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如雪花飄落

第134章 如雪花飄落

麻繩被斬斷的那一剎,崖下的男子嘴裡不知說了什麼,忽然一旋身,反手將女子摟在懷裡,完全以他自己的後背為著力點,直直地朝那木排墜去。

速度極快,那男子翻轉身子的那刻,她終於看清了他的模樣。

她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這張臉。

如雪花飄落,不垢不塵。

唯有這幾字在胸臆間掠過,再無他念。

「姑奶奶,人怎麼樣了?」

兩個女婢已追過來問。

李凝珠自恍惚中回過神,崖下水裡的木排已被撞散,一圈圈水波在暈開,兩條身影已不見蹤影。

她站起了身,「十來丈高摔下去,不死也只剩一口氣,叫龔老三帶人去水下打撈。」

雖是驚鴻一瞥,她仍難掩心中的震撼。腦海里無故回放著他護那女子的畫面。心底里隱隱浮起一絲莫名的不悅。

「不錯,就算人只剩一口氣也要撈上來。總要弄清楚他們沖著龔老三來,還是沖著姑奶奶來。」一婢正回答著,就見兩條人影朝她們奔來,不由皺眉,「月季,紅杏,你們兩個跑些什麼?」

「姑奶奶,總算找著你們了……」月季一臉菜色地邊跑邊叫。

遍地毒蛇看著實在討厭。李凝珠向高處地乾爽的石山走去,「出了什麼事,這般大呼小叫?」

旁邊的婢女知道她心情不太好,對兩女喝道:「中了別人的道還有臉叫?姑奶奶還沒責罰你們是不是很得意?有話好好說!」

「不是的。是寨子里來了好多黑衣蒙面人,個個武功高強,龔老三的那些手下不是對手,已經死了很多人,我們還是趁沒被發現的時候趕緊走吧。」月季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到得跟前,將剛剛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原來事情還是出在之前被報沒有標識的兩艘大船上。

被報兩艘船可疑,龔老三過去瞭望塔看時,那兩艘船已經轉向東去。當是以為路過,他還讓一些屬下駛了兩條快船過去教訓教訓人家。

後來他就回了寨子看美人,美人逃走,忙著抓捕,他也將這事給忘了。

再後來那兩隻快船引領著一艘大船過來,盼望塔上的人以為是自家兄弟劫人家的船,自也沒有稟報示警。

那時候龔老三正在蛇山和人打鬥。

在龔老三一身狼狽帶著幾個人從蛇山下來的時候,快船和大船都已靠了碼頭。

隨後,從快船和大船上一舉衝出三四十個黑衣蒙面人,見人就殺。

「看來是這龔老三平日與人結仇太多,終是被人找上來報仇的了。」李凝珠想了一下,問月季,「你們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芍藥和牡丹?」

月季和紅杏臉上駭然變色,「牡丹已經被群蛇啃食了……芍藥也被人踩斷了脖子……」

李凝珠面紗下的臉色一沉,「沒想到那女子這般心狠手辣,到底是哪方神聖?你們兩個再見到人的時候還能不能認出來?」

月季和紅杏忙往地上一跪,「姑奶奶放心,她們就算化成了灰我們也能辨認。」

「丟人現眼。」李凝珠冷哼了一聲,「那些米商還在下面,我們不能就這麼走了。先躲在暗處去探探情況。」

「沒錯。龔老三還沒有把他們簽的協議書給姑奶奶,此行任務還不算完成。倒是便宜了那對跳崖的狗男女。」一個婢女罵道。

情形所逼,驚鴻一瞥的人恐怕此生再難見,李凝珠懷著複雜的心情沒有再說話。

幾女隱藏著行蹤躲在一處極為隱蔽的地方朝山寨里看,可以看見空曠的大場子上橫屍遍地,龔老三已經不見身影,中間仍是綁了十多個寨子里的土匪在受刑。

幾個黑衣蒙面人似乎在逼問著他們什麼,一句不如意就有刀劍廢人一個器官,場面極為血腥。

聽著慘號震天,看著殘肢橫飛,鮮血染了一地,幾女也覺得看著沒甚意義。

「恐怕龔老三已逃,這些蒙面人找不到當家的還在逼問。只要龔老三不死,協議書還在,任務也不叫沒完成。我們還是趕快走吧。」紅杏道。

「卻不知這些蒙面人是些什麼人?這麼短時間內就把這偌大的十八寨之一的卧龍寨給滅了,如非相當大的江湖門派出手,絕不可能如此迅速。」一個婢女滿臉疑惑。

「既然他們蒙了面,肯定也沒準備讓人知曉他們的身份。」李凝珠收回視線,準備起身走人。目光忽然掃到一處,她「咦」了聲,又伏下身定目朝瑟縮在屋檐下的兩個少女看去,「怎麼會是她們?」

那紅杏朝著她的視線望去,差點跳起來,「那個圓臉的就是給我和月季送茶人其中的一個……」

李凝珠疑惑看她,「你確定?」

月季此時也看到了浣碧,「沒錯。真的是她。卻不知另一個女子到哪裡去了。」

李凝珠眸色一沉,「我總算知道是哪個女子敢一再殺人從容脫逃了。這麼好的機會,早知道是她,就該一刀把她殺了。」

「姑奶奶知道另一個女子是誰?」

「一個曾經殺過阿珍和麻姑的人。」李凝珠冷笑一聲,「今日如果她命大不死,日後總要讓她死在我刀下。我們走。」

——

夏秀安從來不知道李凝珠還有這般的好身手。

她記得在夏家誠王帶她進行射箭較技時,她都表現得一副中規中矩不偏不倚的樣子。

然而這時候,在這土匪寨里,她遮去容顏,輕功不弱,身手似乎也不錯,她頂著京城才女的頭銜,究竟還藏了多少人們不知道的秘密?

在容慶攬著她臨跳崖前,她根本沒來得及看到那根隱藏的長繩,以為容慶只是哄騙她讓她安心赴死的說法。

所以她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眼讓她看清了李凝珠的身體如一隻輕巧又有攻擊力的山鷹般直朝她撲來。

這種前世只出現在電視劇里用威亞吊出來的輕功,估計自己這輩子是無望學成了。

「閉上眼睛抱緊我!」

容慶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的同時,沒有給她思考的時間,他的身體已凌空躍起。

下面就是奔騰的河流,無限高,這一躍,自然是屍骨無存。

人天生的本能,讓她閉緊眼睛的瞬間將他環腰一抱,等待著風聲呼呼和自由落體后那永久的黑暗。

結果呼呼風聲並沒來臨,只是身體一震,下墜之勢已變緩許多。

她睜開眼,一眼就見一根麻繩被容慶的一隻手臂纏繞著往下滑動,下落之勢已由不可控變成勻速滑落,她心一定,原來這就是他布置。心裡有無數個疑問,這時候也不是問的時候,只是望著他的脖頸道:「謝謝。」

謝字還未落音,兩人身體又陡然呈失重狀態猛然往下墜。

容慶一腳在如鏡的崖壁上一蹬,兩個人的身體同時旋動,夏秀安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在一陣天眩地轉之後,容慶的單臂摟她腰身已變成雙臂環抱,以他下她上的姿勢快速直線下墜。

日正當空,這背面的山崖只有一線日光映射下來。恰恰印染了他的面容,勾勒他微微仰起的下頜,線條清俊,散開的長發和冷風同舞,猶如月下雪,光中雲,流轉不定。

在兩人身體重重撞向河面的剎那,夏秀安在想,美男在下,容色誘人,如果此刻是蘇小滿被抱在他懷裡赴死,想必是被甜死,而不是被溺死。

一聲沉悶地撞擊聲后,容慶的後背明顯撞破某個阻隔再被沉向河水深處。

一陣冰冷的浸潤,力道被泄盡,憋著氣的夏秀安睜開眼,隱約可見容慶的鼻子里有深色液體溢出,而他雙目緊閉,想必被強大的衝擊力撞暈。

夏秀安掙扎著想掰開他環抱她的雙手,結果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

毫無辦法之下,她捏住他兩邊臉頰一頓猛揉。

他眼睛驀然睜開,深幽而迷離。

兩手扔停在他臉上,夏秀安尷尬地慢慢鬆開手,指指下面,又指指上面。意思自然是讓他放開她,他們好往上浮出水面。

容慶微垂下眼,並沒鬆開她,而是將一直纏在他手臂間的麻繩系在她腰間,另一頭仍繞在他手臂上,才放開了她,雙腿微蹬,直身朝上浮去。

脫離這尷尬的面對面,夏秀安暗鬆了口氣。也不用他的繩子牽引,幾乎與他同時出水。

此時他們已至河中,水流依然湍急。距他們落水的地方已有一段距離。如果這個時候想游到對河去,夏秀安蹬了蹬腿,雙腿酸軟,目前好像還沒那麼個體力。

看她目光四顧,似乎知道她的心意,容慶將臉上的一綹濕發抹向腦後,「我好像受了點內傷,暫時要緩和一下。我先找根浮木來,順流而下一段距離,可以進入到黑水支流。那裡水流平緩,我們再上岸不遲。」

他氣息似有不穩,聲音暗啞,想必所謂的受點內傷其實並不輕。

他是為救她才至如此,夏秀安萬分不過意,「你撐不撐得住?」

容慶搖頭,「沒那麼嚴重。」

夏秀安也不好過問再多,岔了話題,「可是浮木在哪裡?」

容慶半轉身向旁伸出手臂,「我本在崖下備了臨時搭的木排,剛才撞散了。正好還有兩根漂過來,倒可以利用一下。」

夏秀安扭頭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果然看到兩根浮木被一根繩子勉強綁著,以快要散開之勢朝他們這邊衝來。

轉眼就到近前,容慶側開身子,雙臂一探,浮木已被他抓住。

他把浮木上快要散開的繩子緊了緊,才示意夏秀安扒上去。

有了浮木做支撐點,在這湍急的水流中,人不知要輕鬆多少倍。

兩人一個左邊,一個右邊,一個前邊,一個後邊,分別扒在浮木上,任流水將他們送到未知的地方。

或許是知道已經脫離了危險,幾日來的緊張得到放鬆。亦或許是這寒涼的河水有些磣人,身體麻木得都快要失去知覺,夏秀安這時候份外的想要睡覺。

在恍惚間,她好像看到了徐瀾寧那個呆貨,他還在捂著被她咬傷的地方一臉幽怨,「男女授受不親,夏秀安,你要負責。」

轉而又似看到了杜哲,這個從爸爸出事後就一直守在她身邊的人。他眉宇間似乎永遠都有一分抹不開的憂鬱,「西月,相信我,不管發生什麼事,我一定會和你結婚的。」

而後他那優雅高貴的母親大人又蹦了出來,高高在上,「藍西月,我兒子前晚和錢小姐已經在酒店開了房,如今兩人正如膠似漆,你要厚顏無恥地纏他到什麼時候?」

轉眼她那妝容精緻的臉又變成了妹妹菲雨。菲雨一臉叛逆地把書包扔到她臉上,大吼,「讀書有什麼用?我不要像你一樣過得窩囊。我要當萬眾矚目的明星,我要大紅大紫……我要出人頭地給那些看不起我們的人看……」

她哭著要抓住她,不讓她離開學校去和人簽那幾乎是賣身的合約,結果卻被一隻強勁的手給抓住,「藍西月,你還欠我一千五百萬沒還,你準備到哪裡去?」

當看到那張形似天使的臉,她怵然而退,只想遠離這個將她的生活攪得稀亂的討債鬼。

「五姑娘……五姑娘……你不要睡覺,打起精神陪我說一會話……」

耳邊隱隱傳來的聲音清潤而溫和,有些熟悉。她記得好像是容慶的,意識到自己真的已經遠離那個討債鬼,心裡一松,只覺此刻應該只有容慶能趕走他。

她慢慢睜開眼,天光暗了很多,水流依然湍急,手心卻很溫暖,是容慶握住了她左手。

「五姑娘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麼找到你的么?」容慶啞著嗓子溫聲道。

夏秀安試圖掙開手心的溫暖,麻木的手臂卻讓她徒勞,「小滿怎麼樣了?」

她強打起精神,好讓自己的聲音能衝出喉嚨。

她聲音儘管低如蚊吶,容慶仍是聽清楚了,他淺笑,「她很好。就是知道你被劫了有些傷心。她哭著求我,一定要我出來找你。我不忍見,才丟下黃老將軍的事過來尋你。」

夏秀安鼻子一酸,差點要落淚。更是試圖著收回自己的手,容慶卻坦然一笑,反而握得更緊了,「我答應她無論花多少代價都要把你帶回去。你現在寒氣入體,加之身體里還有陰邪的茯夷花毒,如果不管,任憑花毒馬上就發作,恐怕你還沒見到她時就毒發而亡,豈不是辜負了她?暫且不要亂動。」

夏秀安仍覺不安。如果是在前世,男女拉拉手也沒什麼。可是這是在一個男女授受不親的封建時代,這個人是最關心她的好朋友的心上人,她必須避嫌。

「我們行得端,坐得正,心中無愧,又何必想太多?何況我是醫者,對病人一視同仁。如果五姑娘太過在意,反而著相。」

容慶目光磊落清明,轉了話題道:「前晚半夜得知你出事的消息,我連夜找朋友相詢。幸得有朋友知曉一些黑水十八寨的行徑,知道他們為了不惹官怒民怨,也只是在營生上用一些手段。不致殺人。昨天中午朋友通過各種渠道查得你可能被十八寨的龔老三誤劫來,晚上的時候,我才扮成他們的人乘船混進來。」

他頓了一下,目帶讚許,「好在知道你們安好,我方有時間布置逃離的路線。沒想到你分外機智,先就得了計策,把浣碧和秋韻給送走了。」

「若是真的機智,現在泡在河水裡的肯定不是我,也不至連累你跟著受了傷。」夏秀安無限懊惱,事情不順利,總歸還是她的計劃不夠周全。

她雖然沮喪,精神已好了很多。容慶和聲道:「我的傷真不叫傷,幾天就好,你不必往心裡去。」

夏秀安苦笑,「你不必安慰我。這次來救我,不僅僅是你受傷的事,還耽誤了你的行程。若是黃老將軍有個什麼不測,皇上怪罪下來連累了你,我恐怕更是難辭其咎……」

容慶笑了笑,「如果你一定要這麼想,我說再多的話你肯定都以為是安慰。那我只有祈求老天不要讓黃老將軍有任何事,免得我因之被降罪讓你於心不安。」

他舉目看了看前方,一個彎道口已出現,知道馬上就要進入支流,再看夏秀安又要閉上雙眼的樣子,又提聲道:「我教你的天玄心法練得怎麼樣了?」

夏秀安提了提眼皮,「我肯定很笨。這麼幾天來不僅不見一點起色,丹田仍空空如也,靠著意念在經脈運行,完全只是熟悉路徑,純粹是練著玩。我怕是練不成了。」

「誰說練不成了?我當初開始學的時候也起碼用了兩個月的時間才有氣息轉動。你只是才剛開始。」

「兩個月?」夏秀安心裡更是失望,兩個月才見氣息,真要全部練下來,達到以氣御針的境界,豈不是猴年馬月的事?她有那個美國時間么?

容慶像看穿了她的心思,「我師父教我的時候,是擔心我沒有毅力,所以任我自己練習。其實如果他老人家能出手協助的話,丹田聚氣的時間可以提前一半不止。」

夏秀安眼睛一亮,「真的?」

「我什麼時候說過假話?」容慶微笑,「所以只要你這次能安然無恙,我就助你一臂之力,不出三月,必有小成。」

聽到這句話,夏秀安忽然覺得精神一振,前途一片光明。如果三個月內功心法有小成,期間學完第一式,隨後還有幾個月的時間接觸二三式。雖然不知道她能不能學會,但總之是她的花毒去除有了一線希望,不是嗎?

「好,抓緊了。我們馬上進入支流,等水流一平緩,我們就準備上岸。」

容慶一手牢握她,盯著前方,一陣急速的起伏顛簸之後,浮木已帶著二人安全轉入一條波光粼粼平靜的河段。

這條河道不寬,縱然三月光景,天氣微寒,樹木繁花已盛,江南水鄉的旖旎赫然在目。

「我們可以放開浮木就此順勢游過去,倒無須費多少力氣。我來拉你。」容慶說著已鬆開浮木,緊握的手已把夏秀安拉到身邊。

「我現在好多了。可以自己游過去。」夏秀安仰起臉,濕發貼在腦後,露出額頭來,使得雙眼濕潤又明亮。

「如果你感覺不適再叫我。」容慶也不勉強她,放開她的手,「我實在好奇,做為一個大家閨秀,你是什麼時候學的鳧水?而且還鳧得不錯。」

這個絕可不能實說。夏秀安故作神秘一笑,「你猜。」

說完,她已打著水花以自由泳的方式朝才幾丈遠的河岸邊游去。

沒想到她身姿在水裡還能如此靈活。

容慶眼裡閃過一絲異色,鬆開手腕上的繩子,亦朝岸邊劃去。

兩人選擇上岸的地方是一片桃花林,此時正是桃花盛開,花瓣飄飛,香氣四溢的時候。景緻雖美,奈何天色已黑,夏秀安亦無心欣賞。

由於逞強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游到岸邊,體力透支過度,上岸已經完全癱軟在地上,一動都不想動。

容慶本想就近找戶農家讓她暖身歇息,結果走出好遠都不見人煙。只好又轉回來,就地取材生火。

等把火生好,看到濕漉漉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夏秀安,他嘆了口氣,把自己也濕得不像話的外衣脫下來用樹枝撐著烤在火邊。

他去拾得一些乾燥的枯草,鋪在火邊,把夏秀安抱了上去,低道:「我去看看能不能弄點什麼吃的,你先在這裡歇著。注意周圍的安全。」

夏秀安迷糊著答應了他一聲,又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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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寵之庶女香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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