花千樹啊,卻不知是哪位妙人能做出如此多的花燈?」

她話音才落,就聽身後傳來碗碟聲。

她轉過頭,但見一株梅樹下,一個黑衣少年端著幾個碗碟站在那裡。

他眉眼深濃,一雙黑眸深不見底,衣袖挽起半高,露出的手臂上儘是白色粉末。他腰間扎了塊圍布,卻依然難擋濺在黑色衣襟上的點點白色粉末。

她好奇地眨眼,「你就是做這些花燈的人么?」

由於風寒未愈,她的聲音仍是嘶啞。

黑衣少年垂眸,濃長的眼睫在眼瞼上映下弧形蝶影。

他在圍布上背了背手,嗓音暗啞,「這裡並不接待外客,姑娘請回。」

「我自然知道。」夏秀安輕笑,一雙眼眸在燈火下亮晶晶像含了兩汪水波,「我只是代老伯送花燈過來。不過看你的樣子,似乎在做元宵。元宵夜,與家人坐在一起吃元宵,是最幸福的時光,我又豈會打擾?」

她欠了欠身,就欲調頭離去,那少年卻突然道:「等等。」

夏秀安轉身望住他。

「今晚……我家人都不在……我也不太會做元宵,不知道姑娘會不會?」少年說得有些艱難,神情有些懊惱,看得出來,他平時極少開口求人。

夏秀安上下打量他,這孩子看上去十七八,面上乾淨無風霜,想必平時也是個生活不知愁苦的。眼下家人不在,一人過節,自然會感孤寂。

她笑了笑,忽然想起了妹妹菲雨。自爸死媽出走後,她們的生活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寄住在親戚家,遭受了不少白眼,雖有奶奶,但奶奶也有照顧不過來的時候。

記得有一年過春節的時候,伯母一家帶著奶奶出國旅遊了,她和妹妹在家,沒有錢,沒有肉魚,只有米面,一屋冷冷清清。看著別家飯菜飄香,年味特濃,妹妹饞得大哭。

那一年她才十四歲,為了哄好妹妹,她跑出了所住的別墅區,到了一個年夜都還在營業的餐飲店,盯著一桌年輕人的飯桌守了老半天。待他們酒足飯飽之後,桌上還剩下幾缽海鮮和豬蹄。她勤快地幫助忙壞了的服務員收拾殘局,並央求她讓她把這幾缽剩菜打包。

那服務員見她可憐,給她幾個袋子,讓她把剩菜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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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寵之庶女香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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