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顧老夫人
待確認顧離依並無危險，只需休養幾日便得以康復，安離一顆心終於放下了。董清在一旁瞧著，見狀上前去扶安離：「既然如此，夫人先去見老太太吧？五娘這邊差人瞧著，若是醒了便立刻告訴夫人。」
安離雖然還不放心顧離依，但也知道該去見見老太太，旋即點了點頭：「麻煩你了。」
「夫人哪裡的話？本就是我的疏忽才讓這個孩子….」董清嘆了口氣，轉而換上慈母面容，擔憂的看向顧明綉，「四娘身子本就不好，這一路也未曾好好休息，方才又必然是擔憂了五娘，看著臉色有些差。不如先休息休息，見老太太的事情你也不急。」
安離聞言，這才看向顧明綉，擔憂的握住她的手，愧疚道：「綉兒，哪裡不舒服么？方才我只顧著依依，卻是忽略了你，真是該打。」
「娘親，我沒事。」顧明綉抬手覆在安離的手背上，露出一個乖巧而又溫柔的笑靨。
「四娘，不要逞強。」董清柔聲道，語氣中帶了淡淡的責備，像是對著自己疼愛的孩子展現出來的不懂事趕到無奈，「你祖母知曉你身子弱，今日不去見也不會責備你的。」
「你今日才回家，時間還有很多，慢慢來，不著急。」董清溫柔的看著她。
顧明綉迎上她的視線。明明神情是一貫的乖巧無辜，眼底卻隱隱有幾分似笑非笑，似乎看透了她在想什麼，帶著幾分好整以暇，慢慢的落到了她的臉上。
她本就是因為身子不好才被送去崇明寺休養的，顧老太太無非是聽聞她同沈青青的交往，又聽得她身子好上不少才尋人接了她們母女回來。然此刻若是以身子不好不去見，那麼不提顧長歌幾人會在老太太面前說些什麼膈應人的話。
便是老太太自己，也會以為顧明綉身子果真不好，淡了想要扶持她的念頭。
但是顧明綉不恨顧老夫人，而這一世，她羽翼不足，尚不能同她的父親抗衡，還需藉助顧老夫人的幫助。老太太上一世對顧明綉算不得十分好。安離死後，她被接到老太太身邊帶著，卻因為脾性倔強，在老太太眼裡始終比不上進退有度的顧長歌。
也正是因為顧老夫人的寵愛，顧長歌能在顧府被捧為真正意義上的掌上明珠。然而這一世她要顧長歌一點一點失去顧老夫人的寵愛，用那些她引以為傲的「才情」與「禮數」。
董清不由得一怔。
顧明綉已經笑了：「清姨不必擔心，四娘沒事的。」她眨了眨眼睛，看向摟著顧筱蝶的顧長歌，微微一笑，「二姐姐可以給綉兒倒杯水么？」
顧長歌微怔，卻還是笑著點點頭：「自是可以。」便起身走到一旁給顧明綉倒了杯水。
接過溫水，顧明綉乖巧的道了一聲謝謝，而後小口喝掉大半。溫熱的水下肚，小姑娘原本有些雪白的臉色瞬間好上不少，看著便十分可愛。
放下杯子，顧明綉上前掖了掖顧離依的被子，挽住安離的手臂，笑道：「娘親，我們去見祖母吧，莫要讓祖母等太久。」
「好。」安離摸了摸女兒的頭髮，看向董清時笑容便淡了一些，「勞煩帶路了。」
「夫人隨我來。」董清微微一笑，福福身便往前帶路。
顧長歌揉了揉顧筱蝶的頭，意味深長看了看床上的顧離依：「五妹妹指不定一會兒便醒了，方才母親跟四妹妹一直守著，想必是很擔心的。你也受了驚嚇，便在這裡陪著五妹妹吧。」
顧筱蝶怔了片刻，對上自家姐姐溫柔的眼神便瞬間會意。她點了點頭，順從回答：「好，筱蝶知道了，姐姐，你放心陪著四姐姐她們去吧。」
顧長歌滿意的笑了，隨後快步跟了上去。
繆蘭在院門口等著，遠遠瞧見顧明繡的身影，便十分歡喜的迎了上去。她站在顧明綉身後，一副乖巧無害的模樣：「老太太說不妨事，五小姐沒事了再過來也是不要緊的。小姐，老太太看著十分慈善呢，一點也不壞。」她最後一句的聲音壓得十分小。
顧明綉覺得好笑，也只是淡淡「嗯」了一聲。
景榮院的大丫鬟雙喜早就候在門口，見著顧明綉一行人前來，便露出笑靨，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奴婢見過夫人，見過四小姐。」她推開門，微微曲著身子引路，「老夫人正在等你們，請隨奴婢來吧。」
她的目光落在顧明綉身上，微微有些驚訝，然而面上卻並未有多少表示。
老太太身邊的人，便是同她一樣的脾性，心中百轉千回，面上卻仍是平和。
雙喜撩開帘子，微微提高聲音：「老夫人，夫人跟四小姐來了。」
滿頭銀絲的婦人正閉著眼睛，神態安寧，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聽到聲音，她緩緩睜開眼睛，目光落到進門的人身上。
董清行了禮便知趣的退到一旁，不再多言。顧長歌福身，朝著老夫人露出柔和的笑靨，姿態恭敬：「祖母。」
顧老夫人沒有說話，但眼底還是流露出幾分滿意。即便是庶出，她到底還是很喜歡這個乖巧知禮數的二小姐，這周身的氣度確是能比上嫡小姐。
等到顧長歌退到一旁，安離才緩緩上前行禮，再抬頭時眼圈便有些紅：「見過母親。」
「你辛苦了。」顧老太太看著安離略微憔悴的面容，心中也不由得微微嘆息。
顧老太太本就是官家女，只是因家道中落不得不下嫁書生。她雖平日不挑，骨子裡的清高思想卻還在在的。安離是顧老夫人還沒有隨兒子享福時便有的兒媳婦，彼時不通禮數，然因安離孝順到底是婆媳和睦。
顧青元入了官，顧老夫人再入高門，骨子裡的世家思想便又表現在面上了。雖對安離有諸多不滿，但也不多忍苛責。若是整個顧府還能有誰讓安離覺得熟悉，那也便只有顧老夫人了。
「過來，讓我看看。」安離順從上前坐再顧老夫人身邊，仔細看著安離，她不由微微露出笑容，「這些年，在外面受苦了，現在回來了，也算苦盡甘來了。」
「是，母親。」安離柔柔一笑。
顧老夫人緩緩看向下面的人：「四丫頭來了么？」
「祖母，四娘在這裡。」
清脆的聲音帶著幾分穩重，便有一個人緩緩走了出來。
顧老夫人移開目光，看向上前的少女。
顧明綉先前披著的那件斗篷已經脫去，露出裡頭雪白的長裙，勾勒出窈窕的身段。少女長發披散，烏黑的青絲映著裙擺綉著淡淡的墨竹。她緩緩上前，腳步走的很穩，裙角淡淡飄動，竹影便斑駁，依稀有幾分寧和。
顧明綉上前，雙手交疊在腹部，姿態端正而又自然。一雙澄澈的眸瞳目光平和，含著淡淡的笑意，只是落在了她跟安離的身上，沒有多出一點分給旁人。
顧老夫人的目光落在顧明綉身上，微微帶了幾分審視。
顧明綉直視顧老夫人的目光，不卑不亢。
她知道，顧老夫人本就出生高門，也曾受過良好的教導。宮中的嬤嬤嚴厲而又冷漠，那一套宮規禮法也讓她吃過苦頭。雖荒廢多年，難以找回當年的氣度，但是卻能判斷他人的氣度良好與否。
也有教養嬤嬤在教導顧長歌，方有現在顧長歌的氣度，但是若真要用宮中人來衡量，顧長歌的動作還是太僵硬生嫩，還不能很好掌握。然而顧明綉現下便走的端然大氣，氣度上便贏過顧長歌好幾層。
顧長歌只是覺得顧明繡的姿態不錯，卻還沒有明確認知到自己的不足，亦感受不到什麼。然而董清卻是驚疑的瞧了一眼顧明綉，手指下意識的緊緊縮緊。
顧長歌的姿態氣度全然朝著宮中貴人相仿，請的也是宮中一等的嬤嬤。如今在整個陽州，便是無人比得上顧長歌的。可是顧明綉身處古寺，不曾接觸過什麼宮中貴人，這一身清貴之氣卻又是從何學來的？
她不知道，衣著動作可以模仿，但是神韻卻不是可以模仿的東西。顧長歌還在學，顧明綉卻是經過十年洗濯，宮規禮數已深深刻在她的骨子裡。不論是現在亦或是以後，她心中仍是那個姿態清傲的顧皇后，放在前世便多人及不上她，又何況現在的顧長歌？
雙喜站在一旁，面上也閃過一絲驚訝。早些她便覺得四小姐同離去時一點都不相同，那時雖年幼，然而看著便病懨懨的，讓人覺得沒有精神。可現下的四小姐卻全然跟往昔不一樣，面對顧老夫人也沒有慌張與膽怯。
面上露出一個帶著幾分天真的笑靨，恰當好處而又不顯得無知。顧明綉瑩瑩行禮，秀髮沿著肩膀滑落：「祖母，四娘回來了。」
顧老夫人頓了頓，微微往後側了側。見狀，董清連忙上前遞過茶水，顧老夫人的目光落也沒有落在她身上，只是接過茶抿了一口，淡淡道：「你身子不好，來我身旁坐著。」
「是。」顧明綉垂眸乖巧回答，她緩步上前，依言在顧老夫人身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