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離開
忠雲的話重如千斤,那拉嬸子也沒往心裡去。
就是往心裡去了又怎麼樣?螳臂不能當車。
她平順了心情問道:「忠雲,你以後可有什麼打算?」
「也不知娘和弟弟怎麼樣了,我不能放任他們不管。」
那飄忽的眼神迷離難懂,使人靠近不得。
提到這個,那拉嬸子的心頭就有些動搖。
萬一她仇家厲害的不行,瑞祥會不會有危險啊?
「那找到以後呢?」
「自然與他們在一起,總不好一直麻煩嬸子一家!」
自己年齡漸大,他們考慮的也多,這期間難保不會有別的事情發生。
「也是,一家人誰願意分開啊!」
這孩子的身世太可憐了,蒼天不公啊!
他們一家對自己真心真意,以後再見也難了!
「嬸子要是願意,我永遠都是你的女兒!」
無關家國,只在你我!
心情總算沒那麼難受了!
「當然願意了,這樣美麗的女兒可沒處找去!」
忠雲面若桃李,柔順的低著頭。
「嬸子又取笑我了!」
美麗的皮囊在何處都讓人趨之若鶩,可它亦是罪惡之源。
如果有選擇,自己寧願長得普通些。
為了瑞祥也得勸一聲!
「嬸子希望你以後都能留在這裡,到時候把你娘和弟弟都接過來。這裡別的沒有,就是空地大,再蓋兩間房也就盡夠了!」
忠雲心裡躥起一股衝天之火,這是想要自己嫁給瑞祥?
手中傳來的刺痛提示不可失態!
故作天真道:「許久沒有娘和阿弟的消息,也不知他們過的怎麼樣了!只希望他們也能如我這般幸運,遇到像嬸子一家的好人。」
那拉嬸子撫摸著她的頭,「都會找到的!好孩子,上天給了你這麼多磨難,定會給你送來相應的幸福。」
手裡的絲線成了一個疙瘩,我不要你說的幸福!
「謝謝嬸子,只願應了你的話才好呢!」
時光匆匆,想起那一天的談話,忠雲便渾身都不舒服。
好在時間還長,來得及謀划。
讓一切成空吧!
忠雲功力猛進,阿克占松欣喜非常。
「阿妹,你進步神速啊!這珊兒終於說對了一句話,阿妹是好樣的。」
瞧瞧,不知道還以為是你自己進步神速呢!
瑞祥道:「阿妹在家有空就扎馬步,不過,你們都沒看見罷了!」
這有什麼好顯擺的?
「阿哥說什麼呢,我本來就笨,不努力就該被你比下去了!」
阿克占松實話實說,「阿妹,瑞祥就是比你多練一年,也是比不過你的。」
放心吧!
你們不鬥嘴不行啊?果然這時期的孩子一點定力都沒有。
「松阿哥瞎說,我才不信呢!」
斛准珊兒上來抱著她的手臂,眼神瞥著瑞祥一眼道:「忠雲,阿松這句話說的對極了,瑞祥真是笨透了!」
對你好你不領情,哼,就是要冷著你。
讓你嘗嘗其中的差別,免得以後不知所謂。
瑞祥很受傷,這一個個的怎麼了?
「珊兒你怎麼也說我了?」
這是成功的第一步,效果不錯。
「你不是讓我說實情嗎?難不成現在又反悔了?」
都是真的,她得加油了!
「沒有,只是你一時這樣說話,聽不習慣了!」
「忠言逆耳,我以前倒是不對了!」
我做不到把你圈養在自己的羽翼下,只能收斂強勢,一路相隨!
這是又要吵起來的節奏啊,阿克占松頭疼。
你們是一對,自己和阿妹一對,不就萬事大吉了!
「好了,你們有時間磨嘴皮子,還不如去練功,真是越來越不上進了!」
兩人的臉色不好看,他說的都是事實,讓人反駁不了。
沉默了一會,斛准珊兒道:「我累了歇會兒,瑞祥,那邊開的野花好看,你能給我摘來嗎?」
你不是最討厭阿克占松的命令嗎?給你一個台階。
可惜,瑞祥一點都沒明白她的好意。
「你自己不會去啊,我要陪阿妹練習!」
不識好人心,阿妹,永遠都是阿妹。
「你就是練了也沒用!」
這一定不是事實,自己一個男子還能比不上阿妹?
「我又沒偷懶過,一定能追上阿妹的。」
她兩手一擺,「那也沒辦法,你天生就不是這塊料子,想追也追不上啊!」
「阿松,你給評評理,真像她說的那樣嗎?」
今兒的珊兒是吃炸藥了吧,逮著自己就噴,難受啊!
「嗯,你還是有進步的!珊兒,你就是比瑞祥強點,也不能隨意打擊別人。」
以前的心思都跑哪去了,這樣只會把瑞祥推的離你更遠。
小心過火了!
氣難平,真想把他揪過來打一頓,話說回來自己捨得下手嗎?
「我知道了,我自己去摘。」
這個小姑娘就是剛烈了些,你們憐香惜玉都不懂。
忠雲道:「阿姐,我陪你一起去吧!」
要不是有你,他能對自己這樣嗎?
「得了吧,你都快成武痴了,我可不敢打擾你。」
忠雲看向瑞祥,撒嬌道:「阿哥,你就陪阿姐去吧!」
瑞祥見阿妹神情有些難過,心裡對斛准珊兒更加不滿。
剛想反駁,又說不口,只能憋悶的走了!
忠雲摸了摸鼻子,小姑娘的性子真不討喜!
這個是非之地看似平和,實則暗涌不斷。
忠雲練了一會便被阿克占松叫停了,兩人坐在草地上看著遠方。
摘花的場景純情美好,嗯,瑞祥的臉色不那麼陰著就更好了!
阿克占松道珍惜來之不易的獨處,「阿妹,師父要是看見你一定會非常高興。」
「松阿哥有師父嗎?」
他有師父,怎麼沒聽說過。
少年的笑容憨姿勃發,「功夫又不是天生就會的,我當然有師父了!」
「沒聽你說過啊!」這是他將要拋出的誘惑嗎?
「你的悟性最好,師父要是能親自教導阿妹,說不定,你才是我們中最厲害的。」
師兄師妹在一起天經地義,想著就讓人舒坦。
師父肯定比徒弟厲害,「那你師父在何處?」
少年的臉色變暗,「他自退伍下來,就落了一身的傷病,長年累月也不見好,前年就去了!」
既然都死了,你說出來何意?
她勸慰道:「松阿哥,你別難過了!」
誰知他突然來了一個急轉彎,「對於他來說,與其每天被痛苦折磨著,還不如早些去了!」
「這、、、?」這是人說的話?金人的骨血里,天生流的就是冷酷無情。
見忠雲不解的樣子,定是誤會了!
「師父每天都要承受鑽心刺骨之痛,早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他自己也說過早死早超生。」
「朝廷也不管嗎?」這是戰無不勝的金兵形象?
「他一個小兵,早年曾立下一些功勞,都叫別人頂了,只得幾兩銀子,那有管的!」
天下無不剝削的朝廷!「這不可能吧,朝廷不是一向很大方嗎?」
「大方也只是給有地位的人,小民豈能享受!」
這聲音里透露的太多,對朝廷的不滿和失望,對師父離去的悲傷和不平
應該還有對自身將來的茫然吧!
他現在也到投軍的年齡了,待不了多久了!自己南下,自保是沒有問題的。
那拉嬸子的意思,絕對不是隨口說說那樣簡單。
他們也看出瑞祥眼裡的情意了,否則那一番話出自哪裡?
一個身份不明的孤女,不值得他們那樣對待!
這一日,那拉大叔和瑞祥又進山打獵了,那拉嬸子有事也出去了。
忠雲推脫不舒服,好歹留下了!
她留下一信:嬸子親啟,今日收到家書一封,情況萬急,不得覿面告別。
此經一去,前途未卜,吉凶難料。然,嬸子一家的恩情,忠雲銘記於心。
如有來日,定當報答。
穿著瑞祥的小舊衣,一身男兒裝扮,忠雲背著一個小包裹走了!
離開捆籠之地!
誰知剛出了門,就聽見斛准珊兒道:「你這是要幹什麼?當叫花子要飯嗎?」
忠雲穩住心緒轉過臉看她,見她不似平常的親密,就問道:「阿姐這是怎麼了?」
斛准珊兒面無表情,要是仔細觀察,她眼中的一縷輕蔑,便會緊緊纏在你身上,端然初見一般。
「你慣會扯開話題達到目的,這回可沒這般容易了,你這是要走了嗎?」
忠雲不在意,一如往昔的語氣:「阿姐說笑了,我只是收到家書,才要急著離去的。」
真的要走了,太好了!
「噢,那瑞祥知道嗎?」
「我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阿姐又是如何得知的?」
斛准珊兒聲音漸柔:「你這兩天神思恍惚,他們只當你在想念家人,卻沒想到你在思索離開!」
自己沒表現的很明顯吧,「一直以來,我都認為阿姐是個直爽人,原來竟有觀察入微的細膩,倒是花了眼。」
「你這話不錯,我天生直爽。可我對於阿妹格外關心,誰教阿妹是我第一在意的人呢!」
既然要走了,還有什麼說不得的。
「來到這裡,真是多虧有阿姐照拂,我在這裡多謝阿姐了!」
話雖如此,忠雲一個禮都沒行。
「你不用客氣!對了,你捨得連一個招呼都不打就離開嗎?」
語氣中的一絲不善,說的毫不掩留。
「自古離別最易傷人,這也是我最不想見的。」
這淡淡的哀愁是不想走了嗎?
「阿妹這樣一走倒是輕快了,只怕阿克占松他們該傷心無望了!」
你巴不得我一去不返,何必死要面子,多說這些無謂的話。
「事情緊急,還望阿姐成全!」
等這一天很久了!
「我也沒說不成全,只是你的心也太狠了!大家相處這樣久這樣好,你怎麼可以不聲不響的就走了呢?」
「知道這消息已有三天了,我無數次想說出來,可張了張口,那話就是出不來。阿姐,你懂嗎?」
這人狡猾如狐,還是一隻會勾引人的狐狸精。
「我怎麼可能不懂,倒是誤會了阿妹的一片苦心。」
這啰嗦個沒完,他們要是回來了怎麼辦?也不能不陪著。
「沒有關係,只要阿姐不怨我就好了!」
「家人重要,阿妹以後可要回來?我實在捨不得阿妹啊!」
「我也不知道,只怕多半是不能了!」
大石離開,再也不用提心弔膽了!
「這是為何?」
忠雲堅定道:「我要給爹報仇,十年八年根本就回不來了。說不定、、、哎,以後的日子真的不好說。」
死了最好,「我們不是說好要幫你的嗎?你可不能一個人去涉險啊!」
「他們人多勢眾,我不能自私到把你們也拖下水。時辰也不早了,我該走了,還請阿姐為我與眾人多描補幾句!」
「你放心,我會的!」可對誰說就不一定了。
「多謝阿姐!告辭!」
不等忠雲轉身,斛准珊兒就道:「等一下,阿妹的家世定不是尋常人家吧!」
忠雲面上平常,心下警惕,「阿姐說什麼呢!」
「不管你怎麼偽裝,這言談舉止總不會全變的。」
「阿姐想多了!」
忠雲手握成拳,如果你真猜出了什麼,我不介意現在就背負一條金人性命。
斛准珊兒上前道:「好了,我不說了!你要走我也不攔著,這些是給你的,阿妹可要多保重啊!」
她遞過來一個黑緞綉紫丁香紋荷包,裡面鼓鼓囊囊的。
忠雲推辭道:「不用了,我身上還有些銀錢!」
我知道你有幾斤幾兩,那幾個銅板再吃不飽就麻煩了!
「你拿著吧,就當是我借你的,等以後有了再還我就是了!」
見她一副你不收錢就不給走的霸道樣,忠雲只好道:「多謝阿姐了!」
「客氣什麼,我還想跟你一起走呢,只是娘最近著涼走不開,阿妹一路走好!」
忠雲沒有想到與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談話,是這樣心累。
她能察別人所不能,只怕將來也是個非凡的人物!
但她是否非凡,這都不重要了。
自己要走的路,註定和他們是沒有交集!
高大的城門樓上,金人的旗幟在空中飛揚,紮根在大宋的領土上,猙獰傲視的矗在半空。
金軍高大健壯的身軀,牢牢壓在漢人的頭頂上,對著他們肆意妄為。
握著手中的一紙文書,她心裡忐忑不安。
無論如何,一定要過去。
一條排在城門口的長龍,被堵在柵欄處。
一個金兵翻看路引,不耐的向沒有問題的人示意揮手。
人群里傳出:「你家大人在哪兒?」
「軍爺就我一個啊!」
「不行,小孩子不能隨意出城!」
「可我有路引啊,阿姑還在家等著我呢!」
「回去把你爹叫來,否則不能出去!」
「軍爺,有路引就行了。再說了在軍爺們的管轄下,還能有什麼危險不成?」
「軍爺,我從小就練習騎射,一般人可不是我的對手。」
「哎喲,爺還真沒看出來,你這小身板還能練功?」
「那是,我長大可是要投軍的,要與軍爺們一起打天下呢!」
「露兩手瞧瞧!」
「您看好嘍!」
他取下肩上的弓,把箭瞄準城門上方的匾額,用力射了過去。
只聽「叮」的一聲,羽箭正中門匾中心。
「好!」
「好啊,真是了不得啊!」
「英雄出少年啊!」
周圍的人不禁也為他鼓掌喝彩。
「軍爺,這回您該放心了吧!」
「你既有這等本領就走吧!」
「是,多謝軍爺!」
「小子好樣的,咱們大金的孩兒都不輸宋朝成人了!」
她回頭看了一眼城門,暗下決定,自己一定會回來的。
該是漢人的地方,一寸也不能丟下的。
這路引還是根據旁人的樣本描出來的,看樣子是沒問題了!
傍晚時分,紅霞滿天,瑰麗非常。
一處河邊,她抓了兩條魚架在火上烤著。
金人喜食大塊肉大碗酒,對這些魚類嫌惡的很,今天便宜了自己!
對於具體路程,自己不是很清楚,只能問別人了!
天還未明,她從一棵大樟樹上跳下來繼續趕路。
還好這不是冬天,不然非凍出個好歹來。
這些時日,她一直有意站在陽光下,皮膚較之以前黑了不少!
好在年少,看不清男女之分!
漢人女子大多吳儂軟語,就是可以改變,那也是印在骨頭裡的,總有露出破綻的時候。
那次灼傷,真是解決大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