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明月綉坊
像這種一氣化三,一心三用的針法,沒有綿長深厚的內氣,沒有勝於常人的心性,既便人再聰明,恐怕也難習得其半分。
怪不得如此神乎其技的針法失傳,自是因為對習者太過於挑剔,無人能習之罷了。
夏秀安一邊感受著容慶手法的奇特,一邊感受著從針尖沿經脈那絲絲溫熱氣息的遊走,最後匯聚在她心脈周圍,隱隱有形成一道屏障之勢,讓她直覺身心舒泰。
猶如被茯夷花毒荼毒過的地方被一把輕軟的刷子拂過,她感覺到了無上的輕鬆,甚至愉快。整個人都輕飄起來,不知不覺,她竟沉寂在了那舒暢中,不知不覺竟已深睡過去。
等她醒來的時候,已到下午,容慶和蘇小滿早已離開。
這一覺,讓她感覺身體是從未有過的舒爽,看來容慶被稱醫聖,確實是有料的。她不得不再次對他的看法又有所改觀。
花毒暫時被壓制下去,心情自然愉悅。但想到五月的嫁期,她決定還是徐府走一趟。
只是這一次她讓浣碧才吩咐人備車,福壽堂那邊就來了人,說是夫人已下令,在五月出嫁之前,她都不能出去拋頭露面,不能讓人說了閑話。
大梁風俗如此,夏胡氏此舉並沒有什麼錯。可是對於婚期的更改,她是勢必要走一趟地。
於是便親自前往,在園子里就遇到了夏胡氏和一眾人在說話閑聊,她便走了過去。
說笑聲嘎然而止,所有人齊刷刷朝她看來,目光里既嘲笑,卻又包含嫉恨。
「秀安,你這時候過來,是想向這些個妹妹談些能嫁入侯府的心得么?」二房周氏先聲發難。幸災樂禍的語調里不無尖酸。
夏秀安向一眾人見了禮,微笑道:「心得自然是有的,可也不是人人都能習得。而且我今天來,也只是想向母親問一下婚期的事,與他事無關。」
三房張氏撇嘴,「秀安,不是三嬸說你,就你那點子手段,我們琴安語安是不屑於學的。你的心得還是自個兒緊著點捂,別教這些妹妹給走了你的路。不然我們夏家的丑就真叫出完了。」
此話不可謂不刻薄。夏秀安卻眼皮都不眨一下,「聖上指婚,侯門正室。可比給人做小要強得多。如今聖上看重徐家,不斷對徐大人委以重任,將來我這結髮妻子怕是也要跟著飛上枝頭了。如此光宗耀祖的事兒,也不是什麼人都想得來的不是。」
此番話由她口中說出來堂而皇之得很,臉不紅心不跳,好似天下的好事都叫她一人佔盡了一般。
論起厚臉皮,還真沒人能比得過她。
聽得一園子人張口結舌,著實佩服她的自我標榜。
「秀安,原來你心裡打著這種主意,所以才不願嫁我本家兄弟?」難得出門的林青素竟也在其中,幽幽道。
她似乎知道夏秀安一張嘴利,她不待她接話,便又接著嘆聲道:「可是那徐大人再好,也是個殘廢。難道秀安想這輩子就這樣無所出的守著他?百年之後,你待你的下場又將會如何?」
她一針見血就戳了別人的的痛處,面上卻一副悲憫之色,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真的在為夏秀安以後的人生擔憂。
「嫂子的話說得有道理。將來我若膝下無子,只能看著哥嫂兒孫繞膝羨慕的份兒了。」
夏秀安此話說得輕描淡寫,卻讓林青素臉頰刷白。她連續小產以致不能生育的事這府里誰人不知?剛剛她去戳別的痛處,卻忘了自己的短處更甚於他人。一時間,她嘴唇顫抖,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你這孩子一來就攪得人心神不安。你就少說兩句。」夏胡氏對林家這次的落井下石頗有微詞,但林家財大勢大,無論如何她也不敢當面鑼對面鼓地去敲打林青素的。此刻夏秀安與林青素的一番針鋒相對,她反而喜聞樂見,非常樂意坐山觀虎鬥。
不過也不能太過於明顯,目前為止,她還不敢與林家撕破臉皮,面子總是要顧的。
「五丫頭,不是母親不讓你出去,實在是這不合規矩。你要知道,母親這不僅僅是顧全我們夏家的臉面,同時也是顧全徐家的臉面。我們都是勛貴世家,總不能讓別人看了笑話,說我夏家不懂教女兒,他徐家娶了個無德的媳婦不是。」
她把話題岔開,倒也順理成章。
「可是徐家把婚期安排得如此緊,府里不是應該也忙不過來?」
「這……」夏胡氏無言以對。雖然昨日通過下人的嘴把徐家強行將婚期定的五月的事散播出去,但秦老夫人說請了明月綉坊代制嫁衣的事她並未向外透露。一來是為了壓制夏秀安的氣焰,免得她不可一世;二來,也不能讓蘭安沒臉面,更讓外人說她嫁得不如一個庶女。
此事拖得一日是一日,只望那明月綉紡的吳超越性子一起,等到蘭安出嫁后再來最好。
她正想著措辭,園子門口就有人稟報,說是明月綉坊的坊主吳超越到訪,指名現在就要為五姑娘量尺寸。
一眾人還在莫名所以,夏胡氏已變了臉色。說不見又不可能,見吧,又心有不甘。
但眾目睽睽之下,她不得不說出吳超越是徐家特意請來為夏秀安趕製嫁衣的人。
所有人幾乎都驚呼出聲,誰也沒料到徐家會如此大手筆,竟花重金請動了從不為女子制衣的明月綉坊。
「這下好了。明月綉坊都被請來了,徐家已經徹底堵上唯一一個可延期的借口。姑娘就認命吧。」秋韻一時間高興過頭,竟是當眾脫口而出。浣碧想阻止她胡言亂語已是不及。
可是這句話對於別人來說,卻成了一種炫耀。想著在這大梁,至今還沒哪個女子能享此殊榮,一個庶女,竟被徐家如此看重,怎叫她們不羨慕嫉妒恨?
一個個臉上頓時沒了好顏色。
夏秀安剜了秋韻一眼,如果不是知道她心性,還以為她在拉仇恨值。
對於明月綉坊,夏秀安自也有耳聞。她實在不明白,徐家對於這次嫁娶如此大陣仗,就不怕槍打出頭鳥?
人都來了,夏胡氏自不會讓人詬病,於是叫人請了明月綉紡的人進來。
吳超越在大梁還算是極有名氣之人。世人也知他是一個綉功更勝於女子的男子。可是這些關在深宅大院的人卻還沒見過這樣的男子。
穿著一身紫紅相間的大袍子,腰間束了根墨綠飄帶,走路一搖一擺似帶風。使得上面鑲嵌的小鈴鐺叮噹作響。
更為古怪的是,他頭髮並不似中原人一樣綰一個髻或者戴冠,卻是像北邊蠻夷一樣扎了無數個小辮。
此人皮膚倒是白凈,奈何細眉細眼,眼神也是傲氣十足得極不討喜。
「梅娘,思娘,靜娘,就由你們兩個進去為夏五姑娘量身吧。本少且在這裡等著。」
與吳超越一起過來的有六個穿著得體的小娘子,在下人給他看座后,吳超越就一臉不耐煩抬著蘭花指吩咐其中三個小娘子去內室為夏秀安量尺寸。
幾個小娘子應聲而來,浣碧卻在夏秀安的示意下阻止道:「且慢,我家姑娘的尺寸我最清楚,就不用量了,我報與你們知就是了。」
那吳超越聞言一挑他本已快飛天的細眉,「本少制衣,自然由本少的人來量。旁人量的尺寸本少不屑於用,怕是眼瞎給量偏了,影響了本少的聲譽。」
浣碧氣得臉都綠了。
二房的周氏看戲不怕台高,「若我們五姑娘偏不讓你量呢?」
吳超越臉一沉,「如若不願意,那就恕本少不奉陪了。哼!」
說完,他起了身,長袖一拂,就欲離去。
所有人都知這位吳坊主極其傲氣,受不得一絲言語的怠慢。剛才二房這般挑撥,想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了,看來徐家這次請明月綉坊的事要攪黃了。不由個個都一臉幸災樂禍地看向夏秀安。
哪知夏秀安臉上並無一絲驚慌,反而也起身道:「那就好走不送。浣碧,秋韻,我們回去吧。」
本已快走到門口的吳超越腳下一踉蹌,吃驚地轉過頭來,看著夏秀安主僕三人徐徐走來,擦肩,然後不緊不慢朝門口走去。
在這一段距離,他臉上五彩紛呈,詫異、審視、不可置信,到惱羞成怒,「夏五姑娘就不怕在五月之前因為趕製不出嫁衣而嫁不了人?」
「嫁不了人那也是我的事。吳坊主請回吧。」夏秀安頭也不回。
吳超越氣得額角青筋直跳。
旁人看著,下一瞬他應該扭頭就走,再也不會踏進尚書府一步。
眾望所歸,他先是冷哼一聲,帶著六個小娘子急步而去。可是還沒走幾步,忽然又咬牙切齒地轉身一手攔在夏秀安主僕身前,「你待怎樣?」
眾人驚掉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