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壓著
手裡沉甸甸的四張戶籍文書,承載的可不只是四個孩子的心愿,還有那個小白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完成的,梅夫子提出的唯一一個條件。
梅夫子剛到惠城不久,但也就是因為剛剛上任太學的夫子,所以並不了解這裡的情況,明裡暗裡可吃了不少暗虧,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縣府每月撥給太學的銀兩。
他根本就沒想到,惠城太學的銀兩竟然不是縣府給的,而是由商會出面給的,怪不得惠城的太學比其他地方的太學都要好,曾讓他一度很驚嘆。
王家和商家的往事,他是後來才聽南大夫說的,可不管怎樣,商會被商家暗中把持,不願再出這筆銀子是事實,新的縣長又遲遲不露面,整個縣府也沒人敢擅自做這筆銀子的主,梅知新作為太學的夫子,不管他的來歷如何,進了這個門,卻管不好門裡的事,便是他的無能。
哎。。。銀子銀子,交上來的束脩都不夠支撐太學所有孩子們每日的飯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梅知新從來沒有這樣窘迫過。
這些情況,小白也是剛剛才從文書那裡得知的,不知道還好,她還能厚著臉皮去跟林文海說一說,如今怎麼辦?
「還是和往常一樣吧,讓商戶們也別太死心眼兒了。」拐角兒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小白停下了腳步,稍稍探頭,就看到了他。
林文海穿著一身湛藍的衣袍負手站在那裡,多日不見,似乎又清減了。他感覺到了背後那雙灼灼的眼睛,忽然回頭,看到一角白色消失在轉角,愣了一下,讓身旁的人離開,轉身看了過去,寂靜中,似乎還能聽到不遠處輕輕的呼吸聲。
可他們誰都沒有說話,早晨的太陽慢慢向正當空移動,兩個影子隨著溫暖的風,指向了彼此的方向。
細碎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小白鬆了口氣,但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嚇了一跳,扭頭一看,看是吉利,惱的伸手就要打他。
吉利後退了一步,笑道:「鬼鬼祟祟的幹嘛呢?」
小白拍了拍心口說道:「關你什麼事。」
「我家少爺在裡頭談事,萬一你打擾了他,豈不是我的罪過,你說關不關我的事?」
「那你守著去吧。」小白翻了個白眼,推開了他。
吉利卻抓住了小白的手腕,蹙眉說道:「你不見見我家少爺了?如今只有他一個人在惠城,有了難事也沒人能說說,你好歹也算半個林家人,總該去問候一下吧。」
小白甩開了吉利的手,沒好氣的說道:「還不是他願意的,我才不去討人嫌呢。」
「你怎麼這麼冷血?少爺真是白疼你了!你知不知道,其實少爺才是最苦的那個人!老爺雖然去了天水,可至少升了官,大小姐跟著姑爺走了,可總歸也是個官夫人,可少爺呢?做了這個勞什子會長,商家卻不放權,還說什麼一日不娶商夫人,就一日別想真正做商會的主人!少爺只是想成就一番事業,怎麼就這麼難!少爺真是太可憐了,商家每一個人都是瘋子!」
明明是商婷在喪夫期間不能隨意外嫁的,為什麼成了林文海的錯?還非得拉上自己?小白苦笑道:「我才是最可憐的好不好?我還要問你呢!林少爺最後一次去迎客來的時候,明明誰都沒瞧見,怎麼會有那麼奇怪的傳言傳出去?」
關於小白的傳言,總是很莫名其妙,從前是伏蠃地的女鬼,而後是用盡手段高攀林家,如今又成了勾引林文海的賤女人,成了商婷無法嫁到林家的罪魁禍首。甚至還有人說,林文海遲遲不肯迎娶商婷,中途變卦,就是因為心有所屬,那個人就是小白,林文海還曾向小白提過親。
「什麼傳言?」吉利居然裝起了糊塗!
小白一腳踹在了吉利的小腿上,「你說呢!」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什麼後來?」
「檸檬糖!」吉利擋住了小白的手,嘆氣道:「我還說那些糖哪兒來的,也不是百味果和采靈果的東西,商夫人身邊的喜良也說沒見過,就是味道也很稀罕,我才想到是少爺之前送給你的那棵檸檬樹!」吉利也很懊惱,他怎麼就這麼手欠偷拿了一顆,還在喜良跟前顯擺了呢?「我哪兒知道商夫人的想象力那麼豐富呢!」
「她傳出來的?」小白冷笑了幾聲,竟是不覺得稀奇,想想之前她造謠無暇的事,要是不亂說些什麼,才稀罕呢!
吉利擺手道:「我猜的,我也沒敢告訴少爺,不過我想,他肯定是知道的,那些糖他就擺在床頭,肯定知道少了一個。」
「你真是!」小白氣的跺了跺腳,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雖然她不知道這件事和太學的銀兩有沒有關係,但商會會在乎那幾百兩銀子嗎?林文海做不得主,還不是商婷說了算!「你去跟林少爺說,太學的銀子不能再拖了!否則新縣長來,商會和縣府的臉面也不好看!趕緊給梅夫子送過去!」
「為難我么不是!縣府的事兒,少爺可說不上話!」
小白冷笑道:「你也知道商會不肯再出錢,專門讓縣府找太學的麻煩是不是?」吉利的臉色瞬間就不好了,「你要真想讓林少爺不再受制於人,首先就得讓他搞清楚!他到底是商會的會長,還是商家的會長!」
「行行行!我一定轉告給少爺!小白!你別生氣!」
小白的眉頭都快要擰到一起了,她越想越來氣,林文海怎麼回事?之前被王家壓著,如今又被商家壓著,合著跟林東越在不在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單單就是沒有擔當!「跟我有什麼關係!你最好讓他快一些!不然等縣長來了!瞧著商家好,讓他改了姓都有可能!哼!」說著頭也不回就離開了。
等小白走遠了,吉利才算鬆了口氣,可猛地一回頭,差點沒坐到地上!林文海黢黑著一張臉,雙眼裡的冷光似乎要把他整個人凍結了似的!
「少。。。少爺。。。」吉利吞了口口水,他什麼時候來的?都聽到了些什麼?
原來林文海根本就沒有走,他只是想試探一下,小白到底會不會出現,可沒想到,聽到了這樣一番話,他心裡清楚,如今再想找吉利的不是,已經太晚了,況且這一切本來也不是吉利的錯,「去商會拿銀子給太學送去,如果他們不肯,就讓商婷來找我。」
吉利木然的點了點頭,說道:「小的這就去!」
.......
到了下午,商會的一個管事兒帶著拖欠的銀子到了太學,卑躬屈膝,諂媚至極,可梅知新才不管這中間發生了什麼,只要太學能正常運轉就好。送走了管事兒,梅知新讓小白帶著四個孩子做了登記,晚上就可以住到太學的宿舍里了。
看著手裡的戶籍,十八和小河淚眼汪汪,到底還是姓了白,白十八,白小河,白十五,白十七,這都什麼古怪的名字,小白忍不住大笑,可四個孩子卻很喜歡,圍著小白又蹦又跳。
梅知新看著這個溫馨的場面,也淡淡的笑了,不管世間傳言如何,一個人身上的美好品質是根本無法掩蓋的。
十八仰著頭問小白:「林文海是姐姐喜歡的人嗎?」
「當然不是。」小白點了點十八的鼻尖,想著一會兒該做些什麼給這幾個孩子吃,心裡還在擔心他們能不能適應太學的生活。
小河笑道:「那姐姐一定是林少爺喜歡的人!不然。。。他怎麼會這麼聽姐姐的話?」
小白又笑了起來,她想說這和喜不喜歡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可十八大概不會懂,畢竟他還是個孩子。如果林文海想不通,一直被商家壓著,將來不用縣長說,整個惠城的百姓都會瞧不起他。「別瞎說了,是梅夫子厲害!姐姐就是個傳話的!」
十八嘻嘻嘻的笑了,說道:「林文海這個人不行!我們早就聽說了,他是個小白臉,靠著父親才發家的,後來闖了禍,也是商家幫他收拾的,一個靠著女人吃飯的男人,不是可以依靠的人。」
小白掐著十八的臉蛋,問他:「你知道什麼叫依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