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百變老妖怪
夏允衡哼了聲,「這姚進若是囂張至斯,我自也要給他顏色看看。你們在這裡等著,我先去會會那斯。」
說完,他便朝樓梯走去。
夏秀安不忘送他一句,「強龍不壓地頭蛇。二哥可別做得太過了。」
她知道這位二哥年紀雖然不大,卻也是老江湖。能成為老江湖,自也有他一套應對各等事件的能力。哪些人動得,那些人動不得,他也自有分寸。根本無須為他擔心。
夏允衡擺了擺手,頭也不回地下了樓。
就在兄妹二人說話之際,又有小二引著一輛遮得嚴實的馬車進來。
馬車在院子中間停穩后,一個戴著斗笠邊有黑色垂紗的灰袍男子從馬車上下來。男子並未立即隨小二進客房,轉身撩了車簾,又自裡面打橫抱了一個身披大氅的女子。
女子似是有病,緊緊窩在男子的臂彎,一動不動。也看不清面貌如何。
由於這對男女絲風不透的裝束太過奇怪,夏秀安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夏……夏姑娘,是不是我給你們惹了大麻煩?」不知何時也跟著出來的苗小花小聲問詢。
不知為何,賀麻子就不喜她,「你莫非認為這個麻煩很小?」
一見他瞪她,苗小花就嚇得往後縮,驚恐道:「我……我不是故意的……為了不連累救命恩人,其……其實我現在就可以背著我姐離開……」
賀麻子一指樓梯,「那好走不送。」
「夏姑娘珍重……」苗小花紅著眼眶忍著眼淚向夏秀安福了福,轉身就要朝苗大花的房間走去。
夏秀安擺了擺手,「賀二哥只是逗你玩呢,別當真了。你們這一出去,也是死路一條,不要白費了我一番心血。」
苗小花可憐巴巴地站在那裡偷瞄賀麻子,不想走又有點怕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樣子。
賀麻子哼了聲,朝下面晃悠的人看一眼道:「五姑娘,我們的任務是保護你的人身安全。雖然你二哥已經去找姚進,但是也不知結果如何。所以我和老實決定,我們幾個趁著天還未黑先離開建平。後面的事情讓你二哥去處理。不知你認為意下如何?」
夏秀安望了望天色,春日的太陽落山得早,現在申時三刻,如果離開,相信姚進再跋扈也不敢大天光的在街上殺人。
而夏允衡去找姚進,至少要在天黑前出結果。
順利還好,如果不順利……總要把危險降到最低程度。
她想了想,「你們說得沒錯。不過不管怎麼樣,我們不能置這間客棧的老闆於不顧。所以賀大哥留在這裡暫且等我二哥的消息,直到確認這間客棧不會遭殃為止。我們幾個,就勞煩賀二哥護送出城。」
賀麻子斷然反對,「我們的任務是保護五姑娘的安全,若是老實留在這裡,萬一出城的路上有什麼狀況,我們也不願負這個責。」
「這個責我不要你們負。如果我連這個縣城都出不了,也不會說這樣的話。」
賀麻子見夏秀安神情堅決,只好與賀老實商量了一下,然後又聽了夏秀安的計劃,覺得可行,才答應下來。
半刻鐘后,賀老實駕著一輛馬車神色詭異遮遮掩掩地出了客棧。門口立即有人發現了他的行蹤,欲上前攔下,他卻驚慌失措地抽起了馬兒。
那馬匹受驚,頓時橫衝直撞而出,那些監視客棧的人生恐人逃了,立即沖著他的馬車狂追。
一輛馬車,十幾號人,本來就不寬的街道上當即一片雜亂,惹得道旁一陣雞飛狗跳。
同一時間,賀麻子和夏家車夫一人駕著一輛馬車快速出了如意客棧。
一直到快出城之時,都未見人攔阻。想來賀老實突然駕車離開讓那些監視的人猝不及防,一時亂了陣腳全追了出去。這才給了他們順利開溜的時間。
賀老實駕著馬車在街道上左彎右拐,帶著十幾號人跑了好幾條街后,那些人里終於有人反應過來,趕緊又分了一半人回客棧。
當發現客棧里已不見夏秀安等人的蹤影,驚得搶了馬廄里的馬奪門而出,又是一陣狂追猛趕。
夕陽西下,暮歸的鳥兒拍著翅膀落向枝頭,枯枝搖曳。
四野荒草寂寂,官道行人稀少,古道荒涼。
賀麻子駕著馬車在官道上飛快揮鞭,馬兒跑得熱氣直噴,卻仍達不到他心中的速度。
一路出城來,明明沒有被人追蹤,不知為何,他總有一種芒刺在背的感覺。好像有一個看不見的黑影如附骨之疽般一直跟蹤著他們。
這是他闖蕩江湖多年養成的一種能預知危險的感覺。這種感覺救了他很多次命。
所以他才拚命揮著馬鞭,想離那種危險更遠一點。
可是那種感覺並未因為他的加速而有一分一毫的減弱,就在他減慢車速準備停下來自查的時候,旁邊野草叢中突然有急促的蹄聲傳來。緊跟著就見六七騎朝這邊官道飛馳過來,分明是姚進那些手下抄了近路,追了上來。
馬車和單騎,馬車肯定跑不過。
賀麻子立即叫停後面的馬車,「五姑娘,那些蒼蠅還是叮過來了。你們先在這裡等著,待我將他們一起解決了再走。」
夏秀安撩起車帘子,看著那些氣勢洶洶追來的人,「賀二哥確定能應付?要不要我先駕車走?我們可不想成為你的累贅。」
「無須。這幾個毛賊我還應付得了。五姑娘只管照顧好自己便是。」說完,賀麻子已跳下了馬車,紮緊腰帶,從車轅上抽了根藤棍,就拖曳著一步步朝那幾騎走去。
姚進不過是仗著他姐夫的那點威勢在建平稱王稱霸,手底下養的這些啰嘍欺負起鄉民來可能大佔優勢,但面對像賀麻子這樣的江湖高手肯定討不到便宜。
所以夏秀安很放心讓賀麻子一個人去迎敵。
其實她她不知道賀麻子到底是不是高手,她只能自我安慰徐瀾庭不會給她派個庸手送她去桐宜。
賀麻子迎敵而去,秋韻和浣碧從未見過這種江湖人痛擊打手的場面,兩人也滿懷好奇的一起下了車。
夏秀安也正準備下去,忽聞後面有「叮叮咚咚」的聲音傳來,探頭一看,竟看見不遠處有一輛馬車不緊不慢跟過來。隨著馬車越來越近,她不禁暗皺眉,因為這輛馬車遮得嚴實,竹簾深垂,分明就是之前在如意客棧見過戴黑紗帽的灰袍男子的馬車。
明明他所抱的女子似乎有病,也才下午入住如意客棧,這時候怎麼也跟著出了城?
就在她疑慮之際,賀麻子已經與那六七騎戰成了一團。
刀來棍往中,賀麻子騰挪劈斬,身手確非一般的矯健敏捷,只幾個回合,就讓那幾騎滾下了馬身。
就她的觀察,賀麻子想全部放倒那幾個漢子並非難事,不過是要點時間而已。
看到此,她心裡也就放了心。
浣碧和秋韻也是放了心,兩人還有閑暇閑話起來。
「徐將軍本身就威武,沒想到他派來的人也一樣威武,確實讓人崇拜。」浣碧讚歎。
秋韻嘆:「可惜姑娘要嫁徐將軍的弟弟,不然嫁給徐將軍該多好。」
浣碧白她一眼,「你不懂就別亂說。徐大人人中龍鳳,姑娘自然就該嫁徐大人。」
秋韻不服,「如果不是被強行指婚,姑娘當然嫁徐將軍更好。」
「哪裡更好?半夜闖進公主寢殿更好?這種行徑的男人姑娘肯定看不來。」
「徐將軍絕對是被陷害的。徐將軍明明是那種情深意重的男人,沒見他急巴巴來送姑娘的神情么?心裡還是著緊姑娘的。」
「明知是弟媳還特意追過來,這種行徑更是不行。」
「什麼叫追過來?明明好心安排人護送姑娘,是把姑娘當一家人了而已。你別把他想得那般不堪。」
兩個丫頭正爭得面紅耳赤,後面馬車裡,突然傳來苗小花的哭聲,「夏姑娘,夏姑娘快來看看,我姐這是怎麼啦……」
正在觀戰沒心思理會兩個丫頭的夏秀安一驚,立即快步走向後面的馬車,「不是讓她睡著了么?出了什麼事……」
她話音未落,還不待她掀開車帘子,一隻皺巴巴的小手突然從車簾後面閃電般探出。
小手五指如鉤,指骨泛白,如鐵爪般直朝她咽喉鎖來。
夏秀安來不及反應,條件反射地上身往側旁一扭,堪堪避過這突如其來的襲擊。
如鉤小手的突襲落空,裡面的人「咦」了一聲,那可怕的小手一個翻轉,再次鎖向她的喉嚨。同時小手往上已露出來一截髒兮兮辨不出顏色的衣袖。
緊跟著,苗小花那張黝黑的面容已從馬車裡探了出來。
此時她細長的眼睛里的畏怯已一掃而空,流露出來的,儘是嘲弄和輕蔑。好似夏秀安只是她掌心一隻可以隨意捏死的小螞蟻,她的躲避不過是臨死前的一種掙扎。
夏秀安也萬沒想到瘦小的苗小花忽然會變得如此好身手,她一爪探出,氣勢似已鎖住她所有的退路。
她沒時間多想,邊腳下盡量疾退,邊從頭上抽下一枚簪子,猛然朝那幾乎要鎖上她咽喉的小手上插去。
小手的速度快,她的手法亦是兇猛狠辣,有一股一定要把那小手插穿的狠勁!
苗小花再次「咦」了一聲,手指只遲疑了一下,饒是她縮手快,簪子已劃破了她皺巴巴的手背。
「你也知道,我是一個醫者,自也懂得用毒。這簪子上被我塗了百毒蟲的毒,如果沒有我的解藥,不出一個時辰,就會劇毒攻心而死。你確定還想現在殺死我?」
在這個瞬間喘息的空隙,夏秀安趕緊祭出她那三寸不爛之舌。
而她被襲擊這一會,她才發現車夫不知何時癱在車轅上已沒了聲息。
秋韻和浣碧看到她們眼中的苗小花突然變成這般模樣,兩人叫罵著就要衝過來,被夏秀安喝止住。
不遠處,賀麻子又解決了兩個漢子,正被三個漢子纏鬥住。
目前,她唯有自救。
苗小花一呆,皺眉看著被劃出血的手背,「有劇毒?我好怕。」
她瞟了夏秀安一眼,緊跟著吃吃兒笑著揚起手臂,連聲音都變得成熟嬌媚起來,「小姑娘,如果我告訴你我不懼百毒你會不會想自殺?再有……」
她以應該出現在一個身量正常美女身上妖嬈的步姿一步一扭地逼近夏秀安,那模樣別提有多詭異。
「你唬人前,也不看看你的道具?這銀簪子上沒一絲變色,唬那些初出道的雛兒說不定還行。對於我……」
她沒有再說下去,只是極為不屑地一笑,同時再次探爪,毫無徵兆地就朝夏秀安胸前抓來。
她這一爪看似輕飄飄,卻快到極至,且殺氣重重。這種速度,這種殺氣,幾乎將夏秀安整個人都已籠罩住。她想退,或者想躲避,已徹底變成一件不可能的事。
然而她卻不慌,反而笑眯眯地看向苗小花背後。
苗小花自覺可疑,急切間回頭一看,身後卻什麼都沒有,她不禁咒罵,「死丫頭又騙老娘,我現在就撕了你……」
這一頓間,夏秀安已連退開幾步。
苗小花的爪子再次閃電般遞進,就在她以為這次一定能一爪抓破她胸前皮肉的時候,一頂黑紗帽忽然像一縷青煙般急速旋轉著直朝她面門襲來。
如果她要傷夏秀安,這頂帽子恐怕就要割破她的喉嚨。
苗小花自然不願赴死,她暗咒著迅疾後退,那帽子竟「奪」地一聲,深深地嵌進了車廂的木板上,如果不是她躲得快……
苗小花駭然,沿著帽子的方向望去,但見一個穿著灰色寬袍大袖的男子踏著落葉不緊不慢走過來。
男子雖然一身不起眼的灰袍,可穿在他身上,也似穿了錦衣華服。只因他長得實在太過好看,翩然蘊藉,不垢不塵,使這寒涼的官道都變得霞光照人起來。
她不由自主拉了拉身上髒兮兮已辨不出顏色的衣裳,搔首弄姿地拋了個媚眼,嬌滴滴道:「哪裡來的小哥?這般辣手摧花,也不怕惹得奴家傷了心?」
看到那人,夏秀安也是嚇了一跳,怎會是容慶?他不是和蘇小滿早該到了桐宜城嗎?
她看向停在不遠處的馬車,想起之前在如意客棧看到的情形,難道是……
「不知道消失了多年的百變妖人何時變成了別人的走狗?前些日子傷了我朋友,讓你僥倖逃脫。這次光天化日之下又使出陰謀詭計傷人,以為還會讓你得逞?」
容慶並沒看夏秀安,只是盯著苗小花一步步走近。
「喲!小哥這是看上了奴家,不僅打聽到了奴家的名號,還盯著奴家的行蹤不放。其實你可以早說嘛,如果早說的話,憑你這副姿容,只要你清理了你身邊的這些鶯鶯燕燕,奴家一定會陪你雙宿雙棲。何用這般費心地盯梢呢?」
百變妖人掩嘴而笑,眼角眉梢儘是風情,配著她那副尊容,就像只猴子在搔首弄姿般,讓人感覺又詭異又滑稽。
「百變妖人十多年前出現的時候年齡就不小,過了這些年,想必已有些年紀。現在扮成小孩子來騙人,也不怕污了人的眼睛?」容慶說道。
百變妖人臉色一變,「老娘不管多大年紀,怎麼變都不會污了人的眼睛。沒見這狡詐的臭丫頭都沒識破么?」
容慶一笑,「如果沒識破,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豈不早成了你爪下亡魂?夏五姑娘只是想看看你的真面目不點破罷了。五姑娘說是不是?」
他終於目光一轉,將視線投向夏秀安,眸光晶亮,嘴角含笑,溫雅而和煦。
百變妖人有些疑慮地看向夏秀安,夏秀安微微一笑,開始一派胡謅,「容公子說得沒錯。先前你在醫館門口被人又踢又打,腿上有傷,破了口子里可以看見你皮膚白得很。可是你的臉和脖子卻黑得跟炭一樣。還有你一雙手一直都縮在衣袖裡,卻還是讓我看到了你的皺手。我不說破,就想看看你究竟要幹什麼?又是受誰指使。」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胡謅的什麼鬼,而且儘是漏洞。因為之前浣碧就曾給這個妖怪腿上上過傷葯,並未聽她提起皮膚黑白有別的事。而百變老妖怪變身多年,又豈會露出這麼些個破綻讓人看破?說這些,不過是為了拖延一些時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