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吵架
打從小白第一次見到鳳彌和長魚佑樂,就沒想過還會再次和他們相遇,可世事無常,他們不僅相遇了,還見了很多次,並且共同經歷了許多旁人無法想象的事情,這對小白而言,是可遇不可求的經歷,也是她一輩子不能向旁人提及的經歷。
小白同樣沒想過,像鳳彌和長魚佑樂這樣天人般的少爺,會出現在自己的生活里,他們不像偶爾路過迎客來的富家子弟,全身上下充斥著身份規矩和對奢靡的習以為常,他們很不同,所以經常會給小白一種錯覺,是不是身份越高貴,反而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習慣呢?
但後來小白明白了一件事,他們兩個其實和自己是一類人。這是心境不同造就的格局變化,小白自認身世已經無法改變,再低能低到那兒去呢?只能改變心態,所以不管遇到誰,都能不卑不亢,而他們則恰好相反,已然無法再高了,裝作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也是無趣,不如恣意些。
可小白不能任著性子真將他們當成朋友,雖說跟他們坦白了自己的秘密,可當時的情況不允許她藏私,再者,也是她沒來由的相信他們的秉性。亦或許他們之間充斥了太多不能說的秘密,所以也讓他們對自己產生了一種自己人的錯覺,可小白不能無緣無故接受這份好意,有來無往,這不是不要臉嗎?
冷酒入杯,小白一飲而盡,酸甜的果香沖淡了酒氣,即便是女子也能暢飲,可這酒入了長魚佑樂的口中,卻被他赤果果的嫌棄了一番,小白這裡的好酒太多,怎麼今天拿出來的如此普通?
眼看半罈子酒下去,長魚佑樂還是那副仰頭看向晴空的憂愁模樣,小白忍不住笑了出來,說道:「有時候我真不明白,像你們這樣身份的人,吃喝不愁,要什麼有什麼,動動手指還能隨隨便便取人性命,有什麼不高興的。」
長魚佑樂悠悠的看了小白一眼,笑道:「是不是就像我也搞不清楚,像你這樣身份的人,明明有更好的前程,卻偏偏不要,有什麼好矯情的一樣?」
「等你變成了我這樣的人,你就明白了啊。」小白笑嘻嘻的看他。
長魚佑樂沒想到小白能這樣坦然,一下子沒了火氣,「哼!小丫頭,我可不像你這般不識抬舉。你知不知道麗水長街代表什麼?老五瘋了一樣,哪怕讓桑家散盡家財也要盤下來的地方,我白白給了你,你還不樂意,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
小白吐了吐舌頭,笑道:「西越城的事兒我不知道,可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我可不不敢隨便吃,要是我銀子夠了,買你手裡一間鋪子也成,可我知道,就算我在這兒幹個一百年,也不夠的,所以,怎麼好白拿你的。」
「你這歪理到有一句說對了,別說一百年,就是一千年,麗水長街也不是你能買下的地方。」
小白不問各中緣由,擺出了幾碟糕點和水果,繼續說起了之前被打斷的話題,「我倒是真好奇,八爺總喜歡來惠城,是為什麼?」
「不是惠城,是伏蠃地!想來他也沒告訴過你,這伏蠃地呀,是八爺的地方。」長魚佑樂沒打算繞彎子,一句話說到了點子上。
在慧縣根本就沒有正主兒的伏蠃地竟是帝八子鳳彌的地方?小白突然想起了她和鳳彌的最後一次談話,當時覺得沒什麼,可現在想想,鳳彌好像知道那些血紅的螞蟻一樣,「他為什麼會要這片森林,這裡什麼都沒有,只有恐怖的傳說。」
「傳說還不是人傳出來的?原先我也是不知道的,不過說起來,這一切,還真應該感謝你。」
「我?」小白咬著嘴唇,怎麼想這事也不應該和自己有關係呀。
長魚佑樂微微嘆氣,說道:「那一年我們往海興去辦事,要不是伏蠃地邊兒上戳著你開的這間小飯館,他有了那麼一丁點兒的興緻,怕是連過去那些事,到現在還提都不願意提一下呢,他總是愛藏在心裡,沒人知道他有多難受。」
「別人不知道,你知道呀。」
看著小白純凈的雙眼,長魚佑樂心裡卻陣陣刺痛,其實不止他,如果他們幾個都能陪在鳳彌身邊,鳳彌不會是今天這幅樣子,對任何事情都索然無味,一副看破紅塵的樣子。「八爺對你。。。挺壞的,可你別怪他,他就是那副樣子,對誰都不冷不熱。」
其實小白心裡清楚,鳳彌對她已經算是夠客氣的了,只是越客氣,她越心虛,到底為什麼?一會兒一副好像見過她的樣子處處關照,一會兒又是一副冷若冰霜和她素不相識的冷漠態度。
「其實八爺從前並不是這樣的。只是秀妃突然離世,又死的。。。蹊蹺,這麼多年,他一直沒有尋到答案,才變得有些喜怒無常、更多的時候。。。是冷漠,你沒見過他不說話的樣子,比寒冬臘月還要冰冷,像是怎麼都捂不化的冰坨子,誰都不搭理,那雙眼睛像是要吃人似的。」
「看來,八爺和他母親,感情很好。。。」
想起溫柔的秀妃,長魚佑樂的眼眶有些發熱,「秀妃娘娘真的很好,她雖然只有八爺一個孩子,可但凡在八爺身邊的人,我、阿成、明玉,哪個不是被她真心當做自己孩子一樣對待的,就連小舅舅,雖然與八爺並無血緣關係,也都拿我們和八爺一樣看待。秀妃娘娘過世,八爺就像沒了魂兒一樣。。。所以他才想不通,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想不通,帝王為什麼要騙她!明明秀妃娘娘是帝王最寵愛的女人,為什麼。。。為什麼還要替另外一個女人欺騙八爺。」
帝王、帝后、秀妃的情感糾葛終究是世間的傳言,小白雖聽過,但從來沒有往心裡去,如今聽長魚佑樂這麼一說,倒是信了那些傳言幾分,有些事不一定都是空穴來風,可她也聽出了另外一層意思,不論秀妃的真正死因是什麼,總歸帝王為了一些人按住了鳳彌,所以才越發讓鳳彌覺得事有蹊蹺。
「這天下人都說八爺命好,生下來帝宮裡就只有他一個帝子,帝王為了保住他的帝位,不惜捨棄了所有的孩子,讓他佔盡尊貴,給他至高榮耀,要不是秀妃娘娘的事,八爺興許就信了。什麼寵愛!什麼看重!哼!都是假的!帝王心裡怎麼想的,誰能知道?他到底想讓哪個帝子繼位!只有他自己清楚!」
小白想到了如今在西越城風頭無二的帝五子鳳舞,他若真能擠下鳳彌來,為什麼還要辛苦謀划,帝王不應該將鳳彌所擁有的一切轉手放到鳳舞手裡嗎?
長魚佑樂自然不會告訴小白,帝王對鳳舞另眼相看或許是有緣故的,只是說到繼位一事,他也想到了鳳舞,接著,便想到了之前鳳彌遇刺那回,當時,似乎小白也在場,「老五派人來刺殺八爺的時候,你害不害怕?」
這個問題讓小白有些哭笑不得,剛才長魚佑樂脫口而出的每一個字,都不該是她能聽的,而關於上次刺殺鳳彌的事,小白本也打算爛在肚子裡頭了,沒想到,長魚佑樂會問她感想,連鳳彌都沒問,還是她沒忍住多嘴問了一句,「八爺都說不是鳳舞了,你怎麼能這麼肯定呀?」
長魚佑樂不禁愣了,以他對鳳彌的認知,鳳彌絕不會主動提起這種事。「八爺什麼時候說的?」
「就二月份的時候呀,你不是也在嗎?我去伏蠃地采冰草,八爺不放心我,跟我一道去了,我還害得他冒險救了我一命,不僅弄濕了衣裳,還受了傷。那個時候我順嘴問了一句。。。不過。。。八爺其實也沒說什麼。」
說起年節的時候和小白共處的一段時間,長魚佑樂的心情又不禁變好了,難得鳳彌會那麼在意一件事,情緒又那麼放鬆,「你不知道,八爺從來不穿玄色以外的顏色。」
「他從前就這樣嗎?」
「我記得小時候,秀妃娘娘總愛用自己喜歡的料子給我們做衣裳,因著八爺最好看,像極了掛在牆上的年畫娃娃,所以秀妃娘娘總愛用大紅色給他做短襖,我的是珍珠白,明玉是綰色,阿成最老成,所以是靛藍。」
「大紅色。。。」小白想了想,那樣一個冷清的人,真是不敢想象,紅色加身,會是何等的驚艷。可鳳彌討厭紅色,所以小白也無法想象,大婚之日,鳳彌要穿什麼樣的衣裳了,「其實,我能理解,八爺那麼討厭紅色,也拒絕與人交往,定是小時候受過刺激吧?」或許是見過秀妃真正的死因?小白沒敢問出口。
長魚佑樂搖頭道:「雖然我們目睹了秀妃娘娘當時的慘狀,可讓他如此不安的,並不是這個原因,而是因為小時候,他常做的一個噩夢。」
「噩夢?」
「對,八爺三歲時,落過一次水,從那以後,他便噩夢纏身,直到秀妃過世,才爆發了出來。」
小白想到了自己,可她和鳳彌不同,她早已忘了昏迷之前她所經歷的一切,如果鳳彌能想起來,一定會對噩夢有幫助的。她有些心慌,起身問道:「八爺為什麼會有噩夢?是在落水前看到了什麼?還是在水裡看到了什麼?」
「不知道,八爺也不知道。」長魚佑樂看了看小白一副急切的模樣,笑道:「你真的很奇怪,要是旁人聽了這事,定會說八爺很可憐,還會問是不是有人指使,你怎麼問起了這個?」
小白一下就笑了,且不說鳳彌當時真的看到了什麼,他不過一個三歲的孩子,就算看到了,也會被嚇得什麼都不記得了吧,「你知道我最害怕什麼嗎?是蝴蝶,旁的蝴蝶都沒關係,可唯獨白色的不行。」
「你害怕的東西怎麼也這麼奇怪?」
小白赧然,臉色微紅,「其實我也常做噩夢,自從我在伏蠃地醒來,便有一個白乎乎的噩夢跟著我,純白的,像是那些怎麼都抓不完的白色蝴蝶,飛來飛去,趕也趕不走。」
「你。。。」長魚佑樂想起了鳳彌跟自己說過的,關於小白的話,如果說當時鳳彌將小白比作可以開啟自己噩夢的鑰匙,他已經很詫異了,那麼現在,小白同樣擁有一個無解的白色噩夢,更讓他覺得不可思議,也許鳳彌是對的,他們兩個在冥冥之中是有關聯的。「其實在幾年前,八爺的噩夢曾被治癒過。」
「真的嗎?怎麼做到的?」小白自然也想讓糾纏自己好久的噩夢消失,可轉念一想,長魚佑樂的話又另外的意思,曾經被治癒,然而又出現了?為什麼?
「就是那朵你在郡王府拿出來的夢蘭花。你不好奇百枯為什麼會那麼驚訝嗎?那朵花是傳說之花,當年黑霧大人不知尋了多少地方,才找到一朵,做了藥引,救了昏睡不醒的八爺。」他深深的看了小白一眼,嘆氣道:「可自從遇到了你,那個噩夢又回來了。」
夢蘭花的功效再次刷新了小白的認知,原來它不僅是毒花,也能救人,還能治夢魘呢!她慢慢的伸出了手,手心處多了一抹閃爍著的鬼魅光華。
長魚佑樂登時站了起來,瞪著眼珠子問道:「你怎麼還有?」
「天意吧,你不是說,遇到我之後,八爺的噩夢又出現了嗎?看來是老天爺讓我把這個送到他面前的呀。」如此也好,小白不用再去糾結鳳彌幫了自己很多,可她卻從來沒有回報過的這個問題了。「拿著吧。」
長魚佑樂自然是不會推辭,如果能叫鳳彌擺脫了噩夢的困擾,再好不過。「多謝你!不過,你怎麼會有?」他不敢忘,當初黑霧大人當著帝王的面拿出這朵花時,說了多少辛苦,難不成,都是騙人的?
「說起來你也許不信,那年我在伏蠃地醒過來的時候,身邊就長著這些,我不知道別的,只知道它們止血特別好,當時我身上有很多傷,拿它們敷在傷口上,一會兒功夫就能好。我曾經想送給南大夫的,可他不讓我隨便拿出來,這些年,我便誰都沒說。」
現下小白說什麼長魚佑樂都是相信的,至於保和堂的南大夫,給他的印象還算不錯,至少他和小白打那兒離開,卻沒人尋來,一定是南大夫說了什麼阻攔了他們。
「你把這個交給八爺吧,再幫我捎句話,上次在客棧,我對他說的那些話,都不是故意的,其實我知道,他是為我好。」
這算是小白先低頭了,長魚佑樂有些想笑,「我自會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不能叫你白白受了他的冷言冷語。」
「真不是他的錯,之前在林府門口,發生了一點不愉快,是我不好,明明說了要徹底忘記的,卻總是含含糊糊,他生氣也是應該的。」
「你又和林府的人來往了?」長魚佑樂想了想,說道:「不對呀,我記得那天,你不是說。。。你要去買東西嗎?怎麼跑林府去了?」
小白苦笑道:「是買東西,可運氣不好,碰到文娟了。。。然後。。。我們吵了幾句嘴,她就動了胎氣,我便將她送回了林府,本來是等在外頭聽信兒的,誰知道,陳珩找了出來。」
「那個窩囊廢!當初就不該一時心軟給他活路!」長魚佑樂仔細的將夢蘭花交到了身後之人的手中,小白竟是沒注意,這人什麼時候出現的。「你知道八爺是為你好就行,他對你冷言冷語,不過是想將你罵醒,林府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見利忘義。」
「也不全是。」
「行了!我可不像聽你那番歪理,對了,黑霧大人如今在仙山島上,距離菟孖島不遠,你既然不想去西越城,我可以帶你一起去拜訪他。正好說說你也被噩夢纏身的事,反正治一個也是治,治兩個也是治,咱們還帶著藥引去,他沒道理拒絕。」
小白笑著擺手,「我可不去,雖說我那個是噩夢,可你不明白,最近它有畫面了,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發生了變化,我想看看,到底是什麼。」
長魚佑樂想起了鳳彌對他說過的,關於夢境的話,「你怎麼和八爺一樣,這夢做的,跟唱戲似的,一台接一台,沒完沒了的。」
小白也有些懷疑了,好像自從越到了鳳彌,她的夢境就不一樣了,而這一切似乎就是天意,剛才長魚佑樂不是也說了嗎?自從鳳彌遇到了她,明明治癒的噩夢又突然出現了呢。
「這個也不願意,那個也不願意,算了,隨你吧。」長魚佑樂也不再堅持,這天下人有多少是渴求能夠追隨在他們身邊的,或者希望能夠得到他們照拂的,偶爾有像小白這般不識抬舉的人,他們也算了解了熱臉貼冷腚是什麼滋味。
長魚佑樂看著小白那雙異常明亮的雙眼,心想真是可惜,附身拉起了小白的手腕,從懷裡掏出了一條手串給她戴上,笑道:「這是上次你撿來的石頭,我瞧著挺好看的,就讓人做成了鏈子。」
小白驚喜的晃了晃腕上那串石頭做成的手串,笑道:「我說看著眼熟,勞你費心了。」
「咱們三個一人一條。」長魚佑樂也抬起了手腕,上頭同樣有一條,那些不算剔透,卻有著別樣光澤的石頭,正在陽光下閃著奇異的光芒。
鳳彌會看得上這種貨色?小白心裡起了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