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救人苦難的大好人
「我這是在為大恩人祈福。祈求上天能讓他歲歲平安,多福多壽,長命百歲。本來是要為他建生祠的,怕折了他的壽,我也就只能每日對著大恩人的畫像敬拜。唯願他老人家能平平安安,健康福壽。」
胡上水顫著鬍子抱拳又朝那畫像遙遙敬拜,崇敬之意,溢於言表。
「三姥爺,您說這畫像上的人叫道風?然後還是您的大恩人?小時候好像沒聽您提過?」夏秀安試探著問。
「你小時候一個小孩子,我又怎會向你提起?再說,你八歲以後,自沐家出了事,你母親就不准你們幾兄妹過來鍾陵,大恩人是在那之後施恩於我們胡家,我又怎麼向你提起?」
胡上水頗多感慨,「當年你姨娘還在襁褓時就被送到鍾陵,幾乎與你表舅他們一起長大。再後來她生下你們姐妹后就去了,錦繡也常把你們帶來鍾陵居住……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平安也嫁為人婦,你也即將嫁人,不怪乎我們也老了……」
老人家一旦要緬懷過去,即便無休無止,作為晚輩也自當要陪著的。可是夏秀安實在太想知道畫中人的信息,殘忍地又將話題扯了回來,「那麼這位道風公子究竟是誰?三姥爺為何要稱他為大恩人?」
這時一個家僕進來奉茶,胡明淵也跟著進來介面道:「表妹連道風公子都不知道么?是了,你久居京城,恐是對這個人不太清楚。可是在我們范陽一帶,不論是江湖中人,還是公門中人,幾乎對他是無人不曉。」
「哦?照這麼說來,表哥也是知道的了。不知大家對他評價如何?」
胡明淵看了老爺子一眼,「大概知道一些。至於一些人對他的評價……不好說。那些江湖中的名門正派如果在這裡的話,肯定會假意說他是懲奸除惡又風流倜儻的大俠士,佳公子。若是公門中人,定要說他是一個目無法紀、手段殘忍的暴亂份子,大狂徒。」
夏秀安更是來了興緻,「名門正派為何要假意誇他?是何道理?」
見胡上水沒出言阻止,還示意他繼續說下去,胡明淵靦腆一笑,「為何要假意誇讚道風公子,自是有原因的。因為道風公子這個人行事風格與眾不同。就他出現在江湖的那兩年,他接連滅過如逍遙門、北山派、青溪會、劍蘭山莊等幾個當時被人們稱頌的名門正派。那幾個名門正派平日行事以正義、公道自居,行江湖正道之事,可是那道風公子偏不買他們的帳,不僅揭穿他們恃強凌弱、藏陰私、會邪術、栽贓陷害的惡行,還刨人祖墳,把被他們暗地鎖於假墳內的陰山大魔頭朱哮天給揪了出來。單就揪出朱哮天那一役,聽說就死了很多人,轟動江湖,震驚朝廷。」
胡明淵喘了口氣又道:「出了這麼大的命案,官府想找到道風公子這個罪魁禍首伏法以正視聽,可是卻又找不到證據。因為道風公子根本就沒有參與撕殺鬥毆。他只是挑了個頭,然後就不見了蹤影。聽人說他當時還悠哉游哉的躺在不遠處的大樹上喝酒,全程把那一場戰役當成下酒菜,看得津津有味。」
似乎是說得口乾,他喝了口茶,竟有些興奮地接著道:「自那以後,那些名門正派行事愈發謹慎,生恐被道風公子尋了什麼不端的地方給曝了出來,導致身敗名裂萬劫不復。就因為此,江湖上的人對他又怕又恨,明面上卻又要對他稱讚有加,真正好玩得很。」
「好玩,哪裡好玩?若是叫那些江湖人或者官府的大老爺聽到了,你還未開始的仕途怕是也要完了。」
胡上水瞪了這個他最寵愛的小孫子一眼,對夏秀安搖了搖頭道:「明淵因為太年輕,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些。如果道風公子真能置身事外,也就不會在之後的幾年裡銷聲匿跡。至今已過七個年頭,卻沒人再見過他。」
夏秀安卻聽得差點「淚流滿面」,誰說沒人再見他?
去年,她就見過他兩次!
說話痞氣裡帶著風趣,觀察入微,行事詭譎,似乎是和林家人杠上了。第一次是折了五皇子趙琮玉那邊的人,第二次一支鐵箭把林貴妃給釘在了椅子上……
當時只覺像他這樣的人來無影,去無蹤,尋無可尋。沒想到他在江南竟是這般有名。
他在江湖出現的兩年,就被人冠以風流倜儻佳公子的稱譽,卻不知以他那張嘴,又撩動了多少少女的芳心?
「那三姥爺稱他為大恩人,卻又是何故?」夏秀安再次好奇的問。
胡上水目光有些遙遠,捋了捋須道:「也就是永靖二十年的事。我和你大表舅前往隆昌收購得一大批糧。在回運的途中,你大表舅被一扮成受傷的妙齡女子騙到了賭坊,半天時間不僅輸掉了那一大批糧,還欠下了二十萬兩銀子賭債。那些賭坊的人如凶神惡煞,當即就要拉我們的糧車,讓我們還銀子,不然就要跑到鍾陵來把所有的女眷都拉去賣了……」
那一幕似不堪回首,胡上水痛心道:「如果不是道風公子帶著幾個名門正派的人和幾個以前受過騙的苦主即時出現,指出那扮成受傷的妙齡女子是逍遙門的一個女弟子,故意引誘一些生意人上賭坊輸錢,我們胡家怕是就要因此背上大禍了。」
他當然也不好抹黑大恩人,因為道風公子在他們出事的時候其實也正在賭坊豪賭。實際上是他自己輸成個光桿司令了賴賬,反過來說賭坊出千,讓人家連本帶利還他一百萬兩,不然就大家都不好過。
賭坊的人見他不好說話,本想還他一半十萬兩,結果他要一百萬兩,簡直是獅子大開口,訛上了騙錢的祖宗,自然是不依。
於是那道風公子出去不知道從哪裡找了幾個人,一些人哭天喊地說是被騙的苦主,一些人自報家門說出自己的江湖門派,抓著那受傷的妙齡女子就說逍遙門一個名門正派,竟開賭坊,派女弟子干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云云……
那女弟子當場就自絕於地死了。
賭坊里的打手也一鬨而散。
他們的糧食自然沒被扣押,欠條也就不了了之。
其實在離開的時候,他好像有看到那位道風公子悄悄塞了不少銀票到他自己兜里……咳咳,為了維持大恩人的形象,他自然跟誰都不會說。
「原來如此,這麼說來,道風公子果然是三姥爺家的大恩人。」夏秀安點點頭,從她與道風的兩次接觸來看,此人說話雖有些痞氣,行事詭譎,本質應該就是這種救人苦難的大好人。
「對了,三姥爺叫你過來,並不是要說道風公子的事,而是關於我們鍾陵那些米商……。」胡上水嘆了口氣,「前兩日他們一回來,我就親自去上門看望了他們。他們私底下倒是跟我賠了不少個不是,說是他們的說詞恐怕要對尋找你不利。可是他們也說了,合約書上他們已經簽字畫押,那龔老三逃之夭夭,合約書還在他手上,如果他們照實說,不僅僅是損財的問題,怕是一家大小的性命都要搭上。」
胡上水看著夏秀安,「他們都是同三姥爺在這鐘陵一起干這營生好多年的老熟人,三姥爺知道他們混得不容易。上有官老爺的稅賦盤剝,下有這些地方惡勢力的虎視眈眈和威脅,生意難做啊。三姥爺叫你來,也是代他們向你道歉……」
胡上水說著就站了起來,竟是朝夏秀安深深一揖了下去。嚇得夏秀安趕緊躲開,扶起他,「三姥爺說的什麼話?我現在不是好端端的么?事情既不是他們做出來的,也不是您老人家做出來的,為何要向我道歉?該道歉的,應該是那龔老三。」
胡上水連道了幾聲好,欣慰道:「好個明事理的孩子。不枉三姥爺疼你們幾個一回。」
待他坐下后,夏秀安想了想,問道:「其實我也知道一些那合約的內容。實在是不解,那龔老三突然之間要從你們手上收購大量糧食,做何用?」
「自然是想壟斷鍾陵樂陽一帶的米糧市場。早就知道今年收成應該不太好,若是他們能大量囤倉,到時候就可以發一筆橫財了。」胡明淵忍不住插嘴。
「是么?這種情況以往有發生過么?」
「這……」胡明淵望向胡上水。胡上水眼裡也有一絲疑惑,搖頭,「以往十八寨雖也會摻和米行的事,倒還不過份,一般都是正常的收購。沒像這次這般大動干戈,逼迫商會的人把糧源全讓給他們。」
想到在卧龍寨見到的李凝珠,還有她所提到的大人物,再加十八寨的反常,夏秀安忽覺這件看似淺顯的事情背後恐怕隱藏了什麼不為人知的陰謀……
再和三姥爺說了一會話,接著又交待如果鍾陵這邊有什麼事,盡可以派人去桐宜江家通知。暫時她會呆在那裡,能幫的上忙,一定會幫。
她的言下之意,自是在講如果黑水十八寨找他們的麻煩,切不可忍氣吞聲,任他柏縣令厲害,總厲害不過王法去。
三姥爺在鍾陵這麼多年能屹然不倒,當上商會會長,與他一直低調不張揚有關,自也是與他朝中有人有關。畢竟他兄弟在朝官居五品,侄女婿官居三品工部尚書,這些關係說出去在這等小地方還是格外有份量的。
是以十八寨只對商會其他人下手,卻沒敢動他,也是因為這層關係的存在。
在卧龍寨,龔老三隻知道他準備獻給大人物的國色天香是胡上水一個來探親的小輩,也只以為是一個不太相干想巴結胡家的小輩,不然也不會從京城大老遠跑來。如果他知道夏秀安就是工部尚書的女兒,德昌侯府的準兒媳,估計他的做法肯定要有所改變。
可惜他知道得太晚了。
所以他的寨子被血洗,他也成了喪家之犬。
日後,誰也不知道還會如何。
胡上水暗知這個侄外孫女此次能安然回來,並不似她形容的那般簡單,恐是有她不為人知的地方。她如此交待,猶如給他吃了定心丸,當即應允,並把胡明淵推上前,叫他不斷道謝。
夏秀安哪裡不知三姥爺的用意?胡明淵一直跟前跟後在她面前露臉,恐怕就是讓她以後多提攜他之意。
一般人若是這般做,她肯定反感。可是對方是三姥爺,是撫養胡芷煙長大的人,也是長輩中最疼原主的人。在這世間上,才算是有著血緣關係的最親的人,她沒有道理拒絕。
何況胡明淵並不令人討厭,靦腆,溫文有禮,卻也有著少年人的正義、熱血和意氣風發。他是一個純潔有理想有抱負的少年,在這個重農抑商的大梁朝,如果真能協助他走入仕途,到時為三姥爺一家光耀門楣,說不定日後也能讓自己多一條可走之路。
一番話語下來,幾乎已近午時。在江若錦一再派美婢來催之下,夏秀安總算從書房裡被請出來。
知道貴客要走,於是胡家幾乎全體出動,非常隆重地將夏秀安一行人送到了門口。
一上馬車,馬夫在江若錦的示意下就揮鞭而起,幾輛馬車轉眼就消失在眾人視線之中。
過得河,江若錦的人早將夏秀安寄存在裴府的馬車和一應物品給取了出來。
而那一直守在裴府的鐘陵縣蔚也不忘趕出來讓夏秀安在他們擬好的供詞上簽字畫押。
夏秀安也沒推辭,欣然應之,並笑著讓縣蔚轉告那龔老三,祝他早日找到血洗卧龍寨之人,也預祝他身體康健,長命百歲。
不等那縣蔚說話,生恐再耽誤她寶貴時間的江若錦又呼喝著車夫啟程。
幾輛馬車於是馬不停蹄地即刻朝桐宜猛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