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夜風

所有事情在一夕之間似乎全部都有所變動。

「沈淮果然出了陽州？」得到消息的時候，原在書房內練字的人只是頓了頓，便漫不經心的提筆繼續往下寫去。他的字有力而穩重，倒是跟他現下的表情如出一撤，「消息果然當真么，確認不是計策么。」

侍衛並沒有抬頭看沈暘，只是低首道：「是，屬下已經打聽清楚。蕭王殿下兩日前出城，帶了不少人往西南處而去，走的是水路。按照太子吩咐，已經在四面安插了探子，只要一出現蕭王殿下的人馬我們就即刻動手。」

將字帖謄寫完畢，沈暘慢慢放下毛筆，直起身子欣賞了片刻，輕輕笑了一聲：「何必那麼麻煩。我們原本的目的就是教他離開陽州，無需跟他硬碰硬，如今既然他不在了，那麼一切都可以簡單點。」

侍衛沒有說話，只是將身子跟低了些。

沈暘望著窗外天空，漫不經心的笑了笑：「通知過去，今夜行動。」

「是。」侍衛面色一緊，不敢耽誤，急匆匆的便轉身朝著外頭而去。

顧長歌在門口跟侍衛擦肩而過，便在門口停住了步伐。她回首去看那匆匆而去的侍衛，若有所思的停留在原地，眼底泛著難以言喻的冷光。明珠端著參湯，見她不動，便擔憂詢問道：「側妃？」

「嗯。」顧長歌清淡的應了一聲，含笑道，「今夜....大概會起風。」

明珠眸色微淡，沒有說話。

顧明綉在蕭王府中被安離照顧了兩日，加上五味大師的調養，短短兩日便恢復了不少。五味大師平日里跟閑人一般，只是偶爾溜達溜達，大部分時間都在自己屋子裡瞎搗鼓。安離知道他是當初醫治顧明繡的人，倒是十分放心，沒有多在意。

將軍府那邊知曉顧明綉身子不適，也知道沈淮出了遠門，只是囑咐安離好生照顧她。

距離顧明綉被擄走已經過了四日的時間，顧離依跟陸歡依舊半點消息都沒有，偶爾會見陸苒一臉擔憂的上門求見顧明綉，只是被安離以她病了為由拒絕，便又常常去將軍府眼巴巴的問著有沒有什麼消息。

沈淮那邊的消息沒有送到，顧清月的消息最先送到。

只有短短兩個字：時機。

當夜，一場大雪席捲整個陽州城。安離生了火爐在房內陪著顧明綉，笑吟吟的同她說話，跟顧明綉說些她小時候的趣事。墨竹跟繆蘭坐在一旁，也聽得忍不住笑出了聲，眾人圍坐著小火爐，笑的十分和睦。

然而不到片刻，哐哐哐的砸門聲由前院重重的傳了進來。

院內亂成一鍋粥，顧明綉攏著袖衣起身，尚未曾踏出一步，沉香便跌跌撞撞的闖了進來。她睜著一雙略帶著急的眸色，低聲道：「王妃！不好了，宮內傳來消息，太子逼宮！將軍府跟蕭王府都已經被鐵騎包圍了！」

「什麼——」安離霍然色變，一眾侍女登時臉色蒼白起來，不敢說話。

墨竹跟繆蘭瞬間臉色蒼白，卻還是表現得無比鎮靜。她們見顧明綉站了起來，連忙上前拿起斗篷給她披上，安安靜靜的跟在她身後，安離也沒有說話，只是轉首看向顧明綉。

沈淮不在，她就是蕭王府的女主人，就是蕭王府的核心。

待墨竹將斗篷給她整理好，顧明綉安靜的往前踏步出了房門。才出院門，走過長廊，直到大廳，便見正堂之前，幾乎所有人都整整齊齊的站立在空闊的正堂前面的空地上。侍衛們站在右側，面色冷漠，婢女們站在中間，眉眼順從，而另一隊帶刀侍衛便就站在左側，身上滿滿都是肅殺之意。

他們安安靜靜的站在原地，沒有吵鬧，見顧明綉一行人而來，都是默不作聲的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安安靜靜的望著她，似乎只是待她發號命令。只要她一聲令下，他們便會衝出去，為她浴血奮戰。

顧明綉沒有太過著急，只是緩步走到長廊之下，淡聲道：「外頭的情況如何？」

「稟王妃，王府前門後門都已經被堵死。是太子府邸的人，甚至還有些不大熟悉的人，看著著裝是我們大沈的護衛，但是瞧著面容面生的很，怕是宋國的人混入其中。」帶刀侍衛中的首領往前一步，低聲道。

「他們在外頭圍住了我們的府邸，但是卻並沒有別的動靜。」那人頓了頓，看了眼顧明繡的神情，緩聲道，「之前王妃派出去一部分人去了將軍府上，如今我們王府的人雖然不多，但是戰力足夠，若是王妃願意——」

他話沒有說完，便見顧明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旋即淡聲道：「沉香。」

「奴婢在。」話音剛落，便有一道玄色的身影在夜色中一閃而過。轉眼之間便見沉香出現在顧明綉身側，簡單回答，「暗地埋伏了弓箭手，只要我們一出門，便能在頃刻之間被射成馬蜂窩。」

她看了一眼底下面色嚴肅的將士，又道：「各地的消息都傳了回來，將軍府那旁也只是被圍住了，暫時未曾引發什麼矛盾。六皇子的府邸險些被闖破，但是多虧之前有所戒備，是以倒是沒有被攻克，還能支撐。」

顧明綉沒有說話，那侍衛便道：「外頭的人不多，想來將軍府六皇子都不算主要目的....他們必然是沖著王妃您來的。如今整個大沈，唯有殿下有制止太子野心的本事，也唯有您能牽制殿下。屬下都不怕死....無非就是一條命罷了，皇宮內的部署早早就安排好了，怕是沒有那麼容易闖進去，殿下...殿下如今一時半會趕不回來，但是我們這般僵持也不是長久之法....王妃，為了殿下，為了大沈的皇室，您萬萬不可落入亂臣賊子的手中。屬下願意拼這一身血肉之軀，護送王妃離開.......」

他將手按在劍柄上，說的是語氣激烈。墨竹聽得忍不住練練點頭，同繆蘭勸道：「是啊王妃，您身份尊貴，萬萬不可被賊子所擄！奴婢們也願意拚死護送您跟夫人離開！」

她們說的很是誠懇，然而顧明綉卻只是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沒有半點被感染的模樣。她只是攏了攏衣裳，雪花飄飛到她發間，紫衣姑娘反倒是淡聲詢問：「外面領頭的是誰？」

沉香遲疑片刻，便搖了搖頭，回道：「不認識的面孔，倒是不像是我們大沈人。」

「王妃，不能再遲疑了！請快些走吧！」見顧明綉只是「嗯」了一聲，而後沒有再反應什麼，那侍衛急了，連聲道，「王妃！快些走吧！屬下等定會拚死護住王妃離開王府的！」

逃么.....顧明綉眸色微淡，淡聲道：「為何要走？走去哪裡？」

那侍衛一怔，約莫是沒有想到顧明綉會那麼問：「當然是離開王府！殿下離去時曾經囑咐過我等切不可讓王妃置身於危難之中！如今便是這等局面！王妃該走！去找後援！去找殿下！總之不可坐以待斃才是——」

「哦？」顧明綉緩緩笑了，她立在長廊之下，笑時便帶著几絲冷意，「你以為在此就是坐以待斃，離開這個王府便是上策了？」那侍衛一怔，似乎是不明白顧明繡的意思。

「大沈是我們的地盤，如今太子勾結宋國歹人逼宮，我們為何反而要逃？今夜城中無警報無鑼鼓，必然是他們已經控制了所有的官員，哪裡還有所謂的後援，所謂的救兵？我們貿然闖出去除了送死還能如何？」她立在長廊下，長裙若飛，紫衣翩翩，漆黑的長發垂落在身前。冰冷的雪花飄飛在姑娘的長睫之上，發上，卻不如她黑白分明的眸色般清透。

她身姿如柳絮般單薄柔弱，眼底的光卻如兵器般冷漠而清亮，明艷動人而又風雨不催。

外頭已經是被包圍的水泄不通，敵人們虎視眈眈。他們在王府之中，如同被困在籠中一般，看似無計可施，似是要做困獸之鬥。此時此刻，望著紫衣姑娘堅強而冷漠的神情，眾人便彷彿找到了主心骨，忽而心中便湧上無邊勇氣。

「殿下走時將蕭王府託付給了我，便也是將你們託付給了我。」顧明綉淡聲道，她上前一步，將站在最前面的侍衛腰上的長劍抽了出來，在手中輕巧的揮開，直直的指向城牆之外，「他們要的人是我，你們的性命與他們而言的確無關緊要。活著的我才是最好的人質，死了的我對她們可沒有利用價值。」

「我不能走，我若是走了，你們便沒有什麼活路了。蕭王府在這裡，蕭王府的人從來不是外人可以隨便拿捏的，現在我們在這裡。」

顧明綉提劍而行，劍鋒在地上劃出一道淺薄的痕迹。

紫衣姑娘在人群之中逆行，身姿義無反顧。

「可我不需要你們為我拚命，你們只需要為自己拚命就是了。」她在大門口站住，回首冰冷冷的看向眾人，一字一句道，「如今我們便將王府畫地為城，守便要住它！」

「我只問你們一句，諸位，願不願意隨我一戰！」

紫衣姑娘聲音冰冷，卻又鏗鏘有力。

「願意一戰！」

「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