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章 身如長松浩挺兮
四月的天,夏日炎熱氣息愈發濃重,蟬聲漸厚,暑氣也越來越重,稍微一動彈,全身就一陣陣的煩熱。
這幾日天氣是反常的熱,烈日當頭,連一絲清風都覺得吝嗇,在屋裡躲熱,只聽得樹枝上的蟬鳴一片連著一片,在這樣的天,連窗欞間透入的陽光都熾烈得晃人眼。
竹門帘被挑開,從外面走出來一個男人,抱拳說道:「主子,快進城了,約摸再有一個時辰時間就到了。」
屋裡的人點了點頭,有垂首寫著什麼,漫不經心的問道:「客房可都收拾妥當了?」
「收拾妥當了,按照主子的規制來的,配了四個大丫鬟,六個小廝,粗使僕役若干。」
那人似乎是寫完了,放在一旁晾著墨跡,吩咐道:「一應用具都要最新最好,莫要怠慢,讓府上人都上心。」
「屬下都記得了,主子儘管放心。」
那人點點頭,將紙箋摺疊了放進信封,又用火漆封好,遞給男人,「送去太守府。」
男人說了聲屬下遵命,又給那人行了禮,這才轉身挑了竹簾出去。
陽光透過竹簾的縫隙投到地板上,一條一條的,好像在地上做了一個陽光編成的帘子一般。
屋裡的人舒了口氣,似乎是說了句什麼,約摸是再說,「終於來了……」
聲音很輕,好像是一聲喟嘆,好像又是自言自語。
片刻,男人起身,天青色的長袍上綉著幾條柳枝,隨著男人的動作,柳枝飄搖,栩栩如生。
在柳枝的飄搖中,男人走到了南邊靠牆的一個小榻處,掀開了鋪在小榻上的墊子,漏出榻板,那榻板好像是用來儲物的,男人打開之後卻露出一個黑洞洞的通道。
男人取了一盞燭燈,抬腳走進了那個通道,一步步深入,約摸十來丈的樣子,就到了通道的盡頭。
四面牆壁除了入口那面有一個書案,其餘三面皆是架子,架子上放著大小不一等的匣子。
男人走到對向那面牆那裡,從袖口裡掏出一匝信件一樣的東西,打開了匣子。
「啪嗒。」
男人手中的燭燈掉落在地上,琉璃燈罩落地時發出清脆的響聲,在這靜謐的空間里格外明顯。
順著男人的視線看去,雕花匣子里空蕩蕩的……
男人定定站在匣子前,半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又一個一個打開了其他的匣子,裡面或多或少的都丟失了一些東西。
男人俊美的臉龐登時變作一片死灰,無力的靠在架子上,緊緊閉上了眼睛,喘著粗氣。
可縱然她拚命控制自己的情緒,卻無法控制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架子上的匣子落在地上,裡面的東西散落了一地,男人的手臂劇烈顫抖著,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抓住架子,可整個身軀卻無力的滑在地上。
屋裡好像是有一個西洋鐘錶,滴滴答答的走著,又好像,是外面的蟬鳴,聽不真切。
不知道男人在地上呆了多久,那柳枝長袍也頹然落在地上,全然沒有了一開始的飄逸。
良久,鐘錶滴滴答答走了很久,男人才慢慢扶著架子站起來,卻依舊有些趔趄,似乎站起來時男人還碰到了架子,悶哼一聲,腳一軟,幾乎就要摔倒在地。
男人慢慢扶著牆挪了出去,上台階時都可以聽到重重的腳步聲,就好像是爬上去的一樣。
……
外面叩門聲響起,「主子。」
屋裡沒有聲響,頓了一下,叩門聲又大了起來,「主子。」
半晌,屋裡傳來一個聲音,「何事?」
外面那人頓了頓,不確定的問道:「人來了,在那邊等您,可要過去?」
屋裡念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有東西被打翻的聲音,又是一陣寂靜,若不是這些聲音傳進外面的人耳朵里,他還以為屋裡根本就沒有人呢。
良久,屋裡的窸窣聲聽了,一個聲音傳出來,「讓溫媽來。」
外面的人不解,那邊的人在來的時候沒有看到主子就已經有些不悅了,這會兒主子若是還不過去,只怕會讓那些人心有芥蒂,「主子,那邊……」
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就說我稍後便到。」
說罷屋裡又沒了聲音,那人也只好無奈的說了聲是,離開了。
門一開一合,進來一個穿著銀鼠色衣裳的老嫗,五十多歲的樣子,頭髮已經有些花白,看到屋裡的人時驚了一下,趕緊上前扶住屋裡的人,「這是怎麼了?這般狼狽……」
男人擺擺手,順著老嫗的手臂站起來,安撫的朝老嫗笑笑,「沒事,麻煩溫媽為識初收拾收拾。」
溫媽扶著溫識初到了內間,讓他凈了面,自己去和他找乾淨的衣裳,那柳枝樣的衣袍已經沾滿了污漬。
待換上淺群青色的直裰長袍,溫媽又給溫識初梳了一個精神的髮飾,帶上了景泰藍發冠,整個人看起來才精神了許多。
溫識初謝了溫媽,這次準備出去見人,卻被溫媽喊住,遞給一杯茶給他,說道:「主君要記得,只要是坎,終究是能跨過去的。」
說罷,就轉身去內間給溫識初收拾換下來的衣裳,溫識初愣了愣,多少年了,溫媽自從到這裡之後一直都是同別人一樣叫他老爺,也不曾因為是溫府故人讓他關照過,依舊如當初一般在廚房日日坐著飯,照顧著他的吃食。
今日不知怎麼的,就突然想見溫媽,或許這般狼狽的他,只敢放心的讓溫媽看吧。
溫識初將手中的茶一飲而盡,有些微涼的茶水讓他清醒了許多,他不僅是溫宅的老爺,更是溫府的主君,就像溫媽說的,只要是坎,終究是能跨過去的。
溫識初擱了手中茶盞,朝著內間跟溫媽作了一個晚輩揖禮,這才抬步往外走去,淺群青色的衣袍上繡的是挺拔的青松,直裰長袍上的青松挺立,就連腳步也穩健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