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迫不急待
趙琮玉回到屋裡,繼續吃著已是冰冷的元宵,一個灰袍的中年男人從另一間屋子不緊不慢走了進來,「殿下,要不要我跟去看看是哪家姑娘?」
「不用。」
中年男人一雙睿智的眼睛里似有著洞察一切,「也好。想必這純真的小姑娘三日後定會來給黃皮子換藥。她跑不了。」
頓了一下,他盯著被放到桌上的那個還在答答走個不停的物件,「不過我認為那小姑娘可能識這物。而這物又是罩天剛從神廟得來,這個連我都不識的奇巧之物,一個小姑娘卻能識得,為了解開神廟之謎,這小姑娘我們不能放過。」
碗里的元宵終於全部吃完,趙琮玉放下筷子,用旁邊的巾子擦了擦嘴,一雙眼眸已不復平庸,卻猶如薄冰一般,「你不要輕易去動她。我自有主張。」
他放下巾子,起身收拾著桌上碗碟,「到這裡來,我只想一個人安靜,你若沒事,可以走了。」
中年男人輕笑,「殿下這是受皇上刺激想獨自偏安一隅?皇上今晚突然對你和貴妃娘娘發難,又阻止林子楓娶夏秀安。同時退了惜雲和徐瀾寧的婚,將夏秀安指婚給他,這一連串的動作,殿下難道就沒想到皇上已察覺了長生果的動向,要對殿下下手?」
趙琮玉端起碗碟,「我父皇現在的眼中釘是厚王,對我……哼……就算他察覺長生果的異樣,他也會裝不知道。」
「可是夏秀安若嫁了徐瀾寧,那個玉鳳凰和……」
「我今晚不想聽這些。滾!」趙琮玉微皺一下眉,無情的話語自唇齒間冷漠嘣出。
見他真不耐,中年男人只好無趣地垂下雙肩,「好。既然殿下今晚不想聽我喋喋不休,那我明天再來。這個罩天從神廟帶回的奇物,我總也要找那小姑娘問個清楚明白。」
小院再一次回復平靜。
夏秀安提著花燈邊走邊暗自觀察是否有人跟蹤,結果身後偶有行人路過,並沒有讓她有被盯梢的感覺。
她再次長舒了一口氣,看來那趙琮玉相信了她會三日後給黃皮子換藥的鬼話,沒想派人跟蹤她。
她又沿著原路通過宮人的盤查回到了花燈會,不見了李凝珠,倒沒再出什麼幺蛾子,游得不會,便和認為呆在花燈會已毫無意義的夏胡氏一起打道回府。
——
徐瀾寧和夏秀安被指婚的消息一夜傳遍京城每個角落。
兩人頓時成了京城所有人的談資。
一個已成男人中的廢人,一個最近聲名遠播,鬧得滿城風雨,無法對其褒貶。
這樣一對湊在一起,不少人搖頭斷言,這兩人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試問哪個女人能忍受一個不能人道的男人?即便那個男人家財萬貫,仕途亨通,還貌美如花,也總難讓一個正值花季的女子不嫌不棄。
如果不是才過年,人們的娛樂還沒恢復,想必不少人都要開始組織坐莊對賭了。
儘管如此,不少朝官卻不得不佩服夏忠良。明明兩部來勢洶洶要查他把他拉下馬,結果似乎因為這一樁指婚,兩部的調查也跟著高高舉起,輕輕落下。最後得了個無差錯兢兢業業的結論而收場。
年節過後,一切朝政恢復正常。為了安穩安撫北庭,永靖帝經過幾番的和朝臣的商議,決定調派右驍衛將軍楊紹桓和中書舍人白樽一武一文前往北庭接替邵志遠和伍成輝職位,以安定北方軍民。
而派出的這二人的身份,確有幾分令人玩味的地方。
首先那楊紹桓,其父是魯國公。
其姐楊漱婕,正是當年的太子妃。太子薨后,楊漱婕這個未亡人帶著皇長孫趙瑞祺除了日常的露面外,也逐步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
作為太子妃的娘家人,楊紹桓這個右驍衛將軍也變得極為低調,只是一味干著他本職工作,盡忠職守。
本來如今正是儲君之位漸起爭端的時候,也是永靖帝削弱厚王軍力之際,永靖帝不派旁的人,卻派了皇長孫的舅舅接替北庭大副都護之職,不得不讓有心的朝臣猜測,難道當今皇上無意立皇子,想立皇長孫,從而給他扶持一些力量?
再是那白樽,其祖白承林為左相,統領一朝文官,極力保持中立。
其姑是白德妃。
這白樽也是進士出身,性格豪爽,文采斐然,內廷詔書很多都由他擬制,受永靖帝重用,是謂近臣,將來大有接其祖之位任相之才能。
這樣兩個人前往北庭,不得不讓人浮想聯翩。
夏秀安自顧不暇,自是顧不了這些外間的事。
正月十五一過,拓跋賦就帶了一大批人來了京城。
在與其中兩個燒製藥玉的主要技術人員見面后,稍為分析了一下製造玻璃的難度以及可行性,拓跋賦就先行帶了這批人去了桐宜城。後續的事情,恐怕只有等那邊材料準備得差不多的時候,她再過去和他們一起研製。
照碧在秋韻的細心照顧下,燒已退,身上的傷也漸有起色,一條命也算是給撿回來了。
受照碧這種因外傷引起的發燒感染,讓夏秀安忽然想起了青霉素。
青霉素是英國細菌學家弗萊明在實驗研究中發現的,後來不斷被人們完善,讓它成為一種高效、低毒、臨床應用廣泛的抗生素。它的研製成功大大增強了人類抵抗細菌性感染的能力。
如果也能憑著前人的經驗按部就班將此物在這個時代研製出來,卻不知算不算劃時代的傑作?
想到做到,趁著張大夫時常來給她傳授中醫學知識的時候,她將這種超越這個時代的藥理藥性告之他,驚得這位自認見多識廣的老大夫眼睛都瞪成了銅鈴。
一頓正兒八經的驚嘆她是罕見的醫學天才后,趕緊就催逼著要將這種葯制出來。
夏秀安自是好笑,青霉素的研製雖有前車之鑒,但是並不代表在這個生產力低下的時空隨便就能制出。最起碼,在她的玻璃製品未出世之前,也就只能暫時整理一些研製時的流程以及所能籌集到的工具,為真正實驗作好各方面的準備。
張大夫聽了她的話頓時冷了半截腰,不過好在他有一顆收徒的心,於是只要夏秀安一得空,他依然不遺餘力的就跑去教她各等醫理。
夏蘭安被納的日子定在三月十八,年節后誠王府各等禮數均到位,夏家也請了不少綉娘為夏蘭安綉制嫁衣。
這期間,夏蘭安竟是沒再叫罵,自然是因為她嫉恨的夏秀安被許配給一個不能人道的殘疾,基本上就是一輩子守活寡,這輩子徹底沒戲了。她心裡直覺神清氣爽,不僅覺得出了口惡氣,更覺比她高了一等。自也就偃旗息鼓,不願再降自己的身份去行那瘋婦之事。
夏家宅院里總算不再雞飛狗跳暫且安靜了下來。
外間對徐夏兩人婚事不看好,但徐家卻是極為認真按部就班的納采、問名、納吉、納徵。
眼看著一百多抬聘禮隆重地被抬進夏府,人們似乎看到了徐家的迫不急待,也似乎了解到徐瀾寧因為殘疾生恐跑了新嫁娘導致孤身一人到老的恐懼。
夏家庫房被塞滿,相比從誠王府抬來給夏蘭安那二十四抬聘禮,夏胡氏直覺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
偏那受徐家委託來下聘的是德高望重高太尉的夫人秦氏,就算心裡不愉,臉上依然還是要陪上笑臉。
沒想到讓管家清點禮單的時候兩方寒喧的時候,那秦老夫人的一席話卻硬是把她勉強掛在臉上笑容給徹底擊碎了。
「什麼?徐家五月初就要娶人?這麼快?不行!」夏胡氏下意識的尖聲拒絕。
那秦老夫人不以為忤,依然雍容慈和,「夫人不要拒絕得太快。畢竟徐大人有傷在身,急需令女嫁去貼身照料醫治。想必夫人不會忘了聖上當初指婚的初衷吧?」
夏胡氏一噎,隨即訕笑,「哪裡哪裡。老夫人誤會我的意思了。您也知道,我家蘭安的婚期定在三月,府里的綉娘全在為她趕製嫁衣,忙都忙不過來。如果五丫頭五月就嫁的話,一應的準備肯定是來不急的。別到時候讓外人看了笑話,於我們兩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若是因為這一點,那就是夫人多慮了。對此徐家早有安排。侯夫人說了,如果府上的綉娘不夠,她已經重金從江南聘了明月綉坊為五姑娘趕製嫁衣。相信夫人也知道,以明月綉坊的手藝,在這近三個月的時間裡,不僅能將五姑娘的嫁衣給趕製出來,就算制出五姑娘的四季衣裳也是綽綽有餘。既有質又有量,到時候外界只有羨慕的份,哪裡還會讓人看笑話?」
世人皆知,明月綉坊坊主吳超越一手綉功以及剪裁冠絕天下,雖是男兒身,手上的精細功夫卻無人能出其右,綉出的綉品亦栩栩如生。當年不少達官貴人曾重金請他入府,都被他斷然謝絕。此人挾技狂傲,自也就惹怒了權貴。後有人要拿他下監,結果他拿出一紙文書,傳聞是聖上親筆,權貴們大驚。
自此後,再無人敢勉強於他。
而他所創辦的明月綉坊接生意的要求也甚是奇葩:
第一,不為女人做衣裳;
第二,一單隻為一人量體縫製,金額不得低於二十萬兩;
第三,心情不好時不接。
此三項任一項不滿足,都休想能請動他明月綉紡。
前兩項自有不少自認身家不菲的土豪為了長臉面上門相請,結果都被其轟了出來,原因是他心情不好。
這麼些年來,此人就因為最後一項,幾乎三年都接不上一單,至今恐怕統共也就接了不超過三單的樣子。
聞聽此言,夏胡氏差點驚掉下巴,「請了明月綉坊的人為五丫頭趕製嫁衣?徐家竟有如此大的手筆?」
秦老夫人笑著頷首,「不也就證明徐家看重這樁婚事?你們夏家何其榮幸。」
「可是……那吳坊主不是說女人衣裳不做么?這會子怎會又……」夏胡氏一臉疑惑。
「老身也不知明月綉坊這次為何會破例。不過這不正是讓夫人長臉面的事么?如此好事,夫人又何必管這些?還是趕緊將女兒給嫁了才好。」
夏胡氏心裡不是滋味。想到蘭安堂堂尚書府的嫡長女,莫名要被誠王納為妾室,屈居人下也就罷了,那不功不過的聘禮在徐家的大張旗鼓萬般隆重之下卻倍顯寒酸。
再加徐家重金聘請了明月綉紡,就只是為了給夏秀安趕製嫁衣這一點,就讓她更覺蘭安已經完全落了下風,不知要被人背後笑話成什麼樣子。
就好比當年,胡芷煙憑著她那一副妖媚的模樣不僅勾引了長生宗的沈悅,還讓風流倜儻的趙桓也對她趨之若鶩。
若然不是她用了一些手段,她一個庶女,差點就要飛上枝頭當鳳凰……
可如今,當年的故事似乎又要重演……
如今的蘭安,是好比當年的她,難怪蘭安會生氣吵鬧。
不過好在那徐瀾寧是個廢人,人就算再風光嫁過去,也不過是在守活寡,終究也不過如此,倒也就隨她光鮮幾天。
不然,故伎重施於她也不是什麼難事!
夏秀安聽到婚期定在五月的消息是在第二天。還是秋韻去庫房領炭聽到下人都在議論才順勢問了個仔細回來稟報的。
「姑娘,這消息是千真萬確。府里都在傳,說是徐家擔心徐大人的病情過於拖延,想儘快把姑娘迎娶過去。你們不知道他們私底下議論的樣子,就好像徐大人生命垂危了一樣,聽得真是讓人生氣得很。」秋韻氣之不過,臉脹得通紅。
浣碧若有所思,「姑娘,昨兒徐家來下聘的事府里都沒個人來告之我們綺羅軒,更遑論還給定下了五月婚期這麼大的事太太也沒過來說道。若然不是秋韻從庫房那邊得知,姑娘都還蒙在鼓裡。卻不知太太是什麼意思?莫不是要把這事瞞到姑娘出嫁的時候不成?」
夏秀安剛剛試著給照碧針灸回來。她把那包張大夫送給她的銀針用滾水燙了之後收好,不緊不慢道:「如果母親真要瞞著我,秋韻也不可能從庫房裡聽到這個消息。她把這件事通過下人的嘴傳過來,不過是想膈應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