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發丘印!

第二章 發丘印!

雖說我這些年在國外的時間比較多,但也不是沒回過國,而且中國對外留洋的這批人可以簡而言之地劃分為兩個特性:

一個是出國后就馬上和當地的學生以及當地生活融入在一起,一個其實只不過是換了個地方但生活圈還是偏向國內留學生圈子以及華人圈子的,很不幸,我就屬於後者。

所以國內這些年比較流行的譬如「摸金校尉」「盜墓」這些作品,我也有所耳聞,一些小說和電影也看過一些,但也就局限於知道這一些,例如這枚銅印以及上面的八個篆字所代表的含意,我是真沒想到那方面去,只是下意識地認為爺爺把它放在自己的工作盒裡也就是為了辟邪吧。

也就在這時,外面忽然變得熱鬧了許多,是我爹回來了,事實上他回來得比我早,爺爺是類似於忽然中風一樣卧床的,奶奶就馬上給他打了電話,他當晚就坐飛機從南京回來了,算是見到了爺爺最後一面,等爺爺咽氣后,他作為孝子開始忙活接下來的喪事。

至於他們父子倆最後的見面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我不得而知,但我能夠從他臉上看見清晰地悲傷,他這輩子從早些年忽悠年輕的我媽開始就沒少做忽悠人的事兒,從商海里摸爬滾打出來的人都習慣地給自己臉上戴一副面具,但當他走入我所在的卧室時,我看見他兩眼通紅,頭上戴著白帽子,腰間系著白布,就連腳下也是穿著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草鞋。

實話實說,我爹是有些氣場的,至少和我這個在國外混了幾年就只學會頹廢風和散漫自由行的人來說,他的氣場,實在是太過清晰。

「走,去給你阿爺上妝。」

他進來后看見我站在盒子前,知曉我奶奶已經把爺爺最後的遺願告訴我了,所以他也不羅嗦,直接對我下命令。

自從十歲那年被他從爺爺這裡接走之後,我還從沒見過他這個神情,很沒骨氣地,我怕了。

兒子怕老子,好像是天經地義,但絕大部分青春期之後的兒子似乎都以怕自家老子當作很沒面子的事情,我想掙扎一下,但這個時候我覺得一旦我敢顯露絲毫之前在我奶奶面前所表現出來的為難神色,他可能真的會直接把我按在地上打一頓。

他老子死了,他傷心,是理所當然,

他兒子不聽話,他打了,也是天經地義。

我默默地點了頭,拿起爺爺的盒子,選擇了屈服。

他轉過身,示意我跟他過來。

客廳裡面,掛滿了類似於廟宇里的那種橫幅,佛家的,道家的,應有盡有,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但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白事兒,也就是看個熱鬧,死人已經死了,所以熱鬧基本都是給活人看的。

橫幅後面有張桌子,一個老頭坐在那裡捏著毛筆百無聊賴,他是專門負責記錄各家份子錢的,這在農村,哦不,包括城市,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你家裡死了人,別人給你隨了多少分子,你家裡誰結婚,別人隨了你多少份子,這些都要記好然後等別人家辦事兒時,你只能往上加了把份子再隨回去,如果隨的比別人給你的少,那可是要被笑話的。

老頭旁邊坐著一個穿著袈裟的和尚,在敲著木魚念著經,可惜和尚袈裟下面的牛仔褲以及那雙皮鞋,總給人一種很違和的感覺。

裡面有一層層條幅隔著,一座冰棺被安靜地放置在那裡,冰棺正對著靠牆的位置,是一個供桌,供桌上放著爺爺的黑白照片,很嚴肅也很拘謹的一張照片,我覺得爺爺生前應該沒想到這張照片日後會被找出來放大成他的遺照吧。

我爹幫我打開了冰棺蓋子,然後外面有人喊他,他就出去了,將他的兒子跟他的老子留在了一起共處一室,當初爺爺活著的時候,可是他一意孤行要將我從爺爺身邊帶走的,現在等爺爺死了再將我送回來。

當然了,我也是個沒良心的東西,他又沒限制我自由,錢也一向給足了我,我但凡有點良心完全可以自己買機票回來看爺爺,但離開了鄉村去了大城市的我很快就將這故鄉以及一向很疼愛我的爺爺給忘記了。

一開始,我很猶豫,也很反感,但爺爺真的就躺在我面前時,我感覺自己沒那麼怕了,而且還覺得有些親切。

躺在我面前的爺爺,皮膚有些乾癟,嘴唇發青,身上穿著一件改良過的中山裝。

「這麼熱的天,還給你穿這麼厚。」

將盒子放在了一邊,打開它,平穩呼吸。

有些東西,真的是深藏在心底,回到老家,再次見到了爺爺,埋藏在心底的記憶和熟悉感開始復甦,我只感覺我爺爺只是躺在我面前聽我說話,再也沒一開始聽奶奶說要給屍體化妝的為難和尷尬。

我不會化妝,也從沒給自己化過妝,在國外雖說有些混日子懶散地到處旅遊散心,但我更喜歡的還是類似於流浪漢一樣的裝束,隨意地躺在倫敦街頭的巷子邊,裝作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姿態看著過往的車水馬龍,而不是很喜歡將自己打扮得很精緻地去參加什麼舞會交際。

不過我想爺爺也不會介意我手生的,否則他也不會留下遺言讓他親孫子來給他上妝。

擦點粉,描了會兒眉毛,我儘可能地「淺嘗輒止」,倒不是我故意敷衍,而是因為我擔心自己用力過猛地話把爺爺的妝給畫歪了那事兒就有些大了,停屍三日之後,也就是明天,爺爺還要被四里八鄉的親朋瞻仰遺體,我也不敢亂弄。

但我又不敢就這麼早地出去,我怕外面正在忙的我爹見我這麼早出來以為我是在糊弄事兒,奶奶看見了可能也會再傷心一次。

我就坐在邊上,看著爺爺,爺爺閉著眼,看不到他親孫子了,時間,慢慢地過去,當我覺得差不多的時候,外面走進來一個人。

我本以為我爹回來了,但進來的人身形卻大了許多,而且掀開外面的橫幅時力氣也很大。

來人穿了一雙雨靴,黑背心紅褲衩,頭髮上還帶著泥水干硬后的灰白,體格很大,身高估計快一米九了,很是壯碩。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猛子,日後有一次聊天時我才知道他是剛剛從一個西蜀貴族墓里出來,得知我爺爺的死訊后馬不停蹄地從西川趕回來的。

「噗通!」膝蓋落地聲。

「四爺,猛子來晚了,沒見到您老最後一面,四爺,猛子在這裡給您老磕頭了!!!」

我當時坐在我爺爺身邊,看著猛子就這麼結結實實地跪在了大理石地面上,然後連續磕了好幾個響頭,我馬上站了起來向後退了幾步,先不說迷信不迷信的說法,但作為正常人來說一個人跪在你面前給你磕頭總是給你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我當時覺得這個人跟我爺爺的感情很深,甚至還覺得有些愧疚,因為這個我不認識的傢伙對爺爺過世所表達出來的傷感比我這個親孫子都強烈多了,我這時候才想起來我從回家到現在都沒掉過一滴眼淚,先前看那我爹那泛紅的眼睛估計也是哭過的。

唉,我真不是個東西。

但隨後,我發現有些不對了,站起來后的猛子眼睛居然筆直地盯著盒子看,確切的說,他在看的是那一塊下面刻著「天官賜福,百無禁忌」的銅印。

我從他的眼眸里看見了火熱和貪婪,就像是有一次我在巴黎晚上一個人晃蕩在街頭那幫聚集在一起的無產階級黑人兄弟看我的眼神一樣。

他的手顫了一下,但又收到了背後,然後似乎這時候他才注意到我的存在,看著我問道:

「你是哪個?」

很有趣,不是么?

我爺爺死了,我作為孫子守在旁邊,一個外人進來了對著我爺爺磕了幾個頭,然後就問我是哪個。

但我也能理解,畢竟我已經九年沒回來了。

「他是我爺爺。」

猛子沒打算給我套近乎,而是伸手指了指這盒子問道:「誰給四爺上的妝?」

我還以為自己把遺容化差了,聽他問起來,只能硬著頭皮道,「是我。」

「是四爺讓你給他上妝的?」

「對,爺爺臨死前說的。」

「四爺怎麼讓你這個小東西掌這個…………」

「猛子!」

站在我面前剛剛還一臉不屑的猛子聽到這聲呵斥當即驚了一下,馬上換了一張臉轉過身,是我奶走了進來。

我奶臉上顯得有些陰沉,走到猛子面前毫不客氣地給猛子臉上來了一巴掌,

「啪」

這一聲賊脆。

我當時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上了,我奶是地道的四川女人,本身個子就不算很高,如今年紀大了,又稍顯佝僂了一些,跟猛子的大塊頭根本毫無可比性,萬一這貨真的發飆了,我和我奶綁在一起都不夠人家一隻手對付的。

「猛子,你叫誰小東西呢,他是我孫子,是你四爺的親孫子,你得喊他小爺!

這發丘印,你四爺已經傳給他了,你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你要敢耍什麼其他心思,你大可以試試,你四爺人是走了,但也不是什麼阿貓阿狗可以隨便上門放肆的!」

我一開始還擔心我奶這麼極端會不會把這個大漢給惹惱了,但我擔心多餘了,猛子被奶扇了一巴掌之後馬上對著我爺爺的冰棺跪了下來開始自己抽自己的巴掌,一邊抽還一邊喊自個兒不是東西。

而我的注意力則是被我奶剛說的「發丘印」給吸引住了,隨即我後背生出一層冷汗,

發丘印應該指那枚銅印了,它是什麼東西我不懂,真的不懂,

但「發丘」兩個字是什麼意思我還是懂的,

我爺爺不是個殮妝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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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丘天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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