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傷害
碧紗床帷簌簌抖動,漾起一疊疊水紋,整個寢殿瀰漫著一層若有若無的迷離氣息,馥郁芬芳,銷魂蝕骨,中人慾醉。
汗水一層層濡濕身下的象牙冰簟,濕淋淋的長發一綹綹粘在絲緞般柔滑的玉背上,彷彿一道道漆黑的小溪漫過月光下的池塘與雪丘……
「妘妹妹有沒有覺得奇怪,你怎麼不用自己帶來的侍衛和宮女?」許久,他才發出聲音,嘶啞低沉的聲音里仍帶著尚未褪盡的情玉。
她枕在他強壯的臂彎里,晶瑩剔透的肌膚染著薄薄緋紅,纖纖玉指輕輕摩挲他堅實的胸膛:「她問了,我照著你向外公布的說法敷衍她,我覺得她未必相信,妘妹妹很聰明。」
葉妘達到第一天就問了姐姐,為何不用晉國帶來的虎賁軍守衛昭陽殿,為何晉國帶來的陪嫁侍女們都不見了。
葉姝告訴她,慕奎擅闖昭陽殿行竊,侯希光私放慕奎,被赫蘭墨貶黜到鳳陽門去值守,其餘虎賁衛也因緝捕盜賊不力被撤換,侍女們因包庇罪犯都被打發去做粗活了。
但是葉姝看得出來,葉妘並不相信。
「這次你哥向我派使者,主要是為了遼東之事,東邊幾個部落屢屢侵犯遼東,搶掠晉國治下的遼東六郡,你哥希望我能約束一下東邊那幾個部落。」赫蘭墨輕撫著姝兒柔滑的香肩,「如今東邊的部落我都是交給莫槐氏首領(大妃的父親)在統治,正好再過幾日便是每年一次的夏季各部落大集會,我得回頭曼山一趟。
一來和莫槐氏首領面談,敦促他約束東邊部落。
二來統計各部的牲畜、糧食,以及收納賦稅。
三來我想把王庭的官署調整一下,從各部落選一些人才到王庭來擔任官員。
四來我準備從各部落選一些勇士到我的虎豹騎中訓練兵馬,以備日後一統草原的大戰。」
赫蘭墨大致跟葉姝講了一下他治國用兵的種種方略,葉姝不感興趣,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
末了,赫蘭墨又道:「我想把侯希光帶走,讓他在這次夏季大集會上展示一下武功,讓東邊部落的酋長們見識一下你們大晉的勇士,震懾一下他們,這樣我約束他們不要侵犯遼東才更有效。」
葉姝沒有想太多,當即答允:「你帶他去吧,既然是我哥讓你約束東邊諸部,侯希光定會樂於效命。」
「還有,薛延部的使者昨日來過了,頭曼山集會之後,我就得去迎娶薛延部的雅楠公主。」赫蘭墨接著說道,將葉姝更緊地摟進懷裡。
抬起她的下頜,凝視她墨鑽般光華流轉的美眸,「妹妹,這次我要離開你兩個多月,我不在的時候你要乖乖的,不準再做傷害我的事!」
淚水涌滿了她的明眸,晶瑩地掛在黑羽般的長睫上:「我不會的!你也不準做傷害我的事,聽說那個雅楠公主是西域第一美人,你不準愛上她……」
說罷她用力地抱住了他勁健的豹腰,臉緊緊貼在他的胸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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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蘭墨離開時把侯希光帶走了,讓左大將赫蘭那桓暫時接管了侯希光的虎賁軍。
這一次他走了兩個多月,葉姝獨自待在宮裡,周圍全部是赫蘭墨的狼衛,她一舉一動都有人看著。
葉姝的生辰是在夏天,正好是赫蘭墨在頭曼山期間,葉姝一直以為他會像從前那樣突然趕回來給她一個驚喜,或者派快馬給她送來生辰禮物。
生辰那日她一直等到深夜都不肯就寢,一直到天亮實在撐不住才睡過去——卻始終沒有等來阿墨哥哥的驚喜。
直到下過了一場秋雨,草原上的草慢慢變黃,赫蘭墨派斥候來告訴姝兒,他將於五日後到達葉姝城。
五日後,葉姝立馬在城外迎接赫蘭墨。她經過了精心的裝扮,身穿綉薔薇花的粉色薄羅上襦,便於騎馬的艷紅色旋裙,脖頸里戴了一串很別緻的黑珍珠項鏈,越發襯得雪膚如玉,明眸丹唇,美艷絕倫。
遠遠看到阿墨哥哥的儀仗浩浩蕩蕩行來,精甲環繞,扈從森嚴,軒昂挺拔的王者一馬當先騎著一匹高大的玉獅子,頭上的金冠在陽光下閃耀奪目的光輝。
「阿墨哥哥!」數日的思念如岩漿般沸騰起來,葉姝狠狠打了一鞭縱馬奔了過去,卻在離他還有三丈地愣住了。
彷彿被一柄巨錘迎面砸中,葉姝只覺胸口一陣劇痛,一股血氣轟地衝上了頭頂——
阿墨哥哥身邊有一位絕世佳人正與他並轡而馳,那麗人穿著銀色大翻領胡服,勾勒出纖細的腰肢和高挺的胸脯,頭戴白色羽毛長帽,金色流蘇抹額,束兩條大辮子,只戴一邊耳環。
赫蘭墨率先躍下馬背,然後走到那女子的馬下,殷勤地伸出手牽著她跳下馬,帶她一同來到葉姝面前。
這時葉姝方才看清了那女子,只見她膚如冰雪,唇若玫瑰,淺褐色的大眼睛宛如寶石流轉生輝,美得令人睜不開眼。
「妹妹,這位就是雅楠公主。」赫蘭墨牽著雅楠上前,他的大手和雅楠的纖纖玉指十指交纏,緊緊相扣。
雅楠神情冰冷,精緻如玉的下頜微昂,傲慢的眼風蜻蜓點水般掠過葉姝,忽然凝了一下,露出幾分忌憚之色——這個中原公主好美!
葉姝望著阿墨哥哥和雅楠緊緊交握的雙手,她狠狠地狠狠地咬緊牙關,不讓自己露出傷痛之色,不讓眼淚湧上來,將馬鞭在手腕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竭力擠出笑顏:「久聞公主艷名,何幸今日得見!」
赫蘭墨攬過雅楠的香肩,俯身將唇貼在她耳畔柔聲低語了一句什麼,又抬頭對葉姝解釋:「雅楠聽不懂漢語,我跟她翻譯一下。」
說罷,赫蘭墨攬著雅楠的纖腰,帶她上馬回城。
葉姝回頭朝隊伍里打量,沒有看見侯希光,正想問赫蘭墨,赫蘭墨已經和雅楠並轡馳向城門口。
當晚,王宮召開盛宴迎接可汗歸來。
赫蘭墨坐在最上首,兩邊分別是葉姝和雅楠。
他讓宮人們叫雅楠「小可賀敦」,叫葉姝「大可賀敦」。
雅楠用胡語問:「為何她是大的,我是小的?」
赫蘭墨說:「因為她年齡比你大。」
雅楠坐在赫蘭墨另一邊,嫵媚的眼風朝葉姝那邊掠了一下:「她多大了,三十好幾了吧?」
「她比你大七歲。」赫蘭墨不動聲色地回答。
「哦,我還以為她三十了。」雅楠怪腔怪調地說道,嬌艷的紅唇微微一撇。
他們的對話葉姝全都聽懂了,她長在北疆,父親又是胡人部落里長大的,豈會不懂胡語。
她胸中有一股怒氣蓬勃而起,有心想要給那個雅楠一點教訓,忽然又覺得毫無意義,想了想,她以自己身子不適為由起身告退。
赫蘭墨朝她臉上仔細看了一眼,頷首應允。
葉姝回到昭陽殿,秋韻不住唉聲嘆氣:「公主你這都是自找的,本來你有著誰也無法戰勝的優勢,結果你鬧出那種事來!哪個男人能容忍那種事?」
「雖說他們胡人不像咱們漢人對女人的貞操看得那麼重,可也沒幾個能忍受妻子和別人偷情……」秋韻往後面看了看,見那些野利侍女都沒跟進內殿,放低聲音對葉姝道,「可汗雖說是原諒你了,那還不是看在咱們大晉的面上!現在唯一可以令你復寵的法子,就是趕緊懷上可汗的孩子!」
葉姝心煩意亂,不想聽秋韻啰嗦,大聲地朝外殿喊侍女進來,幫她準備換洗衣裳,她要沐浴。
熱氣氤氳,葉姝仰頭靠在浴池邊緣,閉目享受著熱水溫潤的撫摸,如同初生時那樣無力,一動也不想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從浴池裡出來,侍女為她擦乾身子,披上一件曳地白紗浴袍,鬆鬆地繫上腰帶。
室外忽然傳來銀鈴般的嬌笑聲,接著,赫蘭墨橫抱著雅楠踏入浴室,正俯身耳廝鬢摩地與她說笑。
葉姝怔在那裡,只覺身體彷彿被雷電劈成了兩半,劇烈的痛楚讓她整個人都僵住了。
赫蘭墨穿著衣帶鬆散的白綢長衫,敞開的衣襟露出淺麥色的薄薄胸肌。
被他抱在懷裡的雅楠,膚如明玉,眸如寶石,粉金色鏤空暗紋薄紗長裙從他臂間飄然垂落。
她勾著他的脖頸,貼在他耳畔說著什麼,赫蘭墨發出低沉而富於磁性的笑聲,浴室內上百盞明燭照耀下,他冰海般的藍眸泛著陽光般的笑意,俊美無儔。
這時,赫蘭墨的眸光陡然凝滯——他看見了葉姝。
雅楠也抬起頭,視線落在葉姝身上,美艷的面龐立刻露出一臉嫌棄的表情。
葉姝用力地眨著眼,試圖將不爭氣的淚水忍下去,不等赫蘭墨打招呼,她慌不擇路地從他們身邊繞過,逃也似地朝室外奔了出去。
雅楠在後面發出嬌媚而得意的笑聲,接著傳來嘩啦的水聲和曖昧的嬉戲聲。
葉姝提著裙子在廊道里狂奔,滿臉淚水,頭髮上包的浴巾掉落在風裡,一頭帶水的長發散落開來,在寒冷的秋風裡漸漸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