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8章 誰人闖王都
這姬家的天下,自然仍由姬家掌控,只可惜,不是你姬旻聿。
姬旻聿的腳步猝停幾近帶著猙獰又狂放的惡意扭頭直瞪向謝非予,眼角的明光驟然劃過,是被燈花映照的菁華劍身,在男人手中的天子長劍早已被反手而擲,目標並不是東宮殿下,「鏘」,劍身直直刺進姬旻聿身側的豎梁,五爪金龍的龍身被劈開一道縫隙,姬旻聿反應自是敏捷閃躲及時並沒有傷及,但是金龍碎裂迸出的細片依舊划傷了他的臉頰,太子殿下狼狽翻身險些一個踉蹌跌在地上,皮膚上細微的痛楚令他對外界的翻湧有所洞悉——
方才的聲響,根本不是什麼雷聲而是——
「有人闖城!」東宮大喝,臉上是猝不及防又憤然的神情,帶著些許的失色卻還強硬的做著鎮定,這個認知的確令他方寸大亂,他瞪大的眼珠子和某種不敢置信的渴求化成了一副猙獰又狡詐的面孔——
那是火藥,如同冬日驚雷一般炸開了城門硬闖入都城,深宮的靜謐與王城內外的嘈雜形成了一種寥落又喧囂的鮮明對比,姬旻聿早已封閉了王都的城門,闖城的軍隊必然會遭受不小的阻礙和打擊,但依舊選擇強硬的攻城方式,可見那些亂臣賊子早已顧不上什麼天子腳下的王朝律法!
若是讓他們得逞,那很快,王都就會被攻陷,金鑾殿也會失守,所有的一切算計和陰謀就會大白於青天白日下,姬旻聿的「深謀遠慮」都會變成一紙空談,東宮殿下的確因為這一瞬間襲來的錯愕和驚恐驚變了臉色三分,他顧不得自己臉上的傷口一骨碌爬起身就看向殿堂外,目光早已掠過城樓的御獸和雕梁畫柱,外面的天色依舊是看不到邊際的黑暗,除了那震撼人心的重響似帶著些許硫磺和硝煙的氣息漸漸從遠處翻湧而來外,與禁宮內的平靜毫無任何區別,華燈帶著半縷的明光閃爍預示著不可期的改變和逆轉。
姬旻聿齒間一咬重重喘出兩口氣,他拳頭狠狠一捏,語出鏗鏘:「本宮是真命天子,本宮是北魏新帝,誰有這個狗膽忤逆真龍聖旨如此擅闖王都禁宮,今夜進城的人,都是逆賊,都得死!」他勃然大怒無非是因為瞧見那無垠的蒼穹下,東門口在深夜裡燃起里一星半點的火光,有火光便是有人,有人便就有著變數和希望,少年東宮咬牙切齒反身一把抓起了謝非予的衣襟,「他們想來救你嗎,他們都是你的走狗、你的鷹犬,他們還想來這禁城之巔救你不成?!哈——」姬旻聿的目光中泛濫出的是些許癲狂凌亂的神色,伴隨著嗓子里尖尖細細的大笑,「他們給你賣命只因為他們都不知道,你謝非予就算今日出了這宣政殿也只有短短几日的壽命,何必大逆不道勞師動眾!」
碧珠蠶的蠱毒已經被姬旻聿引發,如今沒有了雀心茶,更沒有了易先生,這個秘密已經不是秘密,而是化成了永遠被塵封的傳奇,謝非予不久就會命喪碧珠蠶蠱毒,這個世上再也沒有謝家王爺這一號人物,這才是關鍵。
而謝非予的那些狐朋狗友、那些親信心腹,還要將這佛爺當成背負所有希冀的神祗一般於千里之外奔波而來當一個亂臣賊子,今夜過後所有的人拖家帶口、妻兒老小都會變成洗刷不掉罪名的逆賊——值不值!
壓根不值!
姬旻聿對著這些飛蛾撲火的行徑向來不恥又鄙夷,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個世上哪有什麼捨生取義、殺生成仁!
謝非予的肩頭微微顫動好像帶著兩分悻悻然的訕意,他一點也不在意姬旻聿口中那些惡毒的話語,是——謝非予本就污名在身,他是一個從陰謀詭計之中偷得了十來年幸運光陰的人,如今上天若是要罰他命喪黃泉,那麼這佛爺早已留給後世一頁面精彩篇章,何須懊惱,何須後悔,更無須苦痛——有些人生來反骨,天性狂放縱奇、不甘寂寞,自然不會在意富貴功名和生死交衢,那是常人萬世不可及的肆意和瀟洒。
反而,看起來無比虛弱的男人卻聽出了姬旻聿的恐懼和驚蹙,那些顫抖的緊張聲線竟讓他有些想笑,苦笑,悶笑,訕笑,抓著權勢的人會更貪慕虛榮而不敢放手,直到縈繞成了心頭的夢魘,姬旻聿對於成就萬世的帝王業太過於執著,所以謝非予諷笑的真真瀟洒放肆,是從肺腑之間散發出的,那聲線震得他四肢百骸都痛苦難忍——
一個人有執念便有牽挂,有牽挂便會害怕,他的笑意里沒有一絲的溫暖色澤,有的只是瞭然無關置身事外般的恣意,似是人生半百的歲月都已經從他心頭流逝然了無牽挂:「有人王城紙醉金迷,自有人不辭辛勞、安撫民心,有人機關算盡趕盡殺絕,還有人馳騁忠心、耿耿熱誠,除了你之外……姬旻聿,姬家會有誰比他更有資格,承萬民恩情。」
俗話說得好,惜名則毀其名,好利則奪其利,尊親則絕其親,姬旻聿的一生都想要無上的榮光和權力,那麼——就應該在他登上巔峰志在必得的瞬間,不留餘地一手奪去!
謝非予從來不是什麼好人,他有怨憎愛恨離,凡人的七情六慾從來沒有剝離出這具如同謫仙一般的軀殼,他就是小人得志、他偏生睚眥必報,本就不是什麼仙凡入聖,何必要裝個大公無私為國為民的聖人,誰人無情對之便以無義待之。
謝非予的受制於人,從來不是你要挾拿捏他的理由和借口,這個男人一步三算,然你要將它囚禁囹圄,便要將他所有的思慮考究在內。
先皇帝既然能毀的謝非予家破人亡,那麼謝非予也能用同樣的手段欺瞞天下來讓這自以為得逞的東宮殿下一無所有。
他的唇角還殘留著淤血,分不清是紅是黑,可是你從他釋然肆意的目光神采里竟看不到半分的怨憎和愛恨,他就不像一個真正擁有過凡人情感的紅塵過客,在如今身心俱廢明知無能苟活的境地下,還能微微一笑。
跳脫五行將生死置之度外。
或者說——
他有一個更加絕妙的陰謀將所有人困在囹圄成就至高,謝非予的弱勢、謝非予的憐憫,從不是任何人能輕易得到的,你要付出的代價,遠比那多得多。
姬旻聿的心頭一陣狂跳,不知是因為男人如今安然的神色里竟看不到怨憎的仇恨還是因為他瞭然傾頹的姿態叫東宮也覺得毛骨悚然,好似有什麼東西在冥冥的不知中脫離了他的遐想和控制,今夜沒有月光,可是姬旻聿卻從男人的眼瞳底下看到了千江傾月的華彩和星芒,那是你一生遙不可及的惡毒和運籌。
心中有丘壑,眉目作山河。
姬旻聿腦中浮現的唯獨這麼一句話,他狠狠倒抽口氣,看向謝非予的目光里全然是惡狠狠的凶戾和咬牙切齒:「姬詹——」姬旻聿的眼睛都瞪了出來,他的小十七皇叔,年歲比他大了二三,但若說姬家皇族剩餘之人中除了歪瓜裂棗的皇子外還有誰有資格,那麼非姬詹莫屬,「你——姬詹在王都?!不可能——」
姬詹,那個在王都政權爭奪之中急流勇退的小皇叔,看似對朝政毫無心思所以選擇外放遠離朝都一切而去了遙遠的泯州混了一個小小的官職,很早便已經不理朝堂諸事,甚至連姬旻聿都要忘記還有那麼一號人物的存在,可是現在——他回來了。
在這樣一個天翻地覆、群龍無首的夜晚,回來了。
姬旻聿的唇角帶著不可控的顫抖,他沒有發覺自己的腳步和聲線都戰慄了起來,姬詹的出現令他猝不及防更何況,那位小皇叔竟然炸開了皇都的大門,莫非——莫非要以一個逆臣的罪名來搶奪這皇位不成!
簡直荒唐。
謝非予微微仰頭笑看這東宮的慌亂,他氣息不穩早已疲累的想要合上眼眸,男人的聲音里卻已然帶上了那向來面對文武朝臣都慵懶狂放的貴胄姿態:「你對謝非予的行蹤瞭若指掌……為什麼不問問本王,在星夜兼程趕到王都之前,還去過哪裡?」他幾乎沒有停頓的將口中的話一股腦兒袒露,指尖輕輕按上了唇畔,極力遏制身體中已經無法控制的喧囂。
「你不要得意忘形,本宮不是傻子,早就封鎖了泯州地界!」姬旻聿抬手一指,指尖惡狠狠的就似要刺入謝非予那雙漂亮的眼睛,他早已提防謝非予的黨羽會伺機而動,姬詹當年和這佛爺交情雖普通可畢竟身份特殊,姬旻聿早就封鎖了整個泯州的地界防止姬詹得到了風聲前來王都攪和,他的密探可沒有收到任何那位小皇叔勞師動眾離開泯州的消息,謝非予莫不是在危言聳聽罷了!
「哈……」謝非予輕言放笑,一笑就有幾分血沫順著指尖滲透,「姬詹,根本不在泯州。」。