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作亂
尹樹真詫異地看向他,「請問這位是……」
公孫君武倒是會獻殷勤,起身介紹道:「這位是太極門掌門葉無雨葉前輩。」
尹樹真倒是有些懵然,江湖上什麼時候出了個太極門?其掌門還如此年輕,且眉目疏朗,溫美如玉,一看就是個人物。
他忙拱手道:「原來是葉掌門。可來得不巧,那江三少爺之前是來向我們門主求半根千年老參,我們門主向來急公好義,立即就從藏寶閣取了一整根給他。人早已走了。」
葉無雨長長哦了一聲,便沒再出聲。
這時門口一陣香風襲來,就見一個女子慢慢走了進來。
女子一雙纖纖玉手輕懸在淺青廣袖之外,一身豐潤曲線被秀麗的衣裳極好的襯現出來。黑髮輕挽,上著一簡單烏木叉,紅唇含朱,眼眸雖含輕愁,仍顧盼流波,眉如遠黛,艷射四周。
女子一出現,會客廳里的男子皆看直了眼,甚至還有人驚呼出聲,「顧念蓉!」
「大師兄,我爹剛才讓我過來為你傳話。說是後院的事還有點棘手,讓你先盡地主之宜,盡心招待這些武林同道。如大家有什麼誤會,讓他們千萬不可莽撞,待他處理好後院的事一定來給大家賠罪。」
尹樹真看到那女子一怔,「顧師妹?你不是受了傷,怎麼還來這裡?」
顧念蓉根本不看廳內諸多艷羨傾慕的目光,只自顧自輕輕淺淺道:「是我不懂事,為爹爹帶來了諸多麻煩。豈能因為一點小傷就置門內的事不理?」
說完,便垂眸走了出去。從頭至尾沒看廳內任何人一眼。引得一些門派弟子失望之至,卻又不得不痴痴望著她的背影發獃。
夏秀安也暗贊真是個少見的美人兒。實在想不通某人為什麼就讓如此佳人相思了這麼多年?
她不覺瞄向大馬金刀坐在椅子上的葉無雨,哪料葉無雨也正在瞧她,似笑非笑,意味不明。她忙將視線移開,若無其事的去瞧窗外的景緻。
葉無雨好不容易瞅到這個無人注意的機會,哪會輕易放過她。一把將她拉低至身側,附在她耳邊低道:「胸口還疼不疼?」
夏秀安警惕瞪他,「關你什麼事?」
葉無雨一本正經低道:「如果還疼的話,我可以幫你揉揉。」
夏秀安差點暈過去。此人怎可無恥到這種地步?
「你如果真是手癢,剛走的那位顧念蓉已等你多年。你去揉她,她會非常樂意。」她幾乎說得咬牙切齒。
「嗯?」葉無雨明顯一陣錯愕,轉而卻眯起了雙眼,將夏秀安身形拉得更低,「原來你已經知道我以前的身份。你這孩子怎可對我思慕至此,還四處打探我的消息。叫我拿你怎麼辦?」
夏秀安深吸了一口氣,齒間輕吐,「去死!」
葉無雨不僅不惱,還低笑一聲,拉住她胳膊的手掌下滑,變成握住她的手,在掌心揉捏了一把,「你這孩子思想太邪,我只是在關心你。」
關心她就想揉她的胸,捏她的手?
夏秀安剛要抽手,蘇小滿已把頭湊過來,「你們兩個咬耳朵在說什麼?」
葉無雨總算不著痕迹地將夏秀安的手放開,臉上竟看不到一分輕佻之氣,「沒說什麼。秀秀這孩子念叨她還沒有師娘,威脅我現在無論如何都要給她找一個。唉……」
他勉為其難地站起身來,「我這就為你們找師娘去。你們兩個站在這裡別動,哪裡都別去。一切待我回來了再說。知不知道?」
他說得有那麼些凝重,最後像個長者一般在夏秀安頭上撫了一下,便朝會客廳門口走去。
「葉掌門這是要到哪裡去?」尹樹真驚問,「我們浩然門在沒人帶領下恐怕還不能隨意走動。」
葉無雨朝他笑了笑,「只是向你師妹打聽一個人。」
「我師妹……」尹樹真剛想說他師妹肯定不會理他,不要枉費心機,葉無雨卻已經出了門,並將顧念蓉喚住……
——
顧念蓉驀然聽到一個聲音喚她,身體一震,回頭,但見日光斜下,將廊下迎面走來的人照亮。
那人眉眼張揚,面容卻又皎皎如玉,如月下珍珠般熠熠發光。
她身體更是一陣搖晃,她日思夜想多年面具後面的容顏就該是這樣。
「你……你是道風公子……」
她的身體,包括她的聲音都在顫抖。如弱柳扶風,隨時都快要倒下般。
「在下太極門掌門葉無雨,顧小姐想來是思念道風公子過度,把葉某認錯了。」葉無雨微微一笑,一雙黑琉璃似的眼珠,靈氣十足,「顧小姐既然提到道風公子,一年前我確實有幸看到過他。不過他已佳人在懷,再也不願理會江湖事。顧小姐何不放下?」
顧念蓉臉色煞白,「我知道……我知道他早已別有懷抱。我也不曾奢望什麼,只望他能再讓我見他一面,看看他的身影,聽聽他的聲音……便是死而無憾。」
她眼裡隱隱已浮現一層水霧,隨時都會凝成淚珠,滴落而下。
葉無雨極不符身份地暗翻了個白眼,聲音卻依然柔和,「顧小姐的這個願望並不難。他日我若有機會再遇到他,定將顧小姐心意告訴他,好叫他定來江南見你一面。」
顧念蓉正傷心欲絕,哪裡看得到他古怪的表情?聞言終於希冀地抬起盈盈水眸,「葉掌門能經常遇到他么?你們是不是很相熟?」
葉無雨想了想,敷衍一笑,「還行吧。偶爾在一起手談兩局。他要陪嬌妻,好像沒怎麼有空理我。」
「他他他……果然有了深愛的女子……」顧念蓉神色凄然,晶瑩的淚珠兒終是一滴滴滾落下來。
兩人站在廊下一個說著絕情的話,一個凄風苦雨,看在那些翹首而望的會客廳人的眼裡,皆是無比驚異。
尹樹真知道他這個師妹從不對哪個男子假以辭色,即使是比武招親,站在那檯子上也是出手狠辣,不過是為了應付她爹的催婚。實在不知她眼下為何會對這位葉掌門說了諸多話。
會客廳里那些本就為一睹顧念蓉芳容而來的各派弟子又是失望又是悵然,暗道顧念蓉並非真的只在意道風公子。眼下瞧這位葉掌門長得好看,不也駐足與他喁喁而談?自己不能一親芳澤,怪只怪一張臉長得不如人。
夏秀安則望了他們一眼便不再看,葉無雨?道風?狗改不了吃屎,看見女人就貼上去,無聊。
而就在眾多人的眼皮底下,說了一會話后,顧念蓉竟帶著葉無雨離開了,離開了……
會客廳里無由靜了下來。
韓瑤望著所有人的面目,眉梢眼角儘是輕鄙。
葉無雨跟隨著顧念蓉慢慢步下長廊,走進了第二進院落。
這裡綠樹成蔭,青石板路面掃得很乾凈,羊角宮燈在庭院四處可見。他不著意的觀察著,嘴上卻在說著無關痛癢的話,「真不知道風有何魅力,竟讓顧小姐至今都不能忘卻他。依我看,他就是個裝模作樣扮嫩的老頭子。」
顧念蓉腳下的步伐有些奇異,囑咐葉無雨跟緊她的步子后,才幽幽道:「當初他救了我,讓我沒有淪為那些達官貴人的玩物……這就是天大的恩情。他不需要我報恩,我心裡便再也放不下他。無論他是什麼模樣……這幾年來,從來沒人敢在我面前提起他,今日……今日得從葉掌門口中聽到他的消息,讓我如久旱逢甘露,只願葉掌門能多說說他的事……哪怕是隻字片語……」
葉無雨仍在敷衍她,「原來如此。顧小姐如此重情重義,我也不知該說什麼了。要說他的隻字片語么?」
他想了一下,「我好像聽說他妻子患有重疾,說是要尋什麼千年人蔘做藥引。還讓我幫他留意……」
顧念蓉眼睛一亮,「千年人蔘做藥引?他何需到處去尋,我家不就是有么?」
葉無雨裝作一副吃驚的樣子,「你家就有?這麼巧?此物可不易得。」
顧念蓉點了點頭,「我家真有。不過今早江家的江三少爺曾來求半根去救人,我爹竟毫不猶豫把整根都給他了。」
「那……豈非沒有了。」
「不會。現在這根千年人蔘還在我浩然門內。」
葉無雨不動聲色,「這又是怎麼回事?」
顧念蓉嘆氣道:「這件事我爹不讓我們往外說,但既然葉掌門問起,我自不能隱瞞。就在我爹把江無言一眾人送走之後,一回門內,發現藏寶閣被人闖入,不僅機關消息被破壞,守閣的五位師叔死了四位,一位重傷……我爹懷疑是江三少爺和賊人合謀,一個在前面求葯,一個在我爹開藏寶閣時觀察路線。所以我爹又謊稱人蔘拿錯了,將江三少爺給騙了回來……」
葉無雨整整衣袖,看看天色,輕笑,「也就是說,現在不僅千年人蔘被要了回來,連江三少爺也被關在了浩然門內。」
顧念蓉道:「四位師叔不能白死。如果江三少爺是無辜的,我爹自然也不會為難他。不過在事情查明之前,江三少爺恐怕暫時是不能離開我浩然門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葉掌門不會怪我爹不通情理吧?」
「無妨無妨。這本來就是江湖規矩……顧小姐如果想再見道風一面,這根千年人蔘倒不失是個契機……」
「四位師叔橫死,現在恐怕還不能向我爹提千年人蔘的事。待些時日等事情平息下來,我定會向我爹討要。葉掌門,要不要到聚風閣喝點清茶,若是可能,我還想向葉掌門再問些道風公子的訊息……」
——
一室的人在會客廳里枯等顧盟主,結果等來一個浩然門的弟子將靜慈齋的四個弟子叫出去了。
又等了一會,眼見那日頭已一節一節沉下去,那些本只想來瞧顧念蓉的門派子弟有些不耐起來,有幾個已開始起身告辭。
蘇小滿和夏秀安也有些煩躁起來。
「掌門現在有美女相伴,是不是已經把我們忘了?秀秀,那個顧盟主如果一直不出來,我們豈非要一直等下去?」蘇小滿覺得好不晦氣,本只是想出來找樂子,沒想到會攤上這等倒霉事。
「小滿放心,你師父絕不似那種見色忘義的人,這會兒說不定已經向顧盟主去交涉了。再稍等會兒,他一出來,你們兩個就可以走了。」儘管走了很多人,公孫君武和他的幾個師兄弟一直都陪伴在旁,倒是有些情義。
「我師父?」蘇小滿雖不滿葉無雨一去不回的行徑,但想到他那如美玉般的容色,立即就原諒了他,「但願如此。如果他敢丟下我們一個人跑了,以後除非不讓我遇到,不然我一定叫他好看。」
公孫君武奇道:「你們師徒不是經常遇到嗎?」
蘇小滿自知失言,打了個哈哈,隨便用一句話胡弄過去了。
而就在他們兩人聒噪不停的當口,又有幾個人離開,廳堂里就只剩下靈霄閣華雲飛七人和青雲派三人。再外加神刀門的五個弟子。
眼看天色不早,那華雲飛和幾個師兄弟商量著,也準備向夏秀安告辭,門口一暗,又進來了一個浩然門的弟子。
「我家掌門請秀秀和小滿姑娘去水霧閣一見。兩位姑娘請隨我來吧。」
蘇小滿一驚,「為什麼要把我們帶到水霧閣去?既然是要消除誤會,顧盟主不是應該把靜慈齋的人叫來,大家一起對質嗎?」
這時尹樹真也進來了,「小滿姑娘不要誤會。韓師妹她們已經在水霧閣,就等兩位。」
夏秀安疑慮,「顧盟主為什麼不到這裡來?」
尹樹真臉色有些不好,似有什麼難言之隱,「抱歉,我師父今日身子有些不舒服,只是這些江湖事務又不得不處理,只能就近在水霧閣招待幾位。」
公孫君武站起來道:「沒什麼,秀秀姑娘,如果你不敢去的話,我陪你就是。駱師兄,你們可以先去安排歇腳的客棧。我稍後就會和秀秀姑娘她們一起過來。」
那位駱師兄猶豫了一下,似乎相信少門主在浩然門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倒是答應了,尹樹真吩咐浩然門的弟子帶他們出去。
「幾位少俠如果不嫌棄,倒可以先在我們門內用了晚飯再走。」見華雲飛和青雲派的人還在,尹樹真抱拳向他們相請。
沒想到那華雲飛和青雲派的人竟都答應了,於是由尹樹真帶走了他們。
「幾位,我們掌門還在水霧閣等著,能不能快點過去?」浩然門的弟子又催。
夏秀安明知事情有些不對,而且無論葉無雨再不靠譜,也不至於把她們丟在這裡不管的道理,不然他之前就不會出手。一定是出了什麼事。
她想了想,問那弟子,「我們掌門呢?他讓我們在這裡等他,如果他不來,我們不會去水霧閣。」
那弟子不耐道:「你們掌門?他和韓師姐都在水霧閣,正在陪我們門主說話。」
「走吧走吧。早就說葉掌門已經提前去跟顧盟主交涉了,你們還不信。」公孫君武笑著先就跟著那弟子出了門。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呆在這裡又不能回去,走吧。」蘇小滿拉起夏秀安追了上去。
那弟子帶著幾人繞來繞去,走了好一會,直到一處種了無數櫻花樹的園子,才停了下來。
此時櫻花正值盛開的季節,如煙如霞,在無數燈籠照耀下,晃得人眼花繚亂。
那弟子把他們帶到一間燈火通明的屋子,看到裡面茶香裊裊,卻沒有半根人影,顯然一怔,隨即笑道:「想必是門主和韓師姐葉掌門他們等得不耐了,已經先去用晚飯。你們先在這裡坐,我這就去通知他們。」
那弟子急匆匆退了出去。
「掌門也是的,自己一個人吃香喝辣,卻把我們晾在這裡。怎麼就遇到這麼個不靠譜的掌門?倒霉。」蘇小滿往一張大椅上癱軟了下去。
公孫君武倒是會照顧人,用桌上的空杯為兩人各倒了一杯還溫著的茶,「不倒霉不倒霉。今天可是個大好日子……來,喝茶喝茶,先壓壓驚……」
他把茶杯遞到夏秀安手裡,柔聲道:「秀秀別怕,不管怎麼樣,我都站在你身邊。」
少年的眼裡閃著懵懂的光,溫柔又堅定。
手裡的茶水透著一絲溫熱,夏秀安望著他,第一次露出真誠的笑,「公孫公子,你不必如此對我……」
公孫君武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也沒怎麼對你好,只是相信你的為人。」
「喂,喂,你們兩個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肉麻?我還在呢,當我透明嗎?」蘇小滿坐起來大聲抗議。
夏秀安有些無語地朝門外看了一眼。
一個浩然門的弟子帶著一個穿著暗紫長袍的人自院前走過。那人走路閑閑散散,搖搖擺擺,一晃神間,她還以為看到了趙紜生。
暗紫長袍?
她回頭看了眼同樣一身暗紫色衣裳的蘇小滿和公孫君武,她心裡一跳,放下杯子飛快奔出門去,想看看她到底有沒有眼花。
忽然,她起了一絲不好的預感,像是有什麼寒冷而危險的東西逼近。
幾乎是本能,她迴轉身欲去拉出蘇小滿和公孫君武,緊跟著一聲巨響,整個屋子的地面像張開了一張黑洞洞的大嘴,瞬間將剛剛還在說笑的兩人給吞噬了進去。
她伸手想去撈到點什麼,卻撈了個空。
地面轉眼已不留一絲縫隙,除了上面的桌椅已不見,好似剛才的一幕從未發生過。
她大聲嘶叫,抽出背上的劍連刺著地面,想將地面刺出個窟窿把人從裡面拉來……
「哼,你再叫他們也不會出來。早就叫你們乖乖隨我們來,偏要在酒樓里逞能。」
一個女聲自身後響,夏秀安慢慢回頭,看到一個嘴角掛滿冷笑的白衣仙女,唐初夏。
此時外面已傳來金鐵交鳴之聲,稍一移眼,就能看見三個白衣飄飄的靜慈齋仙女在圍攻那個走路搖搖擺擺的人。
「是你們設計把我們騙到這裡來誘殺?」夏秀安握緊手中劍,指骨泛白。
「不是我們設計,是顧盟主和我們一起設計。你的運氣雖然比他們兩個好一些,機關發動的剎那跑了出來,可是有我在這裡,我絕對會讓你在我的劍下露出妖女的原形。」
唐初夏也拔出了她背後長劍。
「顧盟主聽取了你們的一面之辭?」
「不是顧盟主聽我們說了什麼,而是今日闖浩然門藏寶閣的人是穿的暗紫色衣裳。你說顧盟主不用非常手段留下你們還能留誰?」
夏秀安暗吸口氣,「唐初夏是吧?我奉勸你們馬上放了小滿,如果她有什麼不測,別說是你們靜慈齋,連這浩然門都別想有一個人好過。」
「我是被嚇唬大的么?看劍!」唐初夏嬌喝一聲,虛晃一式,運劍就朝夏秀安胸口襲去。
夏秀安根本就沒躲,她只朝早悄無聲息站在門口的葉無雨望去。
果然,唐初夏的劍還未遞出去,只覺紫影一閃,她的手腕一痛,長劍「哐當」一聲已掉在地上。同時她胸口一陣巨痛,整個人已像一隻破麻袋一般飛了出去。
「走!」葉無雨搶過夏秀安手中劍丟掉,一攬她腰身,出門直掠屋頂。
夏秀安掙扎,「到哪裡去?小滿和公孫君武已落入他們陷阱里,生死還不明。」
葉無雨一拍她亂動的大腿,低笑,「乖,他們現在死不了。顧三謙現在雖然快瘋了,但是還不敢公然殺人。明天的事情才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